第一千八十九章:屍開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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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濃郁的猩紅河水裡,蜀辭五感迴歸,猝然猛地睜開雙眸,幽藍深邃的豎瞳裡似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心頭在那一瞬湧動的憤怒和惶恐變得愈發清晰,他意識半是清醒半是模糊。
一時之間竟是難以從那千年的噩夢之中掙扎了出來。
鬼仙歲遊看著原本十分冷靜,即便被抓破臉頰,撕開脖頸肌肉的蜀辭被即使被掐住脖子,反應也淡定得像個死人。
可眼下卻忽然劇烈掙扎起來,想要逃離冰冷死水溺愛的慾望極其強烈。
看到這裡,鬼仙歲遊枯瘦蒼白的臉上一怔,隨即嘴角那森然的笑意越發扭曲。
似是嗅到了一絲血腥味的餓狼,更加憤怒興奮。
他一隻手扼緊蜀辭纖細的脖子,猛地將她從水面中提出來。
“嘩啦!!!”
混著鮮血的寒水自蜀辭的面頰流淌而下。
她臉上的新鮮傷口被冰水泡得發白,絲絲鮮血慢慢滲透出來。
“咳咳咳!!!”猛地被人拽了上來。
蜀辭猛烈嗆咳著,似是想要將灌入胸肺裡的刺骨冷水都咳出來。
身體離開水面後,吸進胸腔裡的空氣都是冰冷的,將大腦刺激得麻木發痛。
她身體劇烈起伏痙攣著,眼睛空洞洞地,像是失去了身材的藍寶石,就連手指都在水中僵硬顫抖著。
鬼仙歲遊嘴角的弧度更加大了,他彷彿好像發現了什麼極為有趣的東西,眼神詭異道:
“原來……不死的魔河,竟然怕水啊。”
他的手掌像是鐵鉗般死死地箍緊她的脖子,因為興奮的情緒。
力度越來越大,甚至可以聽到她頸骨錯位的聲音。
一旁的姬鈺神情冰冷,寒聲道:“歲遊!你給我放開她!”
對於已經失去行動力的姬鈺,鬼仙歲遊自是沒有半點興趣去理會他。
他十分享受著來自蜀辭肢體間流露出來的痛苦之意。
手掌再度發狠,將蜀辭的身體用力壓進死水之中。
同時,他口中發出報復性的怪異尖笑。
“知道嗎?我崇拜你,你才是那聲名赫赫的魔河蜀辭,令人聞風喪膽的絕世大魔頭。
我若失去了對你的信仰之心,管你以往有多大的能耐,多麼了不起的成就。
你也只能像是一隻蟲子螻蟻一般在我手底下垂死掙扎!”
“你既是不死之身,想來我們之間還可以玩很多的把戲。
只是以你如今這副醜陋的樣子,你是沒有半分資格同我融為一體的。”
鬼仙歲遊神經質地呵呵起來,聲調裡滿是嘲諷與怨毒:
“啊有了,我有一個好主意了……”
包裹著蜀辭身體的死水好像瞬間活了過來,宛若有自我意識一般纏著她緊緊包裹著。
而水中,一團獨立的肉塊朝著蜀辭飛快游來裹住她的右腳,竟是開始吞噬她的身體。
鬼仙歲遊臉上興奮殘忍的笑意越來誇張:
“不如單獨讓一具屍體將你同化吞噬吧,讓我來將你這具醜陋的身體變成我手中的一筆完美的傑作。
將你那不死的身軀永遠地囚禁於一塊腐爛的死肉之中,想必就算是魔君親臨,也沒有辦法找得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蜀辭只覺得腳腕傳來一陣灼燒的劇痛,宛若一隻腳踏進了熊熊烈火之中。
在一派冰冷裡,她睜開眼睛都困難,只覺得鬼仙歲遊尖聲大笑的聲音十分刺耳。
灌如胸腔的冷水恨不得將她肺部撐爆。
她幾欲作嘔,可是一張口,就有更多的水瘋湧進來。
蜀辭不畏死亡,但她不喜歡疼痛與痛苦。
如果可以讓她選擇死亡的話,溺死,是她最不想選擇的一種噩夢死法。
更讓她無奈的是,溺死雖然可怖,讓人無法接受。
可不死的詛咒卻總是在這種時候顯得更加殘酷無情。
她無限接近於死亡,卻被那真實的死亡永遠的拒之門外。
那種無法擺脫的瀕死感對於尋常人來說只是一瞬。
可對於她而言,卻是可以一直延續下去的絕望。
蜀辭並未天生強大,在她尚未成長的弱小時期。
在那個物競天擇的大荒遠古時代裡,她被人弱肉強食。
如此經歷並不佔少數。
所以每次到被人剝奪活下去權利的時候,她知曉不會有人來救她。
她便會生出一個沒用的念頭來:如果能死就好了……
蜀辭不知道自己此刻有沒有興起這個念頭,混亂的頭腦之外,鬼仙歲遊那震耳欲聾的尖聲忽然止住了。
聲音就像是忽然被掐斷一般,戛然而止。
她感受到死死扼著她脖子恨不得將她掐死的那隻手掌用力一顫!
然後來自那隻手掌裡強大的力道宛若被抽得乾乾淨淨一般,毫無徵兆地變得無力鬆軟了下來。
滴滴答答……
似有什麼液體低落在水面上的聲音響起。
蜀辭連嗆咳的力氣都沒有,嗆咳般從水中緩緩浮起。
此刻她大腦被那冰冷的死水灌得麻木痛苦,思考能力變得十分緩慢。
但即便如此,她仍舊發現了竟是不知何時,原本淹沒在她胸口間的水線已經慢慢退了下去。
蜀辭目光渙散開來,用力攥緊衣衫領口,在猛地吸入幾口如刀子般的冷空氣後,才又力氣使勁嗆咳起來。
由於身體在死水之中浸泡太久,肌膚透出一種慘透的冷白色。
死死攥著胸口衣領的指尖微微顫抖著,指尖一截更是泛起一抹好似凍傷的青紫色。
她整個人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一時之間難以分清自己是在現實世界還是仍舊身處於崑崙雪山裡的那片冰河之中。
只覺得自己面板包裹著的每一寸身體都含著冰,裹著寒,體內沒有一絲溫度。
渙散之中,視線微定。
她抬起沉重溼漉漉的腦袋,卻見鬼仙歲遊臉色蒼白慘然,茫然地看著她,豆大的眼睛珠子在眼眶中急速收縮。
五官之中,有大量的鮮血,爭先恐後地從裡面撐擠湧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水面上。
蒼白的身體正在迅速老化下去,如同一張枯木的樹皮,薄薄一層貼著骨頭,更顯嶙峋。
發生了什麼?
蜀辭心中迷惑。
此時此刻,在這片寒冰地獄之中,還有什麼存在竟是能夠威脅得他的。
姬鈺面上原本的憤怒之色也凝滯住了,眼底一片匪夷所思。
鬼仙歲遊好似逐漸反應過來了什麼,他眼睛裡的茫然化為一縷對於事態未知的恐懼。
他慢慢轉過身去,看見自己雙腿之下與那屍塊連線的淡淡黑霧,竟是不知何時被裁斷了。
那黑色的霧體連線著他的肉身與屍塊。
他的肉身早已祭獻為死,這滿域的屍塊皆是他的養分所在。
如今黑霧已斷,他就像是掐掉了根莖的植物,衰亡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這裡是他的腹中天地,這裡的一水一風,一寒一物,皆由他的心意而動。
即便是六尾形態的蜀辭在魔兵全開的情況下,都無法斷去他與屍塊的連線。
眼下,竟是毫無徵兆地斷開了。
鬼仙歲遊頭皮悚然,一掌拍在水面之上。
“屍甲!”
兩具寒屍朝他迅速游來,蒼白堅硬的身體在觸碰到他身體的瞬間,好像某種活性特徵都都被他汲取乾淨一般。
屍體很快化為一灘泥狀物,如同流動的鎧甲般依附在身體表層。
鬼仙歲遊五官中狂湧而出的鮮血這才得以止住,枯瘦的肌膚也漸漸變得充盈起來。
只是自眼角處生出來的屍斑仍在緩緩蔓延開來。
他滿目陰沉地站了起來,甚至沒有理會從水中解脫的蜀辭。
目光死死盯著不遠處那座巨大隆起的屍堆。
方才他召喚屍甲試圖保護自己肉身的衰敗,原本是想召喚那團凝聚巨大的屍堆。
儘管屍堆巨大如山,在這片空間裡,一切事物都可憑藉他的心意而動,瞬息之間出現在他指定的方位。
可他發現,剛剛在他的召喚之下,那屍堆血肉竟是分毫未動。
此刻神識外放,竟也沒有辦法與‘它們’產生共鳴與憐惜。
他腳底下的黑霧本是他與那屍堆連線的心線。
心線並非尋常攻擊能夠輕易斷去的存在。
而且,在他的世界之中,即便斷去無數次。
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輕易重新連線。
可是現在,他卻似乎受到了一股未知力量的干擾。
鬼仙歲遊目光森然警惕地打量著不斷自行生長蠕動的屍堆血肉,心口莫名發緊。
平日裡都是給其他人帶來恐懼與絕望的東西,對於他而言僅僅只是用來殺人的玩具的東西,此刻竟是叫他莫名覺得驚悚危險。
他死死地盯著那團血肉,露在屍堆外的那隻手臂隨著血肉的蠕動也在起伏不定。
鬼仙歲遊終於察覺到異樣之處。
這屍堆正在不斷向外界吞噬,他已經完全‘尸解’。
整個屍域都在擴散,可為何唯獨,吞不下一隻手臂?
還是說那手臂之下的身體,也並未完全被屍塊分解吞噬?
這可是連魔河蜀辭的不死之身都能汙染影響的屍體。
陷入其中,怕是沒人還能夠不被腐蝕侵化的。
鬼仙歲遊只覺得自己這個念頭起得十分荒唐好笑。
這是他的領域天地,又怎會脫離他的掌控?
一定是他太過專注對付蜀辭,情緒太過激動,所以一時有所失控也在所難免。
鬼仙歲遊這般想到,只道心中那無端發毛的恐懼感是錯覺。
他抬步來到那團血肉屍堆前,正欲將手伸進其中,餘光忽然看到露在肉塊外面手臂的手指……
忽然動了一下。
鬼仙歲遊神情一僵,以為自己看錯了!
猛地扭過腦袋,試圖湊近去看。
衣袖腐盡的手臂,蒼白不似活人的肌膚,骨節支稜的手指,宛若雕塑品一般死氣沉沉。
怎麼看都沒有半點生氣。
鬼仙歲遊覺得莫約是自己眼花了,剛鬆一口氣,那隻手驟然探出!
手掌帶著屍寒獨有的冰冷體溫,扼住他的脖頸!
鬼仙歲遊眼睛暴突,第一時間運轉身體表層的屍甲。
流動的泥狀屍甲頓時暴然生出無數漆黑的尖刺,泛著濃郁的屍毒,朝著那隻手的手掌心狠狠扎去!
尖銳的黑刺嗤地一聲,竟是在那手掌觸及之下,化成霧氣散開。
依附在脖頸處的那片屍甲也宛若極其畏懼那手掌上的氣息一般,竟是紛紛化散開來,裸露出鬼仙歲遊脆弱的脖子。
“咔!”鬼仙歲遊聽到自己頸骨被生生捏碎的聲音。
劇痛襲來,讓他疼得喘不上氣!
他瞪大眼睛珠子,神情駭然地看著眼前的屍堆緩緩分散開來。
一片血水沖刷裡,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從那屍堆中走了出了。
整具骨架,唯有那隻手臂還留有肌膚皮肉,白骨骷髏沒有任何情緒,也看不見眼睛。
那兩隻空空洞洞地眼眶就這麼冷漠地俯瞰著鬼仙歲遊。
姬鈺看著從那堆要人老命的屍塊中走出來的骨頭架子。
饒是經歷過渡劫成仙在墮仙的他也不由看得雙腿發軟,連連打著寒顫。
“這是什麼情況?!!這骨頭架子成精了?!!”
蜀辭臉色蒼白地伏在水面間,看著骨架間隱隱繚繞的黑色霧氣,像無數鬆鬆垮垮的枷鏈禁錮著這具極煞的骨相。
可是細看之下,又像是本身從那骨頭裡根深蒂固散發出來的業魔。
外人看來,不過是一具尋常詭異的白骨骷髏,可蜀辭卻能夠看得到,在那骷髏白骨的眉心處,落印著一道古老梵文的金色神印。
她的靈觀之法,可與崑崙神君皇娘娘並駕齊驅。
如今沒有了皮囊肉身的包裹,直觀這骨相。
蜀辭能夠十分確認,這正是一具尊仙之骨,而且還是經歷了世間最為苦厄難渡的三千煞墮的尊仙之骨。
如此極煞的骨身靈相,唯有犯下滔天禍罰的十萬丈罪才能夠養出這樣駭然聽聞的黑骨之軀。
除了弒戮五聖帝神,毀蒼生而滅六道。
蜀辭實在難以想象,究竟有什麼人,能夠生出這樣的骨來。
又如何能夠是這樣一片屍山寒淵能夠吞噬煉化的。
看到這裡,蜀辭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也冷漠了下來,抿唇說道:
“很好,看來今日,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
死?!
聽起來永遠也不可能發生在蜀辭身上的一個詞彙,此刻竟是被她親口說出。
姬鈺無不駭然道:“怎麼說?他方才不是在救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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