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習慣地想在口袋裡摸出糖果,卻因為這是宋綿綿的校服而悻悻作罷。

她明白接下來要怎麼做了。

再一次身處黑暗,可比起在小月家樓道的狼狽,席玉這次顯得遊刃有餘得多。

偏褐色的瞳孔微縮,瞳仁微微閃爍著紅光,完成了特殊任務而獲得的新天賦讓她的夜視視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在這片黑暗裡顯得如魚得水。

為了防止漆黑的牆面上會突然出現什麼東西,她走在樓梯中間,雙手放在衣兜裡,表面看著雲淡風輕,實際上每一步都穩穩當當,除非力道極大,否則基本不可能讓她在樓梯上摔倒。

心裡默默數著臺階數,席玉從四樓走到了六樓,腳下的都是十二格階梯。

就在她走上通往天台的臺階時,黑暗中驟然出現了腳步聲。

左邊!

席玉側身往下一閃,那試圖將她推下樓梯的黑影撲了個空,反倒自己慘叫著滾下樓梯。

這玩意兒是人是鬼?

與此同時,席玉身上一痛,手臂和腰腹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擦傷與撞傷。

她愣了愣。

對哦,宋綿綿看不見黑暗裡的東西,上來前又被那通電話給恐嚇了一陣,肯定會被黑影給推下樓的,在黑暗裡莫名其妙地摔下樓又會更助長心中的恐懼,更會打亂對於臺階數量的計算。

雖然沒有做過老師,但是席玉自認為自己對於教育還是有一些心得的。

做錯了事就該有懲罰,而懲罰的輕重則視錯誤的程度而量刑。

對自己接下來會遇見的事心裡有了底,席玉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往上走。

迎頭潑來的鮮血被她掠身躲開,藏在暗處裝鬼嚇人的學生被她拎著衣領甩開,避開地上死去的蛇鼠昆蟲,席玉冷靜地默數著臺階的個數。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在天台上見到宋綿綿。

天台的門沒鎖,正露出了一條狹窄的縫隙,她正打算往上跨的腳步一頓——

面前多了一節臺階。

果然,不出意外的話,還是出意外了。

席玉一邊感嘆果然沒有那麼輕鬆怪談,一邊伸手想去推開天台門。

“住手!”

在這陌生聲音響起的同時,一股伴隨席玉多年的危險直覺驟然竄上心尖,她瞬間鬆開手,沒有一秒停頓地向樓下狂奔。

血影翻騰,那些脫胎於學生惡意的血色從無數黑影裡掙扎而出,血影在地面留下一灘又一灘濃稠的血液,並在追逐席玉的過程中逐漸幻化出嬰兒的頭顱和四肢。

那些血嬰嚎哭著,以不屬於人類的速度向前蠕動,它們的眼淚落到地上,燒出一個又一個坑坑窪窪的小洞,若非席玉能在黑暗裡清晰視物,只怕早就被血嬰給追上了。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溫昕對她說過的話。

校長將學生們最痛苦的記憶和最陰暗的情緒藏了起來。

學生們的怨恨會逐漸生出惡意怪物,怪物成長到一定程度後,其中的血色就會越來越明顯。

什麼十三節階梯的恐怖傳說,什麼九點之後就必須回到宿舍,實際上不過都是為了讓學生不要靠近天台的藉口。

天台裡藏著那些從純粹惡意中蘊生的血嬰,雖說暫時看不出會對人類造成什麼傷害,但那些因為十三節階梯傳說而失蹤的學生多半凶多吉少。

即便是躲開了一切人為影響的席玉但凡沒有因為那道聲音和自己的直覺提早開跑,現在都多半已經被血影籠罩,連跑路的機會也沒有。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宋綿綿卻在同學刻意的恐嚇與捉弄中倉惶開啟了天台的門。

學校因為這些屬於學生們共同的怨恨與痛苦大變樣,反倒是最早被這些惡意撕扯籠罩的宋綿綿與它們融為一體,成了學校裡不能提的主宰。

想必後來在宋綿綿死後,學校將高三三班封死,也是因為這些會肆意屠戮學生的血嬰。

溫昕一邊哭著喊對不起,一邊利索地把她坑進來是為了什麼?

該不會又是那個樸素的邏輯,讓她給宋綿綿做替死鬼吧?

對學校和宋綿綿的經歷有了大致的瞭解,席玉沉浸在思考裡,全然沒發覺自己身邊多了兩個人。

直到跑了約莫十幾分鍾,席玉跟著那兩人鑽進一間空教室裡,她才咦了一聲:“秦鶴?你怎麼也在這裡?”

秦鶴先是做教授再是開店當偵探,體力不到席玉的一半,跑到教室就靠著牆脫力地喘氣,一個面白如紙,嘴唇發青的短髮女高中生正在關切地替他拍著背。

“你才發現我嗎?”

秦鶴覺得自己也挺絕望的:“我看見你跟著那天我遇見的那個女學生往廢樓走,擔心你出了什麼問題,這才跟上來,誰知道剛走到一半,就看見你往下跑,身後還跟著一大串看著有點人形的血泥。”

“誰知道這一跑居然要跑這麼久,要不是鳶鳶拉著我到了以前她的教室,我們估計就要被那一團團不知道是什麼的噁心玩意兒給追上了。”

鳶鳶?

席玉看向短髮女生:“秦鳶?”

秦鳶抿嘴一笑:“席警官,好久不見,哦對,您應該沒見過我,但我的案子,我是看著您查的,謝謝您。”

“我很感謝席警官和哥哥為我做的一切,但是哥哥,我不希望你再繼續下去了。”

血嬰無法進入教室,只好不斷地在教室灰撲撲的玻璃外拍打出一個又一個血手印。

秦鶴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容,他摸了摸秦鳶的頭:“鳶鳶,哥哥這是在幫人,在救人,你應該為哥哥開心才對。”

“不是的,哥哥只是因為愧疚在折磨自己!”

秦鳶神色一黯:“哥哥,是我對不起哥哥,但是,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哥哥放過自己吧。”

“我當初,我當初因為發現了張誠在女生的水杯裡下藥而被他威脅,張誠家裡有背景,他威脅我,告訴我如果我敢反抗或報警,他家裡就能立刻斷了哥哥的研究資金,毀了哥哥要遞上去評職稱的研究成果……”

“我給張誠做了假證,那個女生無法面對造謠和留言,最終選擇了自殺,而我也在愧疚和張誠的不斷威脅中跳了樓。”

“因為這個,我一直非常同情到了嶽山中學還要受到霸凌的宋綿綿,也試著幫了她幾次。”

秦鳶面向席玉,將攥著的黃銅鑰匙鄭重地交到她手裡:“宋綿綿被那些血嬰撕成了碎片,真正的她分散到了學校裡的好幾個地方。”

“這是宋綿綿給我的,能找到她最重要的心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