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邊就是同伴的身首分離的屍體,那些瞳仁如彈珠般滾落,又在碰到鏡面時發出被火焰灼燒的聲音並隨之消失,而那滾到角落、面板自動剝落後的頭骨正不斷地冒出更多黑黝黝的孔洞,無數眼球從從大腦部位彈出。

沒有一個眼球被映在電梯的鏡面上,可這些眼球卻都發瘋般地高速移動著穿過了所有厲鬼,在狹窄的電梯裡四處尋找著能夠寄生的活物。

秦鳶好奇地彎下腰想用血絲撈起一顆眼球玩玩,誰想那些眼球竟發出了屬於人類的刺耳尖叫聲,開始旋轉後退,試圖逃離血絲。

這是有意識的東西?

席玉按了按眉心,瞳孔縮小,她雙目裡的紅也越來越明顯。

那些黑漆漆的眼球裡滑動著一團同樣烏黑的絮狀物,不僅會恐懼地發出尖叫,還會隨著方向而變化形狀,簡直像是一個個活人的靈魂。

想到這裡,席玉大大方方地將梳妝鏡朝向醫生,鏡中的他們既不是縫合線護士們那樣腐爛的屍體,也不同於根本沒有出現在裡面的許鏡——

那滿是孔洞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個蜂窩煤,就好像每一顆毛孔裡都被嵌了一顆眼球,白大褂與其說是他們的衣服,不如說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

只有穿著白大褂,他們才能在表面上保持人形,否則,病情嚴重的他們早就該是特殊病房的病人了。

難怪被她拿走白大褂,變成病人的陳騰直接就被分到了十樓。

這些醫生手裡一定有不少人命,那些眼球裡的怨氣各不相同,卻都極度仇恨著被它們附身的醫生。

直接被照出扭曲的身體,僅剩的兩個醫生不再敢胡亂開口,許鏡也自知自己無法逃脫而順從地被席玉抓著後領,如一團泥般半癱在地上。

“他真的是特殊病房的病人!”

其中一個醫生搶先指著許鏡道:“在我到醫院之前,他就在醫院裡了,可他似乎會失憶,即便不調換自己的身體,他也總會在某個節點忘記一切,認為自己是要和其他‘死人’一樣透過活人逃離醫院的特殊病人。”

“院長跟我說過,他原來根本不叫許鏡,只是因為待在醫院久了,又總會忘記自己是誰、是什麼長相,能力又鏡子有關,他的名字才逐漸變成許鏡的。”

“他應該也是醫院的一部分,我一直很想研究他。”

醫生的眼裡逐漸迸發出狂熱的光芒。

“他能自由進出鏡面和現實,而且不管自身觸犯了幾次規則,懲罰和汙染有多嚴重,他都能借助鏡中的自己重生。”

“我懷疑,這具總是會失憶的根本不是他的身體,只是和那些眼球一樣隨手找的軀殼,他真正的身體一定在鏡面裡,只要能找到他,研究他,甚至吃掉它。”

醫生沉浸在對於美好未來的想象中,甚至激動和興奮到忘卻了席玉的存在:“我說不定就會是下一任院長!”

“你們診治過很多病人吧?”

面對席玉突然冒出的,與自己關注點風月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醫生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什麼病人?那是實驗耗材,實驗資料!”

“你不知道吧,宋院長可是連自己的學生都能拿去做試驗的呢,哈哈。”

刀起刀落,兩顆正在發出刺耳笑聲的人頭隨之落地。

收起所有厲鬼,席玉獨自揹著包走出電梯,順著依舊擁擠的醫護人群往門診大樓走去。

“怎麼?你還跟著我?”

見剛剛還想在電梯裡逃走的許鏡一言不發地跟上自己,席玉疑道:“你不會沒聽到那三個倒黴蛋醫生剛才說的話吧?你和楊三這些玩坑蒙拐騙的厲鬼不一樣,你是這個醫院的伴生物。”

“通俗來說,就是你是醫院的一塊磚,一個診室,一棟大樓,你沒辦法離開怪談,不管那什麼遊戲活人失敗還是成功,你都沒辦法離開。”

“但是你能帶我走。”

許鏡肯定道:“我感覺得到,你能帶我走,你身邊的八音盒與樂譜,還有那個校牌,都是怪談的一部分。”

“但你把她們帶出來了,而且她們還會威脅我。”

人群擁擠,許鏡卻總是和席玉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你會不會太自信了?我又不是什麼人都救的。”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讓你說出自己的能力,但你都沒有,反而在電梯還想跑。”

門診大樓裡的鏡子比住院部還要多,連天花板上都貼著鏡子,席玉看見自己在鏡中的臉上出現了更多的眼睛,那些眼睛還挺面熟,和她剛剛殺掉的三位醫生十分相似。

“哦,等一下,你不會在電梯裡還想殺了我再換上我的身體吧?”

席玉故意譏諷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我很有價值,你帶我出去絕對不會後悔的!”

許鏡開始不顧柳婉和李月的警告,拽著席玉的手耍無賴:“姐姐!我知道錯了!其實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想讓我把你帶出去,就展示一下自己的價值吧。”

她隨口敷衍著許鏡,順手開啟了某個寫著未手術的手術室大門,又在準備間熟練地穿上了藍色的手術服,替自己做好了完整的防護措施,這才前去開啟真正的手術室門。

果然,迎頭便是濺起的大片鮮血。

席玉閉了閉眼,無菌綿用抹去面罩上的血。

在她面前,一個乾瘦的醫生正在豎起手術刀,彷彿玩笑般地反覆用刀捅進手術床上病人的腹腔,地面上還躺著兩具一半身體被腐蝕的屍體,濺到屍體上的血跡彷彿火星似的將屍體的血肉燒得噼啪作響。

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兩具屍體,席玉遺憾地發現這兩人竟是一起進入怪談的隊友。

看來自己在電梯裡耽誤了太多時間,她想。

如果沒有在準備室做好防護,想必地上這兩個倒黴蛋就是她的下場。

瞳孔微縮,當目光移到手術檯上時,席玉微訝地睜大了眼。

這被蒙上臉的病人竟是個貨真價實的活人!

只不過被剖開的腹部已經長滿了如肉瘤般大小的黑色眼球,看著多半活不長了。

她想了想,當著乾瘦醫生的面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矇住病人臉部的白布——

李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