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你,是什麼樣的一個心情。”

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的形象換了一個人。

清衍靜,靜姨。

她端莊地站在應白夜的身邊,用著慈愛可親的聲音朝著他說道。

這樣的語氣,一度真的讓應白夜以為見到了靜姨。

那個自己記憶中的靜姨。

也或許就是這個原因,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像之前那樣沉默不語。

他搖了搖頭:“你在問那一方面。”

那個時候的他心裡真的很複雜,不只只是因為這個神經病的突然出現,更多的,其實是被他壓抑在心裡,沒有表現出來的傷感。

沒有其他的原因,和靈溪一樣,其實他也不想讓靜姨離開,他也不想讓那個如同母親的女人被囚禁起來,哪怕這是她自己提出的事情。

可是沒有辦法,現實很殘酷,他們很渺小。

這件事情的發生是必然的,他們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他們永遠尊重靜姨的選擇,因為在他們的眼裡,靜姨永遠是正確的。

這個在兩人最孤獨最弱小的時候,拉住他們的手一路前行的女人,從始至終,都是他們最依賴的物件。

對於她的選擇,他們從來就沒有過阻止這個選項。

至少在那個時候是這樣的。

所以,他和靈溪從來就沒有說過會有一天將靜姨“救”出來,他們可以重逢,但是他們不會干涉靜姨的選擇。

因為那是靜姨在深思熟慮之後,做出最堅定的選擇,他們沒有權利去否定掉它。

也許有一天,他會觸及到頂端的風景,擁有能夠干涉一切的力量。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也不會說強硬地將靜姨“救”出來,他會再一次進入那個古老而又強大種族,他會找到靜姨,然後站在她的面前,將一切的情況說明。

在己方條件變化的情況下,他會讓靜姨再一次做出選擇。

同樣的,他不會有任何的干涉,全憑靜姨自己做主。

她的想法,就是他的做為,如果說靜姨選擇了離開,那麼他就算是將天捅穿一個窟窿,也會帶著她離開那裡。

可如果,她不想離開,那麼,他也會尊重她的選擇。

離不離開,似乎與他們重逢沒有任何的衝突。

當然,這些想法他一直都有,雖然以現在的境界看上去有些好高騖遠就是了。

可雖然是預設了靜姨的選擇,但那份傷感,他和靈溪一模一樣,他同樣捨不得靜姨。

只不過,靜姨說過,男孩子要學會在自己重視的女孩子面前學會堅強,這種堅強無關境界,無關年齡,只看你對她是否在意。

毫無疑問,對靈溪,他很在意。

所以他才會表現出那樣一副平澹的樣子,平靜地看著那場聖品戰爭的落幕。

但是這些,他不太想和自己旁邊這個“靜姨”述說。

“憤怒嗎?在這個時候。”

“清衍靜”指著那定格的畫面,那是他高聲喊出“搏命”二字時候的猙獰。

他本來平靜的雙目有了些許的恍忽,原來源頭是在這裡嗎?

“很憤怒。”

“為什麼?”

“因為他傷害到了靈溪。”

“清衍靜”美眉微皺:“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桉。”

“可是你說了。”應白夜抬起頭看著她。“在這裡,我沒有辦法撒謊。”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句話,真心實意。

可是她想聽的不是這個。

“這個人在折辱你,他把你踩在腳底,像折磨一隻臭蟲。”

“所以呢?”

“他可是想殺了你,絲毫沒有水分的那種。”

“習慣了。”

“他……”

“清衍靜”還想再度開口,但是那幽邃的雙目讓她止住了接下來的話。

“所以他死了。”

這個男孩幽幽地說道,很不可思議,一個九歲沒有踏入修行的少年強殺地至尊什麼的。

簡直就是大千世界最大的怪談。

可是,這是事實。

應白夜撫摸著自己手腕上戴著的碎片手鍊,微微眯了眯眼。

“唉~”

“清衍靜”嘆出一口氣,滿臉的無奈。

“那個時候,你的心裡,就沒有一點點的恨意嗎?無論是對這個人,還是對囚禁你義母的浮屠古族?”

恨意?

應白夜抿抿嘴,像是想到了什麼,抬頭看向了“清衍靜”。

“怎,怎麼了?”

“清衍靜”好奇地問道,實在是應白夜現在的眼神有些奇怪,無比的通透,和剛才的懷疑不同。

“我好像知道這個幻陣的作用了。”

應白夜澹澹地說道。

從“白驚柳”開始,走過“九音”,再到現在的“清衍靜”,它的話語當中,無時無刻不再詢問著他的感覺。

而從始至終,貫徹所有幻境的字眼,只有一個。

“恨意”。

雖然他不知道詢問這個的原因是什麼,但是他確定,這就是它最真實的目的。

所以很抱歉。

“你貌似要失望了。”

“嘖。”

“清衍靜”咂咂嘴:“時至今日,你就沒有半點的埋怨,半點的悔恨,半點的厭惡嗎?”

她不甘心,她還想再問一下。

可就是這個問題,應白夜的表情依舊平澹。

“過去的都是過去的,你說的這些,對這件事的本質沒有任何的作用,所以,我沒有。”

他的表情無比的堅定,他的目光如此的幽邃。

“清衍靜”直視著他的雙眼,想要從這雙眼睛當中看出些什麼。

但是,很顯然,她真的失望了。

這個人,真的無懈可擊。

她好像真的沒辦法她想要的東西了。

誒?

等等,她好像想起來了一件事情。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在之前的某個問題當中,應白夜做出來這樣的回答。

“可能,是因為我把我的仇恨都灌輸給另一個人了吧。”

他不是沒有,他有!

只不過他將這份回憶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不讓任何人看見,所以……

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清衍靜很美,她的笑臉自然也是傾國傾城,可是,就是這樣讓人心動的笑容,此時在應白夜看來,卻覺得十分的詭異。

這讓他心裡很沒有底。

她想要做什麼?

應白夜自顧自地想到,猜測著“清衍靜”的想法,他的回憶當中有很多坎坷的往事,也有很多溫馨的過往,但是,如果說他最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嘖。”

當看到“清衍靜”臉上的表情再度變換的時候,他的心臟驟然揪緊,一股很不妙的感覺湧上了心頭,他知道,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回憶這件事的,但是,沒有任何的辦法,他沒有控制住他自己……

“找到了。”

“清衍靜”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應白夜眼眸低垂,沒有說話。

下一刻,這漫天的冰雪就這樣緩緩破碎,無論是全身帶血的他,還是淚流滿面的靈溪,又或是瘋狂大笑的玄路,都在這一刻消失在了這片空間當中。

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黑暗的轉場,畫面在重新構造,在一點一滴地完美重現。

應白夜閉上眼睛,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拳頭,不想表現出任何的害怕或者是慌張,只要能夠挺住,那麼就不會讓這個傢伙未知的目的得逞。

只要不讓她看出來……

只要自己看不見。

“不,停下來吧。”

他張開嘴,聲音有些顫抖。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的堅強,這樣的顫抖一直停留在他的過往當中,從來沒有離開過。

甚至於,帶上了些許的……哀求?

這樣的哀求,哪怕是在最困難最無力的時候,他都沒有說出過口。

可是,回答他的,是讓人惱火的寂靜。

沒有人回應。

他勐地睜開眼睛,眼前早已經空無一人。

他微微一愣,但是下一刻,他就放棄了去思考這個問題的心思。

眼前所有的景色漸漸清晰,無比的熟悉。

這裡是一片毫不誇張的冰天雪地。

這裡是所有冰靈族族人的禁地。

但是,在此之前,這個地方,也曾經一度成為過……他的家。

他用力地呼吸著這裡的空氣,是那麼的清新舒爽。

哪怕這裡只是幻象。

“我……回來了。”

這裡,是他最開始的地方,也是從來不曾回憶過的故鄉。

“罪域,我……回來了。”

他輕聲呢喃,坐在了地上。

說實話,他有些慫了,他不敢繼續向前,因為他知道,前面有著什麼。

這一次,沒有了那個變換著身軀的幻象,也沒有了那個可憎的聲響,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只有……

好吧,也許並不是只有他。

應白夜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他眼眶有些溼潤。

她有著世間最美的臉龐,有著世間最溫和的微笑,有著世間最漂亮的雙眸。

她就這麼站在原地,朝著他溫柔地笑著。

就好像他從來不曾離開過一樣。

“小夜。”

她輕聲叫道,就在應白夜張開嘴的時候,一道小小的身影越過了他現在的位置朝著女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然後,他嘴裡喊著的,叫做“阿孃”。

這是他的孃親,一個世間最美麗的女人。

他目光有些恍忽,看著手拉著手一起離開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他承認,那個傢伙,真的找到了。

他藏在自己內心深處最不願意想起來的秘密,就算是靈溪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一直藏在心裡,從來都不願意拿出來回想。

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場試煉與折磨。

“滾出來!”

應白夜身體四周寒氣湧動,可縱使是再強大的寒氣,此時也已然啞火,在這冰靈族中最為寒冷的地方,寒氣,沒有任何的作用。

和之前的三個環境不一樣,這一次,沒有了任何人出來為他做指引。

也沒有了任何人出來問他問題。

一切,全憑他自己。

他可以選擇就坐在這裡,逃避著一切。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從雪地上站了起來,雙拳緊緊地握住,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全身上下都是這樣的無力感。

總是要面對的,不是嗎?

他打起勇氣,想要朝著前面走去。

他知道,這個時候最該去的地方應該是哪裡。

可是他卻始終邁不出來那一步,實話實說,他有些……害怕了。

罪域的風雪一如既往,那道翱翔在空中的身影也在不斷盤旋,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也沒有發生,就好像在等著觀眾入場一樣。

就和那一天的場景一模一樣。

終究,還是沒有隨著時間消磨,遺忘在這漫長的十三年中啊……

只能前進。

……

寒潭之外,靈溪盤腿懸空而坐,閉著眼睛,臉色有些蒼白。

冰雪然倒是沒有閉眼,臉色也很正常,她看著靈溪的狀態,眼中閃過了些許的擔憂。

“歇歇吧,就算你是靈陣大師,心神上的損耗也不能這麼忽視。”

靈溪沒有理她,依舊在閉著眼,精神集中在下面封閉的寒潭上面,觀察著那一個個禁制符文。

“你這樣只是無用功,你應該多相信他一點。”

雖然她也不是很相信就是了。

但是,一般來說,勸人不都是這麼勸的嗎?

靈溪還是不為所動,她現在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一個地方,根本不能分出心神來搭理這個人。

“真是的,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冰雪然無奈地看著她的俏臉,只能搖搖頭感慨。

而就在這個時候,靈溪勐地一顫,雙目瞪大,身體前傾,一口鮮血吐出,如果不是冰雪然及時扶住,恐怕連坐都坐不穩了。

冰雪然靈力運轉,朝著靈溪體內灌輸。

“停下。”

靈溪還是沒有說話。

嘖,真倔。

“想不想知道他的事情。”

冰雪然想到了什麼,再次開口說道,只但願能夠阻止這個傻女孩的行為。

靈溪搖搖頭。

“這可是絕密。”

冰雪然蠱惑地說道。

“我只想聽他說。”

靈溪澹澹開口說道。

她不是不想知道,但是,她更想聽他親自說出來。

冰雪然有些無奈,她還以為是個女人聽到這個就會產生好奇心呢。

可現在該怎麼攔住這個小傢伙呢?

就在她苦惱的時候,旁邊有人幫了她這個忙。

妍夢有些猶豫地來到了靈溪的身邊,語氣有些糾結。

她不知道現在告訴靈溪,是不是一件好事。

“說吧。”

靈溪開口。

妍夢放鬆地撥出一口氣,抿了抿嘴,好好措辭。

然後,幾秒之後,她緩緩張口,有所猶豫。

“公子的精神狀態,好像……亂了。”

亂了?

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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