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侏儒清清楚楚地向他們講述了全部經過。

從他的出生開始——有點太清楚了——這傢伙屬於第二世紀的多河變動時期中河間最大侏儒種群的五個部落之一,有三十七個兄弟姐妹和八百六十五個阿姨。活過三個豐年後他開始擔任部落的二級副官。在他上面的有酋長,十二個長老和九十六個一級副官。在最大的那次河流改道中他成了整個部落中第三有權威的傢伙。在大遷徙的過程中,他的排位又上升了一名。

事情是在雷雨夜下的臨時帳篷裡,由當時的第四十七任臨時酋長告訴他的。那時候他們基本是無話不談了。當然。秘密仍然是秘密。那個秘密從灰侏儒這種族誕生之時就由所有長老和酋長共同保管,誰將它洩露出去其他侏儒都要承擔責任。

直到那時。

那個整個部落和個體性命都岌岌可危的時刻,任何事情都可以成為談資的時刻。

那種時刻挺不一樣。尤其對那些大事而言。那些牽扯無數半位面,數千種族興亡,充滿著至深奧秘,龍爭虎鬥的大事。那時那些大事變成了用來填充這個不安,溼冷又無聊雨夜的話題。它們和腰痠腿痛,床鋪冷硬,或者某個無足輕重的小族群中一個個體的突然的升遷相比太過微不足道了。

“秘密是‘完滿’。”在維裡·肖忍不住催促三次之後,侏儒終於開始複述從臨時酋長那聽到的話了。身為一個已經恢復了記憶的,從大部落曾經一路爬升上來的第一副官,他想做到完美複述,因此使用的是一種過於規整而不太容易立刻理解的語言:

“‘兩個身影從同一點走來。而把那一點留下。兩個身影觸碰更多的身影,產生缺憾。’

‘宇宙最初的邏輯聚合從完滿中誕生,它們分道揚鑣撕開裂痕。’

‘裂痕之中產生虛無。’

‘而裂痕兩側就此展開生死。生死觸及一千個領域。沒有翅膀的烏鴉來了。它將裂痕銜走,藏起真實。’”

見維裡·肖面露急躁,灰侏儒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秘密是‘完滿’。”他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話。“這是那兩個身影想隱藏的事情。”

“藍勒溫和涅希斯。”柯啟爾看著他說完,又看維裡·肖一臉疑惑,確定結束了才好心地幫忙接道:

“‘完滿’是藍勒溫想要藉助涅希斯,涅希斯想要藉助一梅茲之手,徹底從你們這些復生物身上摧毀的資訊。

他們先放任睿沐岡厄靜之瘟疫的肆虐。然後再用自己的辦法把不包含這些資訊的存在挽救回來。以此達到清除。就像我們清除晶體中的雜質一樣。先溶解全部,再篩除雜質。在這個例子下,唯星奇面就是那些要被清除的部分。”

“唯星奇面要被清除了?是這樣嗎?教授?”灰侏儒說。維裡·肖更糊塗了——顯然,他的運氣沒有好的爆棚,一半一半。他得到了真相,但沒得到自己理解的版本。秘法學者想插話,但灰侏儒驚訝地搶過話頭,看向以查。“那第五奧數學院呢?”

惡魔一聲不吭。

“現在先彆著急學院的事吧!超級了不起的真相正等待著揭露呢!”維裡·肖叫道。“你們呀!一個也說不明白!‘完滿’是什麼意思?它又有什麼重要的?他們為什麼要因為它就打算篩除所有復生者?就算要篩除所有復生者,那為什麼要針對唯星奇面?”他一連問了一堆問題,在沒有地面的情況下擲地有聲。“我們還有救嗎?我們該怎麼回去?你們不會早就知道這些吧!”

柯啟爾有點受傷地看著他。

“呃。很明顯呀。哪裡不明白?”天使說。“如果你願意把疑惑表示的再細一點。呃。”他看向惡魔。“我猜你得……”

以查還是什麼也沒有說。維裡·肖直接跳到惡魔面前,用力搖了搖他。

“……什麼?”

惡魔摸了摸自己的一邊眉毛。他的沉默真相大白了——他睡著了,剛剛恢復意識。以檢視了看同時對自己說話的三位存在。“噢。再說一遍。你們。我沒聽清楚。”

灰侏儒上前一步:“學院……”

“你從哪兒開始沒聽清楚?!”維裡·肖大喊大叫。“我們還等你解釋呢!”

以檢視了看他們。

“沒什麼好解釋的。”然後他漫不經心地說。

他揮揮手,把問題丟給柯啟爾。很快就聽到柯啟爾用那種很好欺負的態度在一邊照顧灰侏儒,一邊向維裡·肖解釋。他們在坍縮的內部。時間和空間都失去意義。想待多久都行。想待多久都由不了他們。他們可以把一個真相從開頭討論到天荒地老,猜測秘密,互相質問,用心推理,或者如同灰侏儒一樣暢談童年往事。都差不多。

柯啟爾的行為沒起到什麼緩和作用。在維裡·肖打算衝惡魔發毫無用處,弄不好還會反彈到自己身上的怒火之前,灰侏儒斟酌著開了口:

“歸零——我聽到你們這樣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就是‘完滿’的一種。”

“完滿?”維裡·肖轉移怒火,忍不住又要敲他的腦袋了。“你是說,涅希斯和藍勒溫在睿沐岡厄的威脅下競爭了這麼長時間,他們的起源和竭力想要避免的結局完全一樣?”

“也許哦。”灰侏儒說。“我是猜的。”

“不能完全這麼說。”柯啟爾面露難色。“我認為你對‘競爭’和‘避免’的定義……”

“是的。”以查打斷,朝柯啟爾眨了眨眼睛。“別把事情弄的更復雜了。”他看了眼維裡·肖,算作示意。“涅希斯和藍勒溫不能讓大家發現他們的起源。因為發現了,真相就無法遮掩。‘歸零’也就無法避免。就像做夢一樣,”他說,若有所思。“如果你發現你在做夢,夢就醒了。”

“所以我們在做夢嗎?以查因特老哥?”

“夢使搖籃的莫羅椰莉弗。恐怕會回答‘是’。”

“那你怎麼回答?”

“不是。”

“那我們——”維裡·肖一時語塞。“好吧!現在假設我們已經弄清楚所有真相了。那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行動起來?”

“時機。”以查道。

“那我們做什麼?”

“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