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死難滅的蜈面男體也是在那綿密的劍火連天亂劈下,七零八落地凋零著,全然沒有了生機。

還在樹林之中劇烈扭動著的無頭無尾的巨大骨軀,此刻全憑著多年累積的陰怨之力在做無用的掙扎。

李酒酒目瞪口呆,看著劍法精湛逼人,甚至遠勝於她靖妹之上的阿伏兔,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生神奇。

你見過那個古老且原始兇妖,有朝一日,執劍的風采竟然遠勝蘇靖?

這簡直比劍仙還要劍仙啊。

可問題是,這劍仙不是仙風道骨的少年郎,也並非冰肌雪骨的傾城佳人。

而是一隻比蒜苗大不了多少的小兔子?

百里安手起劍落,一路朝上連斬,勢必一副要將蜈面女斬得沒半分好模樣可言。

他的兔子都被拍成了血肉模糊的餅子,這傢伙也絕對別想好過!

阿伏兔亦是殺紅了眼,滅掉了男體之後,它左右看看,似是無法宣洩掉心頭的戾氣與悲傷,目光再度重新落在剩下來的那一大截節骨上。

幽幽妖瞳猩紅疊猩紅。

誠然一副殺紅了眼的模樣。

那森然的目光,讓遠遠觀戰的方歌漁與李酒酒都覺得膽寒戰慄。

可是下一刻,她們又看見那兔子做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舉動來。

它抬起爪中握著的胡蘿蔔,有些孤獨地準備啃上一口,三瓣嘴微微一動,卻並未張開,彷彿想到了什麼,它又頹然地放下。

冰冷目光裡的殺意,因為這個無意義的動作,直接攀上了頂點。

也不知道是哪裡惹到它了,兔子提起胡蘿蔔又再度殺了上去,砍西瓜似的一節節連斬不斷。

於是,觀戰的二女就看到那隻小兔子殺氣騰騰地上蹦下竄,與另一邊白衣翩翩的百里安行為舉止如出一轍,繼續凌虐蜈面女的屍身。

李酒酒茫然地想著,原本是驚心動魄的一場遇險之戰,何以就發展成了眼下這一幕?

究竟是哪個環節發生了不對勁兒呢?

方歌漁怔楞半晌,隨即發現了草叢堆裡不知何時被安藏好的百里安本體,她摸摸下巴,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蜈面女的骨幹身軀長歸長,但終究是有距之物,頭首的嶙峋骨節跟剔骨頭似的,被一人一兔飛快拆解斬落。

終於,蘿蔔與劍激烈碰撞,發出了短兵相接的金石崩裂之聲。

平平無奇的胡蘿蔔終究是凡物,抵不得那柄上古之劍。

半截燃著劍火的胡蘿蔔在百里安的視線裡飛落下去。

怎……怎麼胡蘿蔔上的牙齒印好生令人熟悉?

心中容不得他生出驚喜之意,他便看到了三步開外,站在骨架之上的那個小小身影。

那小小的身影也在瞧著他,只是小傢伙此刻一副被雷劈傻了的模樣,傻乎乎地站在那裡,紅眼睛裡的冰冷肅戾蕩然無存。

它看著黑暗之中只屬於蘇靖的那張芳澤無加的容顏,兔子滿眼震駭與無措,花容失色,全然不曉得這是個什麼情況。

惶得它連連倒退三步,心思混亂得竟然被一根粗糲的骨節直接絆倒,摔了一個屁墩兒。

驚得手中半根胡蘿蔔都掉了出去,它倉倉惶惶地扭過圓圓的腦袋,去看草叢中躺屍的百里安,又看看黑暗中執劍而立、容貌如畫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正在用那雙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眸子看著她,墨黑而溫潤,溢著失而復得的驚喜。

兔子心中萬馬奔騰!徹底凌亂!

它究竟錯過了什麼啊!

兔子驚呆地張大了下巴,同時也反應過來他的魂魄並未被蜈面女給吃掉,他還在它的身邊。

拾著這令人惶惶難安的欣喜與後怕,兔子腦袋上頭一直緊繃豎起的肥大耳朵也不由緩緩地可愛垂了下來。

百里安又驚又奇,他分明當時看到那巨尾砸落時,小兔子炸成了一團血霧,本該屍骨無存的小傢伙怎麼還在這活蹦亂跳賊精神?

不過當他看清楚此刻兔子的模樣,便恍然明白了。

阿伏兔是天地自生的兇妖之物,與生俱來的真魔之體,蜈面女強歸強,但也不至於一尾骨就將它砸得稀吧渣爛。

此刻兔子臉上糊滿了血,張大的三瓣嘴,原本生著一對可愛的兔子板牙,如今卻是不翼而飛地少了一顆牙,那漏風缺齒還震驚張開小嘴的模樣著實狼狽滑稽。

想來是在抗下蜈面女攻擊的時候,崩斷了一顆門牙才導致流血噴濺,惹得一副心驚動魄的慘烈模樣,嚇得百里安魂都快丟了一半。

感情是雷聲大,雨點小。

一顆牙倒是不打緊,就是日後啃蘿蔔不那麼舒暢。

但是也不用過於擔心,他現在是被方大小姐包養的屍魔了。

回了仙陵城,他便讓城中最好的牙醫大夫,給他家兔子鑲一個好看奪目的大金牙。

百里安上下將兔子打量了一番,本還擔心要怎麼向它證明自己的身份,免得在未回到自己身體之前,與兔子關係生疏不好親近,只能看不能吸那可真是痛苦。

卻不曾想,看這小兔子的表情與那呆傻掉的小眼神兒,顯然是認出了他。

這可真是神奇得令人好生歡喜了。

百里安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兔子面前,蹲下身子,喜笑顏開地朝它張開雙掌,開心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馬將它抱起來揉進懷裡,但又擔心兔子不習慣蘇靖的身體。

畢竟蘇靖生得不是那麼的平易近人,百里安看見她這張臉都發憷,更何況是這麼一隻單純可愛的小兔子。

所以只好退而求次地朝它招手,溫聲安穩道:“小兔小兔,你受苦了,過來讓我抱抱。”

見此一幕,李酒酒差點被自己一口口水給嗆死。

她何時見過蘇靖笑容這般燦爛迷人過,饒是自打她與方歌漁之間那點子破事被拆穿後,也不再繼續裝高冷悶騷,時而也會給人一種晝夜平分暖意生的溫潤寧和。

但這份暖意的溫潤,大部分都是淺淡如匆匆流水的靜然,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將開心兩個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李酒酒不由好奇方歌漁此刻的表情,偷瞄了幾眼,卻發現這個沒心沒肺的大小姐神色如常,正摸著下巴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甚至在不經意間,她看著蘇靖臉上洋溢位來的笑意,眼底竟然時而還流露出一抹不易可查的寵。

李酒酒心亂如麻。

感情大小姐你才是被吃得死死的那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