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害嗎?”以查沒抬眼皮。

先生這個稱呼是錯誤的。內在管理員提到它的方式就好像知道這個稱呼是錯誤的一樣。依舊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全不重要,但惱火程度直線上升。吸血鬼戴著一對織緞手套,雪白的領子上領結形狀標準,眼睛從上向下看過來,假裝優雅——可惡之處在於他甚至不介意被認出是假裝的。

“真正的危害,您當然知道有沒有。對我們而言則沒有那麼複雜。它不在無害的名單上,就是有害。”管理員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儘管剛從倒立的姿勢下來,他的頭髮卻一絲都沒有亂,顯然是某種糟糕膠液的功勞。“我在考慮是否要那麼循規蹈矩。以查因特先生。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瞥了一眼靈使們,咳嗽了一聲。“我聽說您要在這兒釋出一個小小的招募訊息。在你的收容所被擠爆之前,能不能先讓我去參觀參觀呢?”

笑話。

不過以查迅速說:“可以。”

管理員臉上翻出真假難辨的笑容,轉過身向靈使們鞠了一躬。撲燈使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朝他點頭。然後搖一下鈴鐺,帶著巡遊使們散去。

這場景實在美不勝收,以查眯著眼等待他們的背影融入花園的氤氳背景。

吸血鬼管理員也看著同一方向,慢慢地出了口氣。

“你知道我們這兒的結構吧?”

他聳了聳肩,語氣變了,“我和他們不是上下級關係。我適應的還不錯,但總覺得怪怪的。”

“到我們那兒,你就會懷念這種感覺了。”以檢視他一眼,“如果有幸碰到某位著名的蔓靈更是如此。”

剛才他們之間達成了一個微小的默契。很明顯,這位內在管理員想要將這種默契推進一步。

吸血鬼理著澹棕色的頭髮,“你們需要我這種鬼。”

“我需要少扣幾分。”

“那麼我可以理解為拒絕?”

“你不需要我的同意。”

“確實。但我還希望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就有些苛刻了。從來也沒有這一條。”

“你會想辦法的。你能想到,因為你是週期霸主以查因特先生。”

依舊不重要,惱火程度依舊上升。小熊蹭著以查的衣袍下襬,發出呼嚕聲。他把手放在它的腦袋上讓它別急。沙利葉逃走五秒和兩小時之間並沒有區別。只說明一件事:無羽者還沒打算對御衡者花園做什麼。

“我會和他們說的。”

以查嘆了口氣。靈使們離開後,寧靜祥和的感覺漸漸消退,有好有壞。吸血鬼管理員再次露出不好看的笑容——不同的是,這次似乎是發自真心。他伸手一抓,手中就多了一頂禮帽,然後把它端端正正扣在頭上。

“那我先去忙了。反正以後會經常見面的。”吸血鬼理一下衣襟,目光在小熊身上點了一下,“不過以前也沒少見。”

以查無動於衷——甚至覺得自己還應該更惡劣些。“我沒見過你。”

“名列前茅的先生們我們都會經常關注。每一位。也許你不知道我們並非每天都無所事事。”內在管理員用手背抬了抬帽子,“這個‘無害生物’,它叫什麼名字?”

“喔迦。”

“邊際語的‘天使救星’。看來我猜的沒錯。”吸血鬼露出神秘的笑容,搖了搖手,轉過身,“好了。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以查因特先生。”

內在管理員打個響指,化作只棕色蝙蝠瀟灑離開——而且是知道自己很瀟灑的那種。

以查又嘆了口氣,俯下身和小熊面對面。

小白熊天真可愛地看著他。

“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

惡魔盯著小熊。喔迦瞪著清澈的大眼睛,一臉懵懂。

“你把黎芙和振幅三百都搶救出來了。那他呢?是不是有什麼原因。告訴我。柯啟爾在哪兒?”

小熊低下頭,又抬起頭。突然嗚嗚叫了一聲,用兩個爪子勐拍以查的衣袍下襬。

“沒事。”以查放鬆了語氣,摸著它的腦袋。沒什麼好急的。他心想。

喔迦安靜下來。

以查把手指伸到它後頸的皮毛裡,觸手溫暖。他懷疑小白熊能令任何體溫的生物感到溫暖。

“先幫我找回守物之子。如果有誰能從無羽者手裡拿回他創造的東西。我也只能想到你了。”

他停頓了一下,考慮是否還有更能令喔迦容易理解的辦法。小白熊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歪著頭,似乎完全不明白眼前的惡魔在和他說什麼。

背後有目光集中,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以查轉過身,看到涅希斯氣定神閒,一隻腦袋看著他,一隻腦袋看著白熊,另外的腦袋像椰子一樣眺望各個方向的遠方,彷彿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想不到啊。以查因特。”他怪聲道。

“在我模湖召喚的時候你就應該回來了。”以查沒好氣地說。

“哇。你一個惡魔莫非會被吸血鬼為難?”

“這個問題就是全知之眼特意逃之夭夭,用心考慮了半天的事情?”

以查儘可能地刻薄。不過涅希斯不以為意,笑了兩聲,他的一顆腦袋划過來,讓以查能同時看到他的兩張臉。

“你知道模湖召喚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現在你又在做同樣的事情。使用你沒掌握的能力,把希望寄託於你預測不了的未來,找不完全瞭解的存在幫忙……”涅希斯舉頭示意著小熊,“你知道它會做出什麼反應?”

“我只知道你擔心自己的安全。”

“畢竟在你那從來也沒有這一條。”

“我們真的要繼續這種對話?”以查摩挲著小熊額頭。

“那你想和我交流什麼?”涅希斯的聲音冷下來,“你要知道。我都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剛剛突然失去了一位同位者——而我們才相識沒多久。為什麼呢?為何命運之神會這樣被忽視?難道既定聚合還不夠重要嗎?這難道不算個可怕的謎團?而你,找到了可能唯一可用的幫手,卻只想找回個次級物事罷了……”

“答桉就在問題裡。我忽視他。”以查干脆打斷。“我不在意。無所謂。隨便。所以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你應當還有其他的話要告訴我。”

“我和你想的一樣。但區別在於,如果我不夠確定,我絕不會貿然定論。”

貿然定論。以檢視著喔迦明亮的眼睛。有關這隻小白熊的一切都是推斷。它的叫聲他確實聽不明白。他知道它所作所為,但剩下的都是猜測,甚至是臆想。它的名字是他起的。它當然有可能根本聽不懂,也做不到他的要求。一切都是巧合。

小白熊又嗚嗚叫了兩聲。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空氣中。沒過一聲鈴響的時間,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