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等人匯合之後,也是一刻不敢停留,只是趁了夜色,深一腳淺一腳的快快趕路。

他們才遇著了那夥子兇人時,尚入夜不久,而如今,則是一口氣又逃出了大半夜,眼見得差不多到了寅時,再等一會,怕是天都亮了。

而到了這時,車把式與兩位夥計,也都已經雙腿發軟,一個個的頭暈腦脹,口乾舌燥。

張阿姑雖然不說,讓她到車上坐著,她也不坐,但也能看得出來,她走起路來都有些晃,想必是累的腿也酸了。

當然,這時候就算讓她坐到驢車上,也坐不得了,最累的就是那頭驢,這會子已經累的舌頭都快耷拉了出來,大腦袋一點一點的,走路都快要摔跤了。

“先停下來歇息一會吧!”

胡麻知道眾人都快到了極限,也只能低低的嘆了一聲,讓向旁邊一拐,進了林子裡停下,又拿了水與乾糧分給眾人吃。

好在那兩個夥計,都是做事熟絡勤快的,在剛剛胡麻與周管家留下來候著那夥子兇人時,他們便打來了清水,裝滿了水囊,不然,現在眾人怕是連口水也喝不上。

“應該暫時安全了吧?”

進了林子躲著,是怕有人會追上來,但回頭看了一眼,來路黑漆漆的,倒也沒什麼動靜。

胡麻心裡默默想了一下,剛剛聽那夥子兇人講,崔乾孃離這裡,本來就七十餘里,再等她得著信,再糾集人手追上來,應該沒這麼快的。

如今,倒是等到了天亮,先個地方,買兩匹快馬,緊著趕路。

早先他們只套了一輛驢車,是為了低調行事,免得橫生枝節,如今既然被人盯上,便顧不得了。

點亮火摺子,看了一眼地圖,胡麻儘量對周圍有了數。

這才轉頭看向了周管家,低聲道:“那個崔乾孃,究竟是什麼人?”

“就是個柺子。”

周管家冷哼了一聲,提起來便有些憤憤,道:“我也只是聽過一耳朵她的名聲,據說是乞兒幫出身,還是那乞兒幫前任幫主的閨女哩,學了一身邪術,招搖撞騙,在道上也有一番名聲。”

“據說啊,這平南道上,多少妓館窯子,甚至是牙行,都與她有著各種牽扯,生意被她做完了。”

“沒聽剛才那幫子兇人講,得罪了她,窯子都逛不成?”

“這竟不是個笑話。”

“不知多少人講哩,在這舊都繁華之地,可以不知道府臺大人是誰,但卻不能不知道乞兒幫,府臺大人能收你的稅。”

“但乞兒幫卻能讓你交不上這個稅。”

“……”

胡麻聽著,也低低的呼了口氣,他在這一路上,研究地圖,也知道這舊都繁華地。

據說是太歲降世之後,夷朝皇族遷都上京,而這原來的都城,便成了如今的舊都,但還是有不少王公貴族留了下來,倒有了種病態的繁華。

不知多少商賈官宦,奇人異士混跡於此。

那崔乾孃既然能在這個地方闖出名聲,想必一身本事是有的,不能小瞧。

“那……”

胡麻問出了關鍵:“這崔乾孃與洞子李家怎麼比?”

周管家聞言都怔了一下,旋即苦笑:“要這麼比,便是太抬舉那什麼崔乾孃了。”

“不說是她,便是整個乞兒幫,在洞子李家面前,也是一幫子上不了檯面的老鼠,老爺若是知道她們打了小姐的主意,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要被抓了去填鬼洞子。”

“……”

“這樣倒讓人放心了。”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氣,又道:“但越是這樣,我們越是要謹慎些。”

“如果那崔乾孃真的這麼害怕洞子李家,那她就更不會允許我們把她這件事給捅出來了。”

“我若是她,拼了命也會阻止咱們這些人回到大石頭崖去!”

“……”

周管家本來剛剛代入了洞子李家的管家身份,正是對這些乞兒幫的妖人不屑一顧的時候,冷不丁聽胡麻一說,心裡便忽地有些慌。

是啊,崔乾孃越怕洞子李家,便越不可能讓這件事漏出來啊……

忙不迭便要吃完了乾糧,想著催人快點趕路,卻冷不丁,看到這片林子裡,居然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隱約生起了一陣薄薄的青色霧氣,自四面八方而來,將一切遮得迷迷濛濛。

“哎呀……”

正當他也心裡微慌,便忽地聽到一個嘶啞難聽的老太太聲音,忽地哭了起來:“終於找著你們啦……”

“我可憐的幹妮子喲,誰把伱活生生的放進了棺材裡面受罪喲,乾孃來解救你啦……”

“……”

“追上來了?”

胡麻等人,冷不丁聽見了這個動靜,都嚇了一跳。

他們已經半點沒有耽擱,連夜趕路,沒想到對方還是這麼快追了上來,早先聽那什麼莽老大說,她不應該還在七十里外的渡子口守著麼?

怎麼這才不過三四個時辰,便已追了上來?

這崔乾孃,本事竟是這麼大的麼?

所有人都忙忙的起身,四下裡看去,卻只聽到了那個嗚嗚咽咽的聲音,一時近,一時遠,一時從東邊來,一時又從西邊來。

竟是彷彿到處都是她的聲音,也聽不出她究竟在哪裡,無形的怪異感讓每個人都汗毛直豎,腦子都糊塗了:

這是個活人,還是惡鬼?

……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人皆膽寒,周管家也怕,卻也咬著牙厲聲喝問:“拐了我家小姐的就是你?”

“你……你可知她究竟是誰?”

“……”

“還能是誰?”

那老太太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子陰瘮瘮的味道:“乾孃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王公貴族的千金沒調教過,鬼洞子李家好大的名頭,也嚇不著我老太太。”

“也真是造化弄人吶,人家本來想讓乾孃要了妮子的小命的,乾孃心善饒了你一命,就想著你被人買走,破了身子,也就好了,哪裡來的大善人喲,非但不要你,還要把你送回家……”

“乾孃再心善,遇著這樣的,也得下狠手嘍……”

“……”

“破了身子?”

胡麻聽著這細密難辨,無比古怪的聲音,心裡也是微微一怔。

毫無疑問,這定然就是那拐騙了香丫頭的“乾孃”了,往香丫頭腦袋裡砸釘子的也必然是她。

說著什麼“心善”類的話,卻是連聽也不必聽,做她們這行當的沒個心善的道理,只是倒也可以察覺到一點,若是香丫頭被破了身子就好了?

嘶……

……幸虧當時自己不太好用,啊不,是有足夠的道德觀念啊!

正想著,忽地又心間一凜,感覺有目光瞧向了自己,那忽近忽遠的聲音也驟然一變,彷彿有人盯著自己,怪里怪氣的說著:

“這位就是往李家送了信的好心人吧?”

“這是什麼世道,怎麼偏你要做好人哩,難不成香丫頭不夠俊俏,還是你身子不行?”

“你既是個好心腸的,乾孃也不想為難你,若不然把棺材給了我,莫管這趟子閒事,趕緊走吧……”

“……”

“她連送出去的那封信都知道,也知道我的存在?”

胡麻心裡也是飛快想著,轉念便明白了過來,她的底已經兜不住了,只要洞子李家的老爺知道,必然是一個死,而且想必不會是個好死,於是乾脆也不藏著掖著了。

便也笑了笑,道:“乾孃跟我說笑話呢?”

“……咱身子很好的。”

邊說著邊尋摸著她的身影,慢慢道:“但是你的底卻已經露了,我活著走了,那誰都會知道是你朝李家小姐下的手了。”

“你哪還捨得放我離開呢?”

“……”

“哎喲喲……”

那乾孃怪聲怪氣的笑了起來:“你不肯走,那就要把小命丟在這裡嘍……”

隨著這聲音響了起來,眾人心裡都極是不舒服,就連那頭驢都在哆哆嗦嗦,周圍更是不知何時起了霧,一層一層的滲進了林子裡來,如同水流般在腳邊流淌。

在場的人都在急著左右四顧,想找那人出來,卻冷不丁,一位夥計,看到了霧後樹木之間,出現了一個戴了滿頭花翠,臉上生痣的老太太。

她坐在了一頂由兩個紙人抬著的轎子上,向了這夥計嘻嘻一笑,握著手帕的手招了招。

這夥計頓時嚇得涼氣直頂天靈蓋,“啊”的一聲叫,便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眾人都吃了一驚,慌忙看他,卻見他牙關咬緊,翻著白眼,嘴裡已經吐出了一口一口的沫子來。

“咳咳咳咳……”

那乾孃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咳嗽,抬了轎子的紙人,已是又不見了。

“這是什麼招?叫魂術麼?”

胡麻都冷不丁吃了一驚,想要幫忙,卻來不及,心裡只是飛快想著,若是叫魂術,卻連她叫人名字也沒有聽到啊。

而手裡握緊了刀,想要上去給她一刀,卻又見她身形忽隱忽現,瞧著並不真切,空有一腔子氣力,居然一時不知該向哪裡使。

“有負靈,有刑魂,似乎還有害首……”

而在這過程中,張阿姑也一直咬緊了嘴唇,四下裡看著,見著有人被那詭異的老太太傷了,她也終於顧不上了。

一咬牙,向旁邊的胡麻道:“掌櫃小哥,俺得請靈對付她了。”

“還請照看著俺點!”

“……”

“是。”

胡麻立刻答應著,提刀便守在了張阿姑的身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