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葡萄又拉下盲繩。

她覺得還是要感激江陽的。

至少昨天那一相遇,晚上再說起對門的時候,她爸媽的語氣沒有那麼生硬了,有慢慢軟下來的趨勢,這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那邊領隊招呼大家集合了。

江陽他們湊過去。

江陽的跑友老莊不在,正好又有新人加入,是一位大叔,領隊就讓江陽跟這位大叔組隊。

大叔一身黑衣,姓嚴,名肅,挺嚴肅的。

嚴大叔有一條特別好看的導盲犬,江陽還是頭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導盲犬。

不過——

這邊相比於江陽家鄉,對盲人等殘疾人福利要好很多,導盲犬培養也跟得上,所以江陽在和大叔組隊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們在探討搖號和排隊之類領導盲犬之類的事。

江陽在領隊組織熱身前,瞅著不遠處的導盲犬。

導盲犬安靜地趴在那兒。

江陽現在好了很多,以前有過一陣怕狗。

不是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是跟李清寧談戀愛以後。

怕車就不說了,明明快遞點就在國道對面街上,江陽寧願用送到家更貴的快遞,也能不過國道就不過國道,能打車就絕不步行,能步行就絕對不騎腳踏車。

而怕狗,他曾一度焦慮到只要狗靠近,他穿著短褲,就去檢查一下有沒有傷口,有沒有讓狗舔了。

歸根結底就是怕死。

因為他忽然得到寧姐這麼好一個女孩,覺得不可思議,因此患得患失,覺得上天也會阻攔他,深怕還沒幸福在一起呢,就因為一些變故而陰陽兩隔了,所以就怕這怕那的焦慮起來。

還好。

只要跟寧姐呆在一起,他踏實下來,這種焦慮就減弱很多。

後來結婚了,就更沒有了。

但——

江陽現在對狗還是沒那麼親近。

這隻導盲犬起初懶得搭理江陽,就那麼懶洋洋的待在那兒。但是,當江陽和嚴叔牽起盲繩的時候,這隻狗的眼神兒變了,不是嫉妒,而是親近,有一種——

看到同類的感覺!

尼瑪!

江陽心說你這條傻狗,你都快失業了,還親近個屁啊。

啊呸!

江陽剛想到這兒,先唾棄自己一口。

嚴叔跟老莊不一樣。

老莊是老跑友了。

嚴叔剛跑,對盲繩對面的人還不太信任,跑起來放不開手腳,有些磕磕絆絆,深怕摔倒自己,江陽儘量去配合他,但幾圈下來,覺得比跟老莊跑的還累。

在中間休息的時候,江陽瞅一眼導盲犬,心說,兄弟,你的工作也不容易啊。

沒有老莊的可樂,有些失望。

休息一會兒以後,他們繼續跑,還是不合拍,但這事兒就這樣,得慢慢來,急不得。

最後收隊的時候。

江陽和嚴叔沒跑,拉著盲繩走回去的,培養一下默契和信任。

“好了。”

領隊見江陽和嚴叔也歸隊了,稍微講了幾句話,宣佈解散。

江陽扶嚴叔到導盲犬身邊,導盲犬對江陽又恢復了懶得搭理,嚴叔在牽住狗狗以後,嗓子忽然冒出嘶啞但清晰的聲音,“謝了。”

這嘶啞是很久沒開口的嘶啞。

江陽正在喝水,聞言愣了下,“不客氣。”

今天跑的時候,嚴叔不是“嗯”,就是“啊”,這還是頭一次蹦出兩個字。

嚴叔走了。

侯兵見色忘友,遠遠朝江陽揮了揮手,拉著葡萄的手,披著霞光也走了。

江陽幫著領隊收拾一下盲繩之類的器材,然後一起去看老莊。

他們出了公園,穿過馬路,到了公交車站。

在等公交車的時候,江陽好奇:“老莊怎麼把腳給崴的?”

他一度以為是苗大姐拒絕了老莊,老莊傷心不來了。

領隊:“跳廣場舞。”

“呃——”

江陽覺得平地崴腳,老莊得多拼啊。

233路公交車到了。

開車的是個女司機,嗓門挺豪橫的,開車也豪橫,不過,她竟然認識領隊,得知他們去看望老莊以後,女司機大大咧咧的說,老莊恢復的不錯,現在差不多好了。

如果現在去看他的話——

女司機對領隊說:“他應該不在家,在他家街口的盲人按摩館看看呢。”

領隊答應一聲。

接著,司機在停車的間隙,看一眼江陽,“這小夥子是誰?”

領隊:“老莊陪跑的志願者。”

女司機這就開始了一大串的客套,說什麼“老莊脾氣不太好,你不要見外”諸如此類的,讓江陽多擔待擔待。

江陽看領隊:“這是——莊嬸兒?”

女司機聽了,哈哈笑起來。

江陽想不到女司機笑起來也是這麼豪橫。

“這孩子,真會說話——”

女司機讓江陽下次再坐233路公交車,“我請客。”

“好。”

江陽答應,順便就研究起了這條公交路線。

不怎麼順路啊。

但也不能說沒用,萬一某一天要見的客戶,在這一條公交路線上呢,完全可以把車停在地鐵站口,然後他請周浩坐公交車,收他個錢買飲料。

車站到了。

女司機提醒他們下車。

江陽:“莊嬸兒再見。”

女司機又笑起來,摸了摸兜和旁邊,一時間沒什麼東西好請的,最後目光停在了剛上車小朋友在舔的冰激凌上,想要不請個冰激凌?這一思考,一耽誤,江陽和領隊已經走遠了。

江陽和領隊聽女司機的,還真在按摩館見到了老莊。

這盲人按摩館不大也不小,前臺是個正常的姑娘。

然後,按摩的是幾個盲人。

他們讓前臺領進去的時候,老莊正在讓人按摩腳,按摩的是個女盲人,挺清秀的。

老莊這會兒可一點不莊重,正天南地北的侃呢,“我跑步老快了,哦,對了,就陪我跑的那小子,跑的都沒有我快,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得遷就他。不過,這小子——”

他還賣一個關子。

正在按摩的清秀按摩師:“他怎麼了?”

“長的挺帥的。”

老莊搖頭:“我聽公園那些散步的人說的。有時候碰見人,跑過去的時候,總能聽見他們在後面滴咕幾句‘好帥呀’。”

“帥?”

清秀的按摩師沒有這個概念,在唸叨這詞兒的時候,臉往前看,斜陽落在她臉上,睫毛很長,在陽光下留下陰影。

“老莊。”

江陽招呼,“你不會看得見吧,知道我來了,故意誇我呢。”

老莊嚇一跳,身子微微坐直,“你們怎麼來了?”

領隊:“來看看你,恢復的怎麼樣了?”

老莊:“好的差不多了,下週就能去跑步了。”

“那就好。”

領隊坐下,“距離秋季馬拉松不到一個月了,到時候還得你和江陽爭光呢。”

到時候就可以得到關注了。

其實。

有江陽在也能得到關注,但誰嫌棄關注度小呢。

江陽站在旁邊,“重在參與吧。”

領隊沒在說話。

倒是清秀的女按摩師,臉側向江陽這邊,她覺得江陽聲音熟悉,總覺得在哪兒聽到過。

像——

“一罐半?”

她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