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奄奄的何老二與劉光磊被席玉綁在一起提到陳香雲的面前,又囑咐她好好看管。

何老二不在,沒人準備餐飯,回到飯桌上的張子健和孟榕怔怔地望著自顧自泡起泡麵的席玉。

他們沒愣多久,在後門被砍成兩段的王盛川竟然又若無其事地走了回來,脖子和身體的連結處毫無端倪,彷彿席玉方才所見全是幻覺。

不僅如此,魏實與吳江波這兩個連早飯時都沒出現過的人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們沒有去動發黑的饅頭,互相之間也沒有任何對話,身上血跡斑斑,面板慘白髮紫,行動間有著明顯的僵硬。

好巧不巧,他們走來是都特意避開了席玉,反倒緊緊貼著張子健。

席玉撕開泡麵蓋子的動作一滯,突然又想起了孟榕逃回旅館時那奇怪的拐彎。

膽子小到被幾個厲鬼一嚇就跑,居然逃去後山之後能活下來?

吳江波、魏實、王盛川都肯定不是活人,孟榕大機率也不是,席玉慢條斯理地嚼著面,由衷地可憐起被厲鬼包圍著的張子健。

一群鬼圍著一個人,這種待遇也只有席玉享受過,張子健看上去不大消受得起這種福氣。

張子健臉色一白,同樣不認為這些突然又出現的隊友是活人,他往孟榕的方向靠了靠,見王盛川好像沒什麼異狀,便問:“你不是說要去後山嗎?你在後山發現了什麼?為什麼突然人就不見了?”

王盛川用讓人頭皮發麻的眼神盯了他一會兒,扯出一個笑容:“因為,我在後山找到了離開的辦法。”

他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

“那是可以離開的出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看看。”

方法很正確,每一個進入怪談的人都肯定拒絕不了這個誘惑。

席玉吃完最後一口泡麵。

但是人設崩了,王盛川明顯不是這種重視隊友的人。

果然,他沒說這話還好,一說完張子健眼神都變了,他掙扎著站起來,拔腿就想往房間跑,奈何孟榕的手卻牢牢地抓著他的手臂。

“跟我走,我知道出口在哪裡。”

孟榕笑道:“你親眼看著王盛川被那鬼老闆砍死的,不會還認為他活著吧?跟一個死人走,嫌命長嗎?”

王盛川抬起腿,不太流暢地走到張子健的面前,另一隻手鉗住他的肩膀:“後山有出口,可以離開。”

魏實與吳江波左看右看,見自己多半是帶不走張子健了,又沒看見除席玉之外的活人。

死的人太多,四個鬼騙兩個人,活人根本不夠用。

他們在原地躊躇了一下,選擇採用孟榕的說法。

“我知道出口在哪裡,你想離開的話就跟我們走。”

“不好意思啊,來了這裡我覺得像回家一樣,暫時不太想離開呢。”

席玉吃完最後一口面,舉起碗將泡麵湯潑到吳江波和魏實的臉上,還很沒品地把空了的塑膠紙碗扣到魏實的頭上:“你們要過家家就自己玩啦,我沒空陪你們。”

魏實:……

吳江波:……

張子健終於意識到面前幾個人居然無一例外都是鬼,唯一是活人的竟然只有那個自己一開始就看不上眼的女人,他想求救,可張開嘴卻怎麼也喊不出聲。

感嘆了一下隊友的迅速團滅,席玉沒什麼愧疚感地推開三樓樓梯口的鐵門。

陰風鋪面,濃郁的血腥氣和若有若無的哭聲讓她有種回到了案發現場的熟悉感,她先是用從何老二身上摸來的鎖開啟了301號房的門。

她精神緊繃,警惕拉到極致,可房間裡卻只有一個坐在地上撕紙玩的小男孩。

癟了的、能清晰看出人頭輪廓的皮球被丟在一邊,男孩抱著一本皺巴巴的舊橫線本,正在機械地撕下每一頁。

每一頁都有著密密麻麻的#、%、&以及跟在這些符號背後的數字。

在席玉踏進房間前,男孩抬起了頭。

“姐姐,他們是羊,那我是什麼?”

“我和羊長得也好像,羊會說話,羊還會唱歌,羊會寫字,會用手機。”

“羊的肚子裡好臭,全是壞了的,黏乎乎的紅顏料,可我的肚子裡也是這些紅顏料。”

“那根本不是羊,那是人!”

“你的皮球就是用人頭做的!真噁心!”

“啊,好臭,好臭,這裡臭得我要瘋了!”

“你們太吵了,有沒有人來救救我,我不想待在這裡,不想和你們待在一起!”

根本不能稱作是一張人臉。

那些不同語氣不同音調的聲音從男孩臉上的無數張嘴裡發出,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平滑的臉上只有不斷張合的嘴。

301房間嘈雜吵鬧,那些聲音性別年齡各不相同,有的在呼救,有的在用孩童的聲音詢問席玉,有的在厲聲威脅著其他嘴。

偏偏男孩還有一個正常的身體,他的雙手放下那本被撕爛的賬本,不斷拍打著自己的嘴。

“安靜!安靜!我有話跟姐姐說!”

稚嫩的童聲尖叫道:“你們太吵了!”

“真蠢!我要是你,就不會把撕下來的賬本留在前臺!”

“你害死了你自己父親!你害死了你自己的父親!”

部分嘴根本不在意男孩的意願,它們惡狠狠地咬住男孩的手指,硬生生從男孩的手指和手掌扯下血淋淋的肉來:“你為了羊去害自己的父親!”

“不!他們不是羊,他們也是人!那根本不是皮球!”

有一箇中年女聲打斷它們:“孩子,你做的對!快進來!我有事告訴你!”

無數聲音交錯,男孩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那些嘴狠狠咬住。

“我們餓了!”

這一幕實在太過詭異殘忍,不管男孩是不是人,那張幫過席玉大忙的單頁賬本都是他留給席玉的。

席玉想幫幫男孩,畢竟他是陳寶珠的弟弟,可在她要跨進門內的瞬間,一個全然陌生的年輕女聲卻突兀地響起:“不要進來!這是陷阱!去302、303!”

“該死!這個畜牲怎麼還活著!”

“我好餓!”

“都怪她,我們才吃不到東西,我們就吃了她吧!”

緊接著,那些嘴忽然聚在一起,宛如蛇類一般同時向一張嘴蠕動,尖利不似人類的牙齒同時啃咬著那張屬於年輕女聲的嘴。

賬本的碎片飛散。

那些嘴裡同時噴湧出暗紅的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