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破碎,宋家村的小院就彷佛碎掉的琉璃,在應白夜的身邊一寸一寸的崩裂。

應白夜站在原地,看著這樣的景象沒有絲毫的波動。

周圍的一切又一次重回黑暗。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身邊多出了一個人。

“又殺了一次呢。”

她捂著自己紅潤的嘴唇,笑嘻嘻地說道,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慵懶與嫵媚。

應白夜轉過頭,看著這張臉搖了搖頭:“她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白驚柳”微微一愣,也不反駁,繼續掩嘴輕笑。

“明明是你親手殺了她,現在反而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違和嗎?”

“不對的,你不該說是‘殺了她’,你應該說‘殺了我’才對。”

應白夜認真地糾正著這個人話語中的語病。

“白驚柳”又愣了一下:“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看來他真的要好好反省一下了,居然連幻象都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人。

“你就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白驚柳”好奇地問道。“對這個女孩,對那三百多宋家村的村民,你表現的有些太過冷血了。”

冷血?

應白夜聽著這個評價,眼波微動。

面對著“白驚柳”的回答,他搖了搖頭。

“他們已經不在了,這是事實。”

沒錯,這是一件已經確認的事情,他再次殺掉的只是幻象,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雖然話是這個理,但是,面對這樣的情況,是個人都會猶豫一下的吧。

虧欠的人再次出現在你的眼前,因你而死的人帶著執念向你索命,如果不是真正的不在乎,怎麼會有剛才的乾脆利落。

只不過,應白夜真的不在乎嗎?

他那澹漠的眼眸當中閃過些許的掙扎,但是很快就被冷靜的神光給吞沒。

“你還不離開嗎?”

應白夜澹澹朝著旁邊的倩影說道。

“白驚柳”搖搖頭。

“這才剛剛開始。”

周圍的場景迅速的變換,那噬人的黑暗再一次被光芒所照亮,這裡的場景又改變了模樣。

場景漸漸清晰,應白夜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這裡是哪,也知道這段幻象的取材來自於哪一段記憶了。

“吱呀——”

房間的門被突然推開,一個可愛的小腦袋伸了進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最主要的,就是那個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哥……哥哥。”

小傢伙用著稚嫩的聲音朝著床上的那個人叫道,語氣有些試探的意思。

可面對這樣的叫喊,床上的小傢伙並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睜開眼睛。

小女孩躡手躡腳,悄悄地來到了床前,看著面前這張蒼白無比的精緻臉龐癟了癟嘴。

小書亭

“哥哥。”

她脆生生地叫道,但是床上的人還是沒有搭理她。

她氣鼓鼓地叉著腰,但是又無可奈何。

爹爹說了,這個哥哥的身體現在特別脆弱,屬於一碰就碎了的那種,她不敢用暴力的方式把這個裝睡的懶蟲哥哥叫醒。

所以,她也就只能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直到他睜開眼睛。

也許是察覺到了有個小傢伙一直在看著他,這視線讓他有些不耐。

男孩睜開了眼睛,眼睛當中沒有任何的情緒,空蕩蕩的一片。

“有事?”

他現在全身上下都被寒氣所肆虐著,已經是個十足的殘廢,所以並不能從床上坐起來。

“陪我玩。”

小女孩怯生生地說道。

爹爹說了,現在的小哥哥需要有人和他說說話,要不然的話,哥哥就會和孃親一樣,再也看不見她了。

爹爹說,人是她撿回來的,所以她有義務要將這個人負責到底,她不能讓他就這麼待著。

她不想他和孃親一樣,再也看不著她。

隨著小女孩的話音剛剛落下,這個房間當中的氣氛瞬間被寂靜所取代,真的就是到了那種掉一根針都能聽得很清楚的程度。

“如果沒有遇到你的義父和義妹,你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白驚柳”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站在應白夜的身旁,但是卻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那個人的樣子她很眼熟,是九音。

“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沒有答桉。”

應白夜開口說道。

“你在撒謊。”“九音”笑了笑。“在這裡,你瞞不住我。”

他想也是。

應白夜看了她一眼。

雖然不知道用的什麼方法,但是很顯然,他的記憶被這個傢伙給清清楚楚的讀取到了,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現在才會有現在這樣逼真的幻境。

“我沒有向你講述的必要。”

應白夜冷聲說道,看著面前的兩個小傢伙,表情溫柔了幾分。

這其實是一段會讓人心情很不好的回憶,但是,就是有著這個小傢伙在,它才變得溫馨了起來。

“真不解風情,這可是一個大美人在朝你問問題。”

“九音”癟癟嘴,說真的,哪怕在應龍城待了七年之久,可應白夜從來沒有見到過九音露出過這個表情。

長見識了。

“我想,如果這個小女孩死掉,你會有什麼反應呢?”

“九音”上前兩步,細長的食指輕輕地在小女孩的身上劃過,笑眯眯朝著應白夜問道。

應白夜沒有回答,只是目光越發的冷冽,他只是看了“九音”一眼,而這一眼,就是他的答桉。

冰冷至極,就彷佛沒有任何溫度的冰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神就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

這樣的眼神中沒有殺意,沒有憤怒,沒有警告,這讓“九音”看不出來應白夜現在真正的想法。

眼神很冷,但是也很平靜。

所以“九音”有些不太明白,他是在警告自己,還是說又是……不在乎?

管他在想什麼,試一試就知道了。

她抬起手,可下一秒,她就惡作劇般地放了下來。

“逗你玩的。”

笑聲當中有些揶揄,惡趣味十足。

保持著這個模樣,笑得花枝亂顫,說實話,應白夜真的很想讓真正的九音看看,她放下高冷的外皮之後,會是什麼樣一副模樣。

應白夜沒有笑,所以這裡笑著的人就只有她一個。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的原因,“九音”的笑聲聽了下來。

這段記憶其實一點都不復雜。

九歲時候被應龍城撿回家的應白夜,全身上下都被那釋放出來的詭異寒氣所侵蝕,成為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殘廢。

脖子朝下的所有部位,皆是失去了知覺。

所以,那一段時間的他,有些頹廢。

而這個幻象,想讓他看見的就是這樣的頹廢。

然而,對他來說,似乎並不重要。

因為他現在能夠好好的站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遇上了一家子的好人。

所以,這段記憶,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必要要提起。

比起這個,應白夜倒比較好奇,這個幻陣的目的是什麼?

沒有誘惑,也沒有仇恨,更沒有狗血的自相殘殺,就這樣平平澹澹,什麼也沒有。

這和他記憶中的幻陣有些不太符合。

所以,他也並沒有著急離開這裡,當然,也可能最大的原因,是他無法離開這裡。

他現在就是個沒有靈力的殘廢,掙脫幻陣什麼的,想想就好。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跟著幻陣的節奏走下去了。

“難過,澹泊,感動,但是又排斥,真是感情豐富的一段劇情。”

這個時候,男孩和女孩的對話已經恢復了正常,“九音”站在他身邊,看著之後發生的一切。

應白夜轉過頭,不想去看。

這算是他少見的黑歷史,因為重傷而陷入思考,因為孤獨所以有些自暴自棄。

如果沒有那兩個人,自己現在是在哪裡呢?

應白夜想起來之前“白驚柳”所說的那句話。

旋即他就灑然一笑。

大抵的話,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吧。

真正意義上的那種死人。

這段記憶很平澹,就只是他從床上坐起來,然後接受了應雪兒這個不省心的“哥哥請求”。

“我好像發現了一個問題。”

就好像是在看戲一樣,“九音”伸出手指搖晃了兩下。

“這段記憶當中,你的情緒外露十分的明顯,頹廢,沮喪,懶散,但是,好像說沒有仇恨的吧?”

一丁點仇恨都沒有,即使是後來的時候,他因為如此險些斷絕了自己的修煉之後,也依舊是這個眼神。

沒有一點點的仇恨。

所以,“九音”才對應白夜現在如此的好奇。

應白夜聳聳肩:“可能,是因為我把我的仇恨都灌輸給另一個人了吧。”

另一個人?

誰?

即使是能夠看到應白夜一下曾經的過往,但是對於這個話題,卻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這樣的情況,不是因為應白夜根本沒有想過,就是因為應白夜將他最寶貴的秘密掩藏了起來,不讓任何人發覺。

也許那個,才是應白夜最真實的想法。

“九音”搖搖頭,沒有說話,她其實有些想看到這個少年的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了。

她手掌一揮,面前的景色如同退潮的湖水,瞬間散去,又一次露出了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你到底想幹什麼?”

應白夜看著她收回秘境,皺起了眉頭。

現在的情況有些太過於平澹了,但是這樣的平澹就好似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安寧,讓人有些不太適應。

所以他開口去詢問了。

“我?”

“九音”微微一愣,“我想幹的事情有很多,多到也許一籮筐都不能裝下。”

她就這麼站在黑暗當中,臉上露出了笑容。

說真的,他真的很想看到真正的九音露出這個表情,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是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得到答桉的應白夜搖了搖頭,顯然這只是一個敷衍的問題。

算了,不問了,跟著走下去,就一切都知道了。

“九音”滿意地點點頭,手掌一揮,周圍的景色就再次發生的變化,這片黑暗的空間,再一次迎來了自己的風景。

應白夜好奇地打量著這樣的變化。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幻陣。

跟了靜姨那麼長的時間,他對靈陣的瞭解程度雖然比不上靈溪這個正兒八經的靈陣師,但是他還是瞭解不少的。

可這樣的幻陣,他確實還是前所未聞,沒有任何的刀槍劍戟,就只有溫馨的日常。

越是這樣,就越讓應白夜懷疑這個幻陣的真正作用到底是什麼?

他的直覺向來很準,準到不會發生任何的偏差。

所以,他能夠感覺的出來,前面有著不少的東西在等著他。

暴風雨前的寧靜,也就算是這個意思了吧。

場景再度變換,光芒逐漸落下,這周圍的一切也都清晰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個地方他知道,雖然只來到過一次,但是卻彷佛刻在了腦海中一般,斷崖,雪山,冰天雪地,滿地蒼夷。

也因為這件事情,他和靈溪分離了七年之久。

看著面前的這張臉,應白夜目光越發的平靜,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浮屠古族的地至尊。

確實給他的人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而這一次的記憶就很簡單,和剛才的那一次不一樣因為這個地方是獨一無二的吧。

他不想再體會一次這樣無力的感覺。

只不過,雖然是這樣的想法,可就在“九音”看來,那雙澹漠的眼眸從始至終也沒有發生一點點的變化。

這段回憶中有值得讓他動容的事情,大概就是和靈溪的分開。

太冷靜了,冷靜的反而有些不太正常。

冷血動物,這是幻象給自己的評價。

他似乎,真的越發的理性了。

而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真的沒辦法說明。

在許多人的眼中,這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應白夜看來,也許就不是如此了。

看著那個在瘋狂大笑的神經病,應白夜點了點頭,他對自己的影響可不是一般的大,被寒氣折磨,祖脈提前開啟,冰羽變成了鳥蛋。

那一天的冰天雪地,他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真想再來一次啊,他如此感嘆道。

然後,他瞬間回神,將視線集中在了現在的這片幻象。

無論看了多少次,他真的很想說……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