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的動靜聲不大,但是在這氣氛安靜的寢屋之中,卻能夠驚動到所有的人。

寧非煙:“……”

紅妝:“……”

百里安:“……”

蜀辭與嬴姬娘娘皆露出了同步疑惑的表情:“???”

寧非煙面無表情地抬起了頭,自她身後空間裡,界門的氣息化為一團團的黑霧凝聚在她的頭頂上方。

界門屬於世界陣列籠陣萬法凝結而成的一扇門,雖不似天道九門那般神秘古老,可是自身卻具備著常人難解的空間之力。

縱然是魔君阿嬈,對於開啟界門能夠隨時遁走的寧非煙,也無力施展控縛之法。

再此之前,九十九也未必能夠強留下共有界門之力的寧非煙。

可她自身本身就是世間最強人偶熒惑,大部分的身體就是由這世間最為複雜強大的陣列道符構建而成。

無人能夠比她更瞭解這世間的道陣之法,加之百里安將神器憫坤交予了她,神器憫坤鈍端本就有這推分界限,鎮壓乾坤永珍的神力。

如此近距離之下,她舉起的小手虛虛握拳,朝著寧非煙的頭頂輕輕一壓。

寧非菸頭頂上方彌散開來宛若實質的黑色虛霧瞬間被壓平攤開,裸露出了霧氣之中,若隱若現的一角尚未開啟的門的輪廓。

寧非煙眼眸微張。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能夠破開界門的掩霧,在並非是她主動召喚界門的情況之下,鎮現出了門的輪廓模樣。

千絲萬縷的半透明絲線從九十九雪白的指尖蔓延出來,死死纏繞在那門的邊框之中。

瞬間,寧非煙好似感受到了自己的神識好似被上了鎖一般,被無數看不見的絲線張織成網,密不透風,竟是與那界門的聯絡變得十分遲鈍沉重。

寧非煙眼眸深深一眯,瞬間反應了過來是九十九在藉以神器憫坤的力量鎮住了她的界門,將她暫時強留在了這裡。

所以她這是想借助嬴姬娘娘的手,來對付她嗎?

兩百年前,百里安為魔河葬心算計,以黑繩業水強行改了命格,從而釀下那樣一場悲劇。

她深信,如今的嬴姬娘娘對於魔族中人,可不會存有任何好感。

而此刻坐落在外的蜀辭,頂著地可是月上仙狐的身份。

而她若是以姬言的身份出去,堂堂天璽劍宗的御首大人,百里安的姑母長輩,竟然從自家侄兒的床底下爬出來。

再此之前,小侄兒還在和那狐狸精做羞羞的事。

這怎麼看,都像是有著偷窺欲的鹹溼女變態。

頂著魔河寧非煙的身份出去,多半得去半條命。

頂著姬言的身份出去,臉皮得全丟乾淨。

從不要命與不要臉中二者選一。

寧非煙選擇了不要臉。

對於那錘床板子的動靜與聲音,床外頭都宛若陷入某種默契一般,無人吱聲。

那種長久沉靜的等待卻是給床底下的人無疑帶來了極為沉重的壓力。

寧非煙大有深意地看了九十九一眼,她倒也是崩著她那極好的心機城府與涵養,那眼神不冷,甚至帶著幾分含蓄的笑意。

然後便隱去了自己原有的相貌,按住了蠢蠢欲動試圖拔刀相砍的紅妝。

她幻化成為姬言的模樣,掀開床簾,就這樣頂著嬴姬娘娘麻木的目光鑽了出去。

三人之中,最為震驚的不是嬴姬娘娘,而是蜀辭。

她瞬間皺緊了小眉毛,顯然是沒有想到她進食了一輪,竟然床底下會有其他人偷窺。

蜀辭面上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溫順纏在百里安身上的尾巴毛髮瞬間根根炸開。

前不久當著嬴姬的面還能肆無忌憚地在百里安身下拱來拱去,將他身上的被窩蹭掉滑落。

反正她也沒將嬴姬娘娘當成敵人亦或是女人來看,只把她當成百里安的孃親來看。

這小東西都是她生出來的,身上的肉肉給她看兩眼也沒什麼。

可眼下卻忽然蹦出一個陌生的女人,而且她身上隱隱有種她很不喜歡的魅魔氣息。

魅魔……

那可是專門吸食男人精氣的壞胚子。

現在輪到蜀辭將人當賊當色胚防範了,連忙拉拽起堆在百里安腰間的被子將他身子裹得嚴嚴實實,目光不善的看著寧非煙。

“你是什麼人?誰的床底都敢胡亂鑽,想死嗎?”一臉慈悲仙人相的蜀辭,言辭森森,殺機麻麻。

寧非煙的幻術能力很強大,能夠欺瞞得過嬴姬娘娘的,可是對於魔河蜀辭,怕是瞞不了多久。

寧非煙必須儘快解決眼下的麻煩。

她眼睛輕眨地看了一眼蜀辭,示意自己並無任何敵意。

而百里安也似是擔心蜀辭憤然之下,會出手傷了她,便從被窩裡探出一隻手來,壓在了她的手腕上,防止她亂來。

這個小動作寧非煙從餘光裡看得分明,她眼眸輕輕眯起幾分笑意,朝著表情僵板的嬴姬行了一禮,道:“娘娘,咱們可真是有緣,又見面了。”

這種另類的打招呼方式讓嬴姬娘娘心口一悶,她面色沉沉,不是太好看:

“天璽劍宗的人行事都是這般無禮的嗎?你是不是覺得,你是百里羽的長姐,朕就不敢為難伱了?”

說是來探望她兒子的傷勢,她看在她是他姑母的份上,未做阻攔。

誰知看著看著,這屋中的人竟成了月上仙狐,而這位姑母長輩,則貓在自家兒子的床榻之上,也不知再幹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

嬴姬娘娘想不通的事,蜀辭卻是有所頓悟地想到了什麼。

她慢慢皺起眉頭,凝眸看著還散落在地毯間的破碎衣服布料,恍然大悟般地抬起頭來,目光犀利如刀:

“難怪方才吾輩進屋的時候,小東西會是那般‘形容’,原來是你已經先吃過他的身子了,如此說來,他的衣衫也是你撕碎的?”

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此舉與虎口奪食有何異?

嬴姬一早就注意到了地上那些破碎的衣衫,她原還以為是月上仙狐乾的好事。

而今聽起來,她心中所憂心的噩夢果然為真。

這姬言,竟當真對他兒子起了如此齷齪的心思?

聽這意思,竟還得手了?

嬴姬娘娘登時心涼如水。

看著阿孃那副被驚到麻木不仁的樣子,就知曉今夜給她帶來的震撼之事實在太多。

唯恐阿孃崩潰之下,當真被逼負了極,一時想不開做出殺人滅口之舉,百里安只好連忙出聲為寧非煙辯解道:

“阿孃,她沒有,不是她……”

寧非煙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鬼話,截斷了百里安的話,笑道:“娘娘可莫要誤會,今夜我可未行任何逾越之舉,畢竟,在這床底下,可不止我一人呢?”

將寧非煙掃出去後,九十九本想借以神器憫坤之力,劃破空間,帶著六識離開,讓寧非煙一人獨自面臨這尷尬且麻煩的困境。

誰料,九十九召出神器憫坤的同時,卻發現床底下縈繞著界門的那團黑霧並未消失。

自那霧中門影輪廓裡千絲萬縷纏繞繃直的傀線竟是難以收回,另一端死死地連線著憫坤,九十九手握憫坤,竟是不得划動一分空間出來。

這狡詐的老狐狸。

在她藉以憫坤之力鎮門不開的同時,她竟知曉反向藉以界門的力量控住了憫坤。

如此一來,九十九也走開不得了。

寧非煙拉人下水的本事很有一套,她壓根不顧忌自己與紅妝,既然暴露了,那大家就一起蹚這水就是了。

反正寧非煙並不介意將這場水越攪越渾。

嬴姬娘娘一聽床底下還有人,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正常思考問題了。

她感覺自己腦子裡面有個地方因為接收了太多的資訊量開始突突發痛起來。

她扶住自己的額頭,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微妙的質疑感。

如若說這大半夜的,有一個兩個姑娘不請自來地打擾自家的兒子,她可以認為是人家姑娘色膽包天起了不正當的賊心。

可是這一個兩個之外,還有第三個藏在自家兒子床底下的姑娘。

這怎麼看,心思不存,一肚子花花腸子的那個人更像是自家兒子?

這沾花惹草也就算了,一晚上沾三朵花,那可真就是道德品行的問……

嬴姬娘娘心中還未糾結完,床底下的九十九自知自己已經被寧非煙給抖了出來,再繼續蹲在人床底下吃灰也無任何意義。

於是在嬴姬的目光下,她一抖床簾,頂著一張嬴姬娘娘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故人臉跑了出來。

九十九都不躲了,六識也十分擔心自己像是‘姦夫’一般被人指名道姓的點出來,那樣可真是十分尷尬,索性主動跟在九十九的身後一同出來。

還未等嬴姬娘娘因為這第四人而虎軀一震,紅妝心說這人都走完了,她趴在裡頭還有什麼意義,索性也幻了樣貌,尾隨著六識一起蹭了出去。

這一個個從床底下鑽出來如花般的姑娘,來得是又猛又快,絡繹不絕似得,不由讓人懷疑這床底下是不是藏了一座盤絲洞。

嬴姬娘娘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呆滯過,她杵在原地麻木了許久。

一時之間,在這些鶯鶯燕燕之中竟是不知該從哪個開始著手處理。

從床底下鑽出來的九十九不似寧非煙那般愛笑,她目光神情閒散冷淡,完全不似有被人‘做奸在床’的尷尬。

雖說是人偶,她不必奉行人類世界裡的那點子禮數,但她好歹也記得嬴姬娘娘是自己主人相熟的知己故人,真正算起來,也是她的長輩。

便耐著性子朝她微微一禮,道:“見過嬴姬娘娘。”

比起九十九那強大的心理素質,六識與紅妝就是全身上下,哪哪都彆扭了起來。

尤其是身上沾染著床底下的塵灰,好似成了什麼不乾淨的證據一般,叫她們渾身上下都癢了起來。

她們兩個像是個小鵪鶉似得站在九十九身後,低著腦袋,不知該如何處理眼下這種尷尬到骨子裡的是。

蜀辭也顯然未料到這小小的床底下竟然能夠藏這麼多人,她先是將自己的小眼神化為刀子般颼颼地刺向那幾人。

九十九與寧非煙的心理素質可謂是相當強大,絲毫不受其任何影響。

紅妝與六識二人卻是有些慫頭搭腦,好似真的像偷男人被正主抓包一般。

六識還算是好的,她雖說有點反應,卻好歹也能繃住。

別看紅妝在床底下狂得要命,動不動就要拔出她的大骨砍刀來為姐請命驅敵。

可血脈壓制終究不是虛的,蜀辭霸魔河榜一霸就是萬代春秋,那小刀子似的眼神颼颼刺來,她小心臟就有些受不了,差點就直接軟倒下去了。

蜀辭眼神殺完這四人,又不確定床底下還有沒有藏著其她女人,她尾巴撒開百里安,撩起床簾左看右看,確認裡頭當真再沒有其她人後,臉色依舊沒有變得有多好看。

嬴姬娘娘看著這一張張貌美如花的面容,嘴巴開開合合了好幾個回合,問話都不知該從何處問了。

只覺得自己的大腦,此刻就像是一個生鏽的齒輪,轉都轉不動了。

不論這怎麼看,這些女人都同自家兒子關係不大清白的樣子。

旁人她暫且不去費心思推演身份來歷了。

姬言這姑母的身份明明白白的擺在這裡,容不得嬴姬娘娘多做試探。

嬴姬娘娘神情前所未有的慎重嚴肅,索性一陣見血地問道:“小安,你老老實實告訴為娘,這些姑娘們,可都是你的人?”

問得十分直接,可見她是一點耐心都沒有了。

百里安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起,只是對上嬴姬娘娘那嚴肅認真的眼神,他無法撒謊糊弄過去,只能輕輕點了點頭。

饒是嬴姬有再大的定性,身體也不由狠狠一晃,然後直挺挺地做勢要倒下去。

百里安面色一緊,趕緊飛身下床,抱住身體軟掉,一口靈魂從嘴巴里吐出來的嬴姬娘娘。

“阿孃!”

寧非煙眼皮跳了跳,看著嬴姬娘娘那副深受驚嚇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並無過往戲弄人的惡趣輕鬆快感。

她素來以嚇人逗人為樂,瞧著那些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越窘迫越無措越狼狽,她便越是對此感到有趣。

從古至今,被她嚇的人不佔少數。

如今,看著嬴姬娘娘被嚇得三魂齊吐的模樣,她竟心中有些躊躇不安起來。

忽然感到,自己用這張臉照樣撞騙的嚇人很是不對。

分明往日裝著這張臉欺騙百里羽常常為她下跪奉茶,她都能夠心安理得地受著,盡情地欺負著這位正道劍主。

也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心理,寧非煙忽然覺得用這張臉來遮掩身份,自護安全很是無趣乏味。

絕對不是因為擔心嬴姬娘娘會因此對百里安這個小兒子而感到失望憤怒這個原因。

寧非煙最終還是撤去了面容上的幻術,甚至懶得多想今夜蜀辭會怎樣找她的麻煩。

她隨著百里安的步伐尋上去,蹲在地上托腮看著嬴姬娘娘微微一笑:

“娘娘或許有所不知,儘管百里羽喚妾身喚了幾百年的長姐,可是他真正的長姐並無任何修道天賦,早在她十七歲的時候,就死在了無人冷寂的冷宮之中。

死前為妾身意外所遇,說過一些話,交代過一些後事,至此,妾身便藉以她的身份行走人間天璽劍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