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四章:海上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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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仙歲遊冷笑著抬起手掌,如鏡面的死水陡然變得洶湧。
一顆顆水滴逆浮而起,懸於他的面前。
那一顆顆水滴飛快凝聚成一團,然後開始拉得極為細長,化作一枚手臂長的冰柱。
濃重如霧的霜氣環繞在冰柱間,如同一柄鋒利的寒劍。
“墮仙姬鈺,別這麼激動,在我看來,你與那小子很是礙眼。
我十分想要殺了你,可你們卻沒有資格留在我的腹中,若你們不能配合我乖乖成為我樹下亡魂,掌下陰兵。
那我就只能將你們二人當做礙事的垃圾一樣破壞掉,然後清掃出去了。”
“陰虛谷,不歡迎除我與她以外的活人。”
死水快速蕩曳著,凝聚在那枚冰柱間的靈力也越來越濃烈危險。
一聲巨響。
原來是鬼仙歲遊微抬的手指輕輕擊打在了那枚尖銳的冰柱之上。
浮動著碎冰的水面劇烈翻滾起來,捲動著雪浪與白花瘋狂地朝著兩邊拍開,爆出一道極長極深的恐怖溝壑。
在那水痕之下的裂口溝壑,竟是深不見底,宛若連線深淵。
圍繞著冰柱的寒氣大漲,將這片死寂空間裡的靈流都造成了極為恐怖的劇烈扭動,周遭的靈力急速壓縮。
剎那寒光乍現裡。
冰柱轟然射出,朝著百里安釋放靈符的眉心刺去。
縈繞在冰霧之中的幾道線條紊亂急飛,在水痕裡形成了無數道鋒利細長無邊的湍流。
宛若將整個無盡的死水地獄切割成無數個細塊領域。
萬頃寒水飛濺而起,宛若無數水色煙花欲從水面間開出,瞬間化為漫天霜花冰華。
百里安雙眸沉閉,一直保持著冥想神識外放的狀態。
他仿似對外界所發生的危險一無所知。
姬鈺面色陰沉下來,周身為寒水浸溼的衣襬振風而起,掛滿溼冷寒水的沉重衣襬將那浸透的水分一寸推出振開成顆顆水珠。
他的身體宛若失去重量一般,輕若鴻羽地飄浮起來,朝著百里安的方向掠去。
姬鈺袖袍鼓盪間,有一縷鋒利細小的銀芒閃爍。
“真是自不量力,都說了這是我的領域。”
鬼仙歲遊發出不屑的冷笑,另一隻手臂隨意抬起,自水面中升起一枚較細的冰柱,朝著掠來的姬鈺方向射去。
冰柱尚未襲近,姬鈺便迎面感到一股死亡的霜寒。
他白皙的面容頃刻之間覆上一層剔透的霜色,隨著那冰柱捲動厲風逼近。
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膚甚至隱隱開始出現宛若瓷器上的冰冷裂紋。
姬鈺眼皮狠狠一跳,旋身疾起。
為他衣襬間振退的水珠隨著他繞身而起,化為一柄柔軟的水劍,薄如蟬翼的劍身宛若折射出來的一縷光痕,風息纏繞其間。
他御劍相迎,兩兩轟然悶撞在一起,不論是冰柱還是水劍,都宛若香灰般寸寸斷裂。
厲風一卷,便化為水霧霜塵迸濺四散。
姬鈺面上裂痕驟深,直直蔓延至眼底,黑白分明的雙瞳飛快彌散出一層血色,鮮紅的血線沿著眼角溢位。
他悶哼一聲,面上露出隱忍地痛楚之色。
論修為,他本與鬼仙歲遊旗鼓相當。
可是在這陰虛谷中,他的修為卻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就連自己的御風之力,也遠不似重前。
強行在這腹中抵禦交手對戰,他也只能是自討苦吃。
僅僅只有手指粗細的冰柱便將他擊得如此狼狽,寸步難行。
而這鬼仙歲遊明顯對百里安的恨意與嫉妒更為強烈,隨手招出的冰柱竟足有成年人的手臂之粗。
即便姬鈺再想阻止,卻也力不能及,只能滿眼不甘地看著那枚恐怖的冰柱朝著百里安的頭顱落去。
鬼仙歲遊冷笑連連:“無用之爭,何其愚蠢。”
“無用之爭?你以為你是在當著誰的面說出這樣一番話。”
沉而冷漠的嗓音徐徐迴盪在這片水聲激流裡,極是好聽。
寒芒明滅,照在一張清稚的臉上。
一隻雪白的皓腕隨風引絡,穿霧凝霜,指尖未塗豆蔻,粉澤如珠,帶著些許少女獨有的稚氣。
那隻手不含任何天地氣息,動作極其普通又隨意地點在了那枚撕裂萬淵深痕的恐怖冰柱上。
冰柱尖端自粗壯的尾端,頃刻之間化為齏粉塵埃。
紊亂湍流的氣勁兒也好似感受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物,變得穩定死寂起來。
一股隱晦而霸道的力量無聲橫掃開來,死水之中被撕裂的深深水痕宛若被大雪掩覆般,抹去無痕。
姬鈺只覺得眉心一陣輕癢,似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慢慢抽離出體。
他看著自己眉心裡一縷黑意散出,被一隻細白的指尖勾纏住了。
姬鈺面上一怔,神情似是隱隱有些激動。
百里安肩上的那隻眯著眼睛假寐的小狐狸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而是一名身著尋常布衫的少女翹腿坐在他的肩上。
細軟青絲微涼如水,漆黑蓬鬆的秀髮還沾著點點銀霜,如瀑布飛霜般遮住了她的纖秀身骨。
她足下未著任何鞋襪,玉雪玲瓏的小腳上依稀可見還留有如獸類般尖銳野性的指甲。
霜色的冷華落照在她朦朧的青絲黑髮上,更襯她那玉瓷般的肌膚宛若在散發著微弱的月色雪光。
看清坐在百里安肩頭上那少女的模樣,鬼仙歲遊一時陷入沉默。
他周身的氣息卻開始劇烈動盪不穩,無聲昭示著他此刻戰慄激動的心緒。
蜀辭將指尖那一縷纏繞的黑氣業障納入口中,漠然木訥的深藍色豎瞳不含任何情緒的看著鬼仙歲遊,淡淡說道:
“吾輩以為,你早在幾千年前就明白了做人太過猖狂,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鬼仙歲遊近乎痴迷入魔似地看著她,喃喃道:“若非當年的那一場猖狂,我又怎會遇到你?
如今我若不猖狂,又如何能夠得到你?”
蜀辭在吸食了姬鈺的業障之後,雖僅有一縷,卻也足夠讓他維持六尾的魔河形態。
幼小的少女形態是她頭腦思路最為清晰,也是性情最為冷漠麻木的一種形態。
她對鬼仙歲遊的自說自話不以為意,神情卻是格外的冷漠,道:“自古以來,沒有任何人,任何地方能夠真正的留下吾輩。”
鬼仙歲遊誠懇說道:“請您務必讓我試試。”
蜀辭不再看他,只是伸手拂去百里安面上的霜塵。
再開口,冷漠稚嫩的嗓音裡卻是多出了幾分冰冷的殺意:
“吾輩盯著這食物已經盯許久了,如今你上來便想取他的性命,可是想死一回?”
鬼仙歲遊心頭一寒,可轉念一想,如今的她,身負重傷,就連維持這第六尾形態都也勉強透過吸食業障才能完成。
他會心一笑,道:“以您如今的狀態,莫說想要殺死我了,即便是想要如當年那般,斷我四肢拔去舌頭,恐怕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更何況,此刻您以落入我的天地化身腹中,我的本體並不在這裡,您又如何殺我?”
“是嗎?”蜀辭飄身而起,足尖一點,毫無重量地落在水面之上,她豎瞳冷漠,卻陡然升起一抹殘忍的光。
“你難道不知,吾輩的鼻子,可是很靈的嗎?”
鬼仙歲遊一怔,“什麼?”
“從你這鬼影子現身的那一刻起,吾輩可就是已經聞到了你身上的那股陰溝臭老鼠的味道啊。”
蜀辭雪白的足尖在水面上輕輕一點,身影便消失在了原處。
唯有那雙散發著幽幽藍芒的豎瞳在霜色的迷霧中拉出一條極影的線條,與鬼仙歲遊所立之處穿身而過。
鬼仙歲遊身體猛然一顫,水凝做的身體驟然潰散如崩。
一道矮小的身影從那團崩潰的水色裡破出,如打水漂的石子般在死水水面跌撞出去極遠的距離。
他倉惶抬首,露出來的面容卻不再是無面。
而是有了清晰的五官。
上吊三白眼,粗短鼻,下垂唇,當真是五官各長各的,誰也不服誰。
一張與他身材不符,相當老氣醜陋的臉。
他看到了水中自己真身的倒影,眼瞳大張,極為激動害怕地雙手捂住臉頰。
可就在這時,蜀辭不知何時以著一個背對的站姿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抬起的掌心裡跳躍著漆黑的妖炎,長髮垂曳如夜歌,神情冷漠。
就在她打出那道黑色妖炎的瞬間,鬼仙歲遊先一步感應到了她的殺機,反應極快地躍入死水之中,身體沉入消失不見。
姬鈺臉色不怎麼好看,道:“在他天地化身的腹中吸食我的業障之氣,暫時恢復六尾妖狐的形態並非是明智之舉。
這裡是他的主戰場,即便是你,也無法十拿九穩的殺死他。”
蜀辭回眸看了他一眼,道:“吾輩若是不出手,此刻唯一能夠破陣帶我們離開的人就要被他殺死。”
她眼底一派青鬱之色,唇角勾起一個冷漠的弧度:“吾輩不殺他,那小東西一旦找到他的神闕穴便是他的死期。
眼下吾輩,拖也能夠拖死他。”
平靜的死水深處,似有暗流湧動。
水面之上,開始接連隆起無數矮小的人影,那些人影輪廓皆是鬼仙歲遊的模樣。
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圍繞而來,聲音中隱隱能夠聽出幾分憤怒的意味:“您竟然會將自己的生死自由,全然交給一個屍魔,您覺得他當真有那個本事找到我的神闕嗎?”
姬鈺冷笑道:“若你覺得他沒有那個本事,為何又急著現身來殺他?”
“你覺得我當真殺不了他嗎?”
鬼仙歲遊獰笑一聲,無數個水形態的‘他’齊齊抬起雙臂,如同操控人偶的術士般,十根手指連動起來。
冰冷寒徹的死水開始變得渾濁深暗,宛若有一個龐然巨大的影子從深處慢慢浮現上來。
待到浮近了看,那巨大的影子竟是由一具具屍體凝聚而成。
那些屍體分散開來,密密麻麻地浮出水面,前弓著腰,雙手雙腳拖墜著鏽跡斑駁的長鏈。
這是鬼仙歲遊盛年之時的成名秘技。
海上屍山!
姬鈺神情戒備,張手招風御水,一柄無形看不見的長劍凝聚於掌心之上。
他折身斬中一具屍體,手中劍氣迸發,將那屍體絞成一片片腥臭的血肉。
蜀辭眼神驟厲,忽寒聲示警道:“不要碰到那些屍塊!”
姬鈺雖不明白能夠被他一劍攪碎的屍體何懼之有,但是出於對蜀辭這種老怪物的眼見信任,還是在一瞬間飛快做出反應。
可即便如此,那些被攪碎的屍塊卻彷彿還保持著某種活性的特徵,竟是在飛濺的過程中,較大的屍塊搏動跳躍著,竟是主動朝著姬鈺的身體依附而來。
姬鈺眼神陰沉,儘管周身裂風將那些屍塊盡數推出去,但仍有一個漏網之魚,拳頭大小的屍塊如長眼般,啪的一聲落在了他的大腿上。
姬鈺只覺大腿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燒痛感。
他一低頭,驚悚的發現,那屍塊竟是宛若生長在他大腿間一般。
那鬼東西瞬間就破開他的衣衫,死死地粘在他的面板上,開始瘋狂蠕動往裡鑽。
姬鈺心中寒慄,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撕扯,可未等他反應過來,蜀辭已經先閃身而至,一條雪白的狐尾自身後甩出。
狐尾抽打在他腿間的屍塊之上。
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那屍塊竟是生長至了較深的肌肉之中。
被妖尾抽中的屍塊將他腿間那一片血肉撕扯下來大塊,落在了死水之中,仍不甘心地朝著姬鈺的方向蠕動爬來。
姬鈺看得頭皮發麻。
蜀辭一腳將那塊吃下了他血肉的屍塊踩成一片血泥,她冷聲道:
“蠢東西,方才吾輩都提醒過你了,莫要被這屍塊觸碰到,你竟還伸手去摘。”
這屍塊能夠同化腐蝕人的精神,魂魄,肉身。
他若以手去摘取,那麼在那個瞬間,他的手掌與屍塊將會融為一體,再遲緩一些,怕是整個手臂都要被屍腐化。
姬鈺心中後怕不已,他忙道:“那你還用腳去踩……”
話說一半,餘光裡便注意到被蜀辭踩中的那屍塊早已失去了活性,化為一灘血水,慢慢重新沉入死水深處。
蜀辭冷哼一聲,道:“你以為吾輩是誰,不死不滅的身軀,豈是這些腐爛惡臭之物能夠同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