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不是小安用來看門的兔子嗎?

何以蘇靖這麼喜歡它?

李酒酒實在不忍心見她當局者迷,不由點醒道:“歌漁啊,我瞧著你家這位平日裡也沒對你笑得這般燦爛開心過,如今這隻小兔子跳出來,她連一個眼神都不分給你了,你很不受寵啊。”

不受寵???

不受寵!!!

本小姐居然不受自己的面首寵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方歌漁眼睛猝然大睜,彷彿被人當頭棒喝,表情懵懵的。

猝不及防地就被一隻兔子給爭了寵。

初時來到仙陵城倒還不覺,那會兒的百里安在她眼中同林歸垣那個憨憨無甚分別。

他寵兔子也好,寵鹿兒也罷,她都只當他幼稚不堪,竟然對女兒家喜歡的小動物這般上心。

真是娘兒們唧唧的,煩得很!

如今回首一看,她才發現,堂堂十方城大小姐,地位竟然還不如一隻缺了門牙的醜兔子?!

大小姐氣得直叉腰。

平日裡這隻兔子撒嬌賣可憐就很有一套,吃飯睡覺洗澡都變著法地黏著百里安,要同他一塊兒。

明明身兼真魔之體,走個路,兔爪肉墊被小石子硌不輕不重地硌了一下都要開始表演自己那弱不禁風的體質與可憐無助的小心機。

捧起爪子就委屈地縮在他懷裡頭裝模作樣地嚶嚶假哭。

偏偏兔子的哭戲又十分蹩腳,就連林歸垣那個傻子都能夠看得出來這隻心眼兒賊多的兔兒哭得一點也不真誠。

演技真的是連小白花文貞冬一半都不如。

若是換做女子來做這種矯揉造作的哭態來,百里安倒也能夠溫柔不失禮貌地將人給丟出去。

可這是自家養的兔子,還能怎麼著,即便明知是假的也心疼,只能可勁兒寵著唄。

如今鬼山二境一行,兔子腿上還纏著勒骨的鬼藤,腹部間血口深深,一身毛髮血跡斑駁,沒有半點摻假的痕跡,百里安看著都心疼。

可是兔子好似夢中驚醒過來,一身傷痕累累卻沒有第一時間衝進百里安懷裡撒嬌打滾,身體微僵,一雙紅幽幽的眼睛透著羞赧與扭捏。

一雙小眉毛擰得死緊,它抬起兩隻爪子捂住缺了一顆門牙的三瓣嘴,飛快的扭過身體,獨留一個屁股背影給百里安。

缺了一顆門牙的兔子,真的是醜死了!

百里安瞧得心裡直髮笑,哄了好半天,也沒能讓它把爪子放下來。

雖說蜈面女出現地突然,但百里安也沒有想到在這一番陰差陽錯下這麼快就找到了他的兔子。

二境自然沒有必要繼續走下去了。

初衷是打算荒宅一行,拿下幽鬼郎,卻不曾想牽扯出這麼多的枝節來。

陰冷潮溼的寒風吹起萬葉千語,縱然蜈面女已亡,但這並不代表著危險已經過去。

阿伏兔身上的傷勢不輕,腹部間的傷口隱隱發黑,看起來似乎有中毒的跡象。

再加上百里安本體也被蜈面女咬傷,需得暫時尋一個安全的地方清理傷口,稍稍整頓一下,方可繼續上路折返。

胡蘿蔔已經被斬成兩截,百里安撿了一根蜈面女的白骨足節,磨成胡蘿蔔的形狀給它充當防身武器。

眾人在河岸以北的一處背風之地暫且安頓下來。

一夜過去,黎明的天光無法照耀到鬼山中來。

嬴袖的黃泉鬼舫也終於抵達彼岸。

原本在小忘川河碑前,卻是再也不見一個人影。

透著死亡氣息的沼澤正在將那一頂頂的帳篷無聲吞噬沉入。

帳篷裡早已無人居住。

河碑也未有再被人解開的痕跡。

那麼,原本盤踞於小忘川邊的那群拓海境修行者們又去了哪裡?

沼澤大地很乾淨,不見了前幾日還肆意生長著的苔蘚與葛蔓,彷彿被什麼東西清洗過了一般。

就連空氣中,那抹淡淡的沼澤腐爛氣息也消失不見。

唯有漆黑的大地上,偶爾能夠看見幾朵不知何時生長出來的潔白小花,正顫巍巍地迎著寒風,詭異無聲。

就在這時,黑暗中探來一隻雪白的小手,啪的一聲輕響,摘下了那朵潔白卻不如何美麗的小花。

一名黑裙少女,出現在了渡口河碑前。

鬼山之外,早已天明。

可是當這個少女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漆黑安靜的古河很快變得極其清澈。

那些盤踞在小忘川裡的陰靈們彷彿尋常小河中的游魚小蝦,被路人驚擾,紛紛躲至極深的河穴之中。

河水因此而清澈,並非是得到淨化,而是那些黑暗的陰靈得到震懾,藏至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一輪皓月出現在了河水中央,月色如水,清輝灑在少女清稚可掬的臉上。

她把玩著手中並不美麗反而氣質有些詭邪的小白花,不知為何,神情有些沮喪。

作為來自遙遠境墟雪山之上的少女,她擁有著四海八荒最尊貴的姓氏,身體裡就躺著最為古老神秘的血脈,從一出生她便跨越了生死的門檻。

她今年只有十三歲,最是無憂無慮的年華,所以在這個世上極少會有讓她感到煩心的事。

縱然少女無法修行。

哪怕她本應不涉紅塵人間,卻偏與鬼山命運相連,每隔一年,她便要離開故土,來到仙陵城小住三月,她仍覺得這並不是一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她從出生便擁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一切,所以她極少會去渴求什麼東西,更不會感到失望。

可是現在,她忽然有些沮喪。

因為她是路痴。

縱然有她喜歡的味道為她引路,她還是耗費了幾倍的時間,才抵達這裡。

少女嘆了一口氣,發洩似的將手中那朵白花捏碎。

平靜的河面蕩起幾層漣漪,然後暈開一抹血色。

少女空蕩蕩的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四道身影。

她沒有轉身,而是目光帶著幾分好奇,看著河面。

很快,一個黑衣青年,緩緩從小忘川中走了上來。

他渾身溼透,冰冷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襯得他本就陰鷙的眉目更顯攝人。

他的肩頭在流血,那一塊的肌膚彷彿被一隻纖巧的小手揉爛。

黑裙少女擁有著一雙纖巧的手,她攤開掌心,將揉爛的花瓣扔在地上,然後朝著這個宛若從黃泉裡爬上來的青年男子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