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似乎席玉每次來陳家村,真正在村子裡走動的人都不多。

雖說的確可以用農忙來解釋,可是一個村裡總該有些不需要一直待在田裡的老幼病殘,不管席玉是什麼時候來陳家村,這個村子都人煙稀少。

不太對勁。

次日清早便吃了早飯離開旅館的席玉這般思考著。

難道昨晚的異動也影響到了陳家村?

想到早晨渾身是傷,半死不活的王盛川三人,席玉不禁如此懷疑。

今天來陳家村的主要目的是找村長,最好能見一見陳家老五,如果能見到一些沒有防備的孩子或者健談的年輕人,從他們嘴裡套幾句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席玉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緩步往前走,還沒走兩步,來處便翻湧起了朦朧的霧氣,那條並沒有開發過的石頭小道時隱時現,似乎馬上就要湮沒在煙霧中,不知出現了什麼異變。

前方是一切如常的村莊,村民對自己的態度都非常和善熱情,後方是出現無法預知變故的來路,哪一個更危險已經不言而喻。

但是在怪談裡,名為“安全”的誘惑本身就是一種危險!

她收回即將向前的腳步,叫出秦鳶,趁著霧氣還沒有完全矇住眼前的路,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回身往後衝。

霧氣茫茫,唯有席玉這片帶著一圈血色,前方的路與往常無異,席玉的危險直覺卻跳得她額頭抽痛,瞳孔縮小,刺痛的同時清晰地看見了前方一根根從地底伸出來的手臂。

那些手臂並不完整,有的甚至根本不能被稱作是手臂,本該是指腹的位置長著全黑的眼睛,掌心處還有三張大小不一的嘴,小臂的位置長出更多的手臂,像樹杈一般張牙舞爪地伸展開,她每經過一根手臂,那手臂便如同沒有骨頭的蟒蛇似的,柔軟而迅疾地撲向她的腳踝。

這他孃的什麼玩意兒?

縱是能看見這些密密麻麻的手臂,席玉也躲避得異常驚險,要是尋常人走到這裡,根本不可能躲開。

她選錯了?

席玉心一沉,可身後已被真正的濃霧覆蓋,就連她也看不見身後究竟有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拉住秦鳶,繼續小心地躲避著這些手臂往前走。

從沒有人見過何老二和陳家村的人接觸,這個村落直到被拆遷建上屬於新區的高樓大廈和規整有致的小區都從沒爆發什麼需要進入市局檔案的大事。

之前席玉的注意力都在福安旅館上,沒有太過關心陳家村,竟然沒有意識到這個怪異的地方。

面前的手臂越來越畸形,無數拳頭大的腫瘤和膿包密密麻麻地遍佈在那些面板潰爛的手臂上,席玉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手臂,腳底瞬間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粘膩觸感,泛黃粘稠的膿液四濺,被秦鳶眼疾手快地用血絲包裹著甩開。

趁著手臂躲避血絲的空隙,席玉提起氣,用腳尖點著地半側著身子往前掠去,靠著秦鳶的引導和這雙在白事店裡得到的眼睛,她有驚無險地跑出了霧氣範圍內。

太離譜了。

席玉扶著膝頭踹了幾口氣,眯起眼回望向陳家村的方向。

這個她去過幾次,裡面的村民都與常人無異的村落,不會其實隱藏著更大的秘密吧?

席玉想了想,一邊往旅館裡走,一邊叫出藏在八音盒裡的裴瑛,誰想裴瑛這個追查了福安旅館十年的人竟然對這片霧氣一無所知。

“我倒是來過幾次陳家村,趙平後來居住的民宅就是當年陳家村的地。”

裴瑛奇怪地望著危險的霧氣,神情凝重:“只是我很少見到陳家村裡的原住民,他們多數都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願意承認自己曾經陳家村村民的身份。”

“意思是,也不能說他們和福安旅館的案子就完全沒關係。”

陳家村和福安旅館看似毫不相干,可兩邊靠得這麼近,又都發生了這麼多詭異的事,是巧合的可能性也太低了。

席玉乾脆一屁股坐在旅館門口的門檻上,從包裡掏出一整包水果棒棒糖,一隻鬼分了一根,連陳香雲和陳寶珠都挑了自己最喜歡的味道。

“那你瞭解福安旅館的三樓嗎?”

她指了指頭頂,嘴裡含著棒棒糖,聲音有些含糊:“你既然成了鬼,又寄生在這個案發現場的八音盒裡,應該多少知道點關於三樓的事情吧?”

“三樓……很危險。”

裴瑛沒吃過現代成熟食品行業造出的水果棒棒糖,她沉浸在糖果的甜味裡,舔了舔嘴巴才道:“我的確沒去過三樓,等你們警方結案以後我才開始調查這個案件,而等我開始調查時,福安旅館已經拆了。”

“但是我死後才來到的這個八音盒有對三樓的印象,所有誤入三樓的住客都會被何老二無一例外的砍成幾段。”

“裡面應該死過很多人,有很多道怨氣在八音盒身上留下了痕跡,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攻擊你。”

難怪這個八音盒能在昨晚造成那麼大的影響,看來不只是楚翩然的原因。

厲鬼倒還好說,有理智的能溝通,席玉也願意幫他們完成遺願,就算是已經完全瘋狂的厲鬼,席玉身邊也有秦鳶幾鬼可以對他們進行物理說服。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障礙了。

席玉從包裡拿出刀,也不忌諱何老二的妻女就在自己身邊聽著,語氣聽起來倒還很溫和:“何老二人在哪裡?”

陳香雲指了指廚房,一般這個時候,何老二都在廚房為旅客準備午餐。

“啊!”

“救命!救命!”

“別殺我!別殺——”

戛然而止的絕望尖叫和重物落地的聲音同時在旅館後門響起,刀鋒砍破血肉切斷骨骼,又重重地砍在哪塊木板上。

席玉來不及管柳婉還沒吃完糖,單手提起揹包就往後門跑。

人頭骨碌碌地滾到她的腳邊,熟悉的寸頭沾滿了鮮紅的血也依舊能看出目呲欲裂的表情,大片大片的血跡從他的脖頸往下湧,深綠色的草面被染成深紅色。

死的人是王盛川?!

人頭不遠處倒下抽搐的身體旁站著手持剔骨長刀的何老二,他沾染著油汙的圍裙已經滿是噴濺著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