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老伯伯......

卡紙上字跡遍佈白事店的每一個角落,給每一個擺放在店裡的物品都寫了名稱,以及擺放在店鋪抽屜裡的手抄經書典籍,每個月都會準時寄到市局的手寫信和包裹。

席玉這輩子都不會忘。

爺爺。

早在福安旅館慘案發生前,哦不,應該說在慘案發生期間就來過福安旅館的爺爺。

不僅如此,爺爺還預言了未來席玉也會到這裡。

重生者?

是不能干涉陽間的因果,還是不敢擾亂正常的時間線?

能以活人之身創辦讓亡靈入學的學校,又神神秘秘地出現在福安旅館,明明救下了小女孩,但是卻沒有遭到任何何老二的報復。

往深處想,為什麼從冥婚李府中逃離的鄭季光會出現在白事店存摺錄中?為什麼李月和嶽山中學同樣有著聯絡?

席玉咬牙切齒地想。

爺爺在醫院去世,屍體是她親手收殮的,也是她眼看著入焚化爐,更是她親手埋在老家後山的,整個過程不可能作假。

不管感情深淺,爺爺都是席玉在父母去世後唯一的親人。

所以,爺爺和詭異降臨,會不會也有聯絡呢?

席玉向李月擺了擺手,證明自己沒事,總算找回了自己正常的聲音:“你原來的名字的確不好,既然那個老伯伯都這麼說了,那我就託大給你起一個新名字。”

“媽媽姓陳嗎?”

小女孩搶道:“我不想再和爸爸有什麼關係了,我想和媽媽姓。”

“雖然我知道爸爸媽媽都沒有很喜歡我,但是媽媽還會對我好。”

她說完,還忍不住怯生生地去看席玉,生怕遭到斥罵。

“那就和媽媽姓,反正姓氏是你自己的,你想姓什麼姓什麼。”

席玉微笑道:“和媽媽姓,叫陳寶珠,好不好?”

“好!”

小女孩還不能明白這個名字的意義,但她知道寶字,這個字,總是其他人來稱呼弟弟的。

“我會帶你走的。”

席玉又一次保證道:“要和我一起去見你媽媽嗎?”

她等了一會兒才得到陳寶珠猶豫的答覆:“還是......不了。”

“姐姐,你幫我把我畫的畫給媽媽吧。”

“後山很危險,姐姐以後想見我,晚上在我敲門時開門就可以啦。”

經過陳寶珠的解釋,席玉才明白了第一條規則的意義。

若是夜裡聽見陳寶珠的求救聲開了門,那最多隻會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女孩在向你求助,如果扭頭就跑,要麼跑到後山失蹤,要麼被何老二殺死,如果選擇救陳寶珠,則會無事發生,小女孩自己會原地消失。

但若是拒絕開門,陳寶珠則會在每個晚上都靠近那些人一點,直到站到他們的床頭。

很心軟的小女孩。

席玉如是評價。

在她眼裡,自己身邊的厲鬼本質上都是很溫和善良的好人,但凡再幸運那麼一些,她們都不會有那麼悲慘的結局。

將魏實與吳江波二人丟在後山,席玉又一次在垃圾箱附近找到陳香雲。

陳香雲比上一次席玉見到她時還要狼狽,長袖衫破破爛爛,手臂上滿是新舊交加的傷痕,肩膀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砍傷了,血肉模糊的,因著天氣逐漸暖和了,傷口有些發炎。

從白事店系統裡買出藥,席玉嘆了口氣,主動接近如驚弓之鳥般的女人,又將陳寶珠的卡紙在陳香雲面前晃了晃:“過來吧,我給你上藥,這是你女兒給你的。”

陳香雲無法說話,只能攥著卡紙簌簌流淚,從喉嚨裡擠出幾聲哽咽,她抓著席玉的手,沒有因為清洗上藥而哭,倒是因為已逝女兒留下的畫哭得發抖。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席玉嘆道:“要是當時你能直接帶女兒離開,或許我就不會在這裡看見你們了。”

陳香雲不明席玉此言含義,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兒的畫上,半晌才重新開始對席玉比劃著什麼。

“我已經拿到了林婆婆的手機,但是上面亂七八糟的,你知道A是誰嗎?”

陳香雲連連擺手,突然鬆開席玉,靈活地從垃圾箱下的縫隙裡翻出一本已經發黴卷邊、字跡糊成一片的舊本子。

旅館後門突兀地傳來腳步聲與重物被拖拽的聲音,陳香雲渾身一顫,肌肉神經質地抽搐著,她按住席玉想在這裡翻看日記的手左看右看,試圖將席玉藏到哪兒去。

然而,來不及了。

何老二站著碎肉的手推開後門,被肥肉堆起的眼睛閃爍著陰測測的冷光,滿是髒汙的廚師服上印了一個極其明顯的血手印。

他的眼神在席玉和陳香雲之間來回移動,像是在等著陳香雲主動向他說明情況,可陳香雲只是低著頭,顫抖地擋在席玉身前。

她顯然怕極了,急得快要落下淚來,站在如此高壯的何老二面前,陳香雲像螳臂當車那樣滑稽。

要讓開嗎?

還是像之前每一次抱著女兒一樣捱打?

在陳香雲打定主意要保護身後這個年輕的小姑娘時,她聽見席玉輕輕的笑了一聲。

“何老闆,她是你的妻子吧,家暴可不對,雖然反家暴法十幾年後才會頒佈實施,但是故意傷害罪早在1957年就被放進刑法裡了。”

刀背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垃圾箱,像在暗示、也像是威脅。

“你的事情嘛,我無意探究,但我這人生性正義,忍不了有人在我面前欺凌弱小。”

席玉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何老二手裡拎著的垃圾袋上,又很給面子地假裝看不出垃圾袋的異常。

“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來找人的,哦,也可以說是來尋仇的,我要找的人最後的蹤跡就是這裡。”

席玉並沒有說謊,她的確是來找人的,找的是裴瑛的好友楚翩然,也的確是來尋仇的,幫楚翩然和裴瑛報仇,而不管是兇手還是受害者,大機率都在福安旅館中。

她的話無疑挑起了何老二的好奇:“找人?尋仇?”

“我找一個叫趙平的人,他殺了我的妹妹,老闆,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聽到趙平的名字,何老二與陳香雲都同時一怔,顯然是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你找錯了吧,附近是陳家村,怎麼會有姓趙的人?”

何老二嘴上說著不認識,實際上對席玉稍稍降下的警惕和殺意又起,他放下手中沉重的垃圾袋,露出另一隻拿著巨大剔骨刀的手,他笑得誇張而猙獰。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知道呢?”

席玉平靜地站在原地,慢悠悠地給自己撥開糖紙:“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