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你這是幹嘛去啊?”

府衙之內,通判辦公書房門口,

已經忙得頭暈眼睛花的吳用,剛走出來伸懶腰,就碰到了從他門前經過的驛兵。

驛兵的這身行頭太惹眼,以至於內行一看就知道,他是要進京的驛兵。

很明顯,他們葉大人又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準備上書皇帝陛下了。

按理說,葉青是他的上官,瞞著他幹一些事情,也合情合理。

但他們這個葉大人卻是不一樣,總是會瞞著他幹一些,看起來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儘管事情發展到了最後,都是一個比較好的結果。

但在出結果之前,那些個過程看起來,總是讓人心驚膽戰啊!

也因此,他還是越級問一問的好。

驛兵朝吳用拱手一拜道:“葉大人要上書陛下,還是急奏,您不知道嗎?”

吳用聽到這裡,也只是非常隨意的點了點頭。

但與此同時,他也心中暗道:“果然,我還是看看為好。”

想到這裡,吳用那一副上官的架子直接就沒了,他一把摟住驛兵的肩膀,直接就稱兄道弟了起來。

與此同時,還往他的書房裡拽!

“吳大人,我還有要事,我這耽誤不得啊!”

“兄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我給你準備有土特產。”

吳用的書房裡,

一小包土特產,直接就砸在了驛兵的手裡,還同時摘下了驛兵背上的包袱。

驛兵開啟小荷包一看,愣是一個大明的銅錢都沒有,全是各種形制金幣和銀幣。

上面那些就像蚯蚓亂動的文字,他是一個也不認識。

但這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是真金和白銀就行!

只是手上那麼一掂量,起碼得有半斤重!

驛兵趕緊笑著拱手:“多謝吳大人”

可還不等他把話說完,他就看見吳用拿著小刀,在拆葉青的蠟封,拆得還非常的小心翼翼,生怕把蠟封圖紋給毀了。

驛兵趕忙阻止道:“吳大人,這不行,你這麼做可不行啊!”

吳用忙笑著道:“沒什麼不行的,天下人都知道,我是絕對為了葉大人好,伱知道的,葉大人有時候做事情沒個輕重。”

“我必須幫他把個關,再者說了,這些土特產不好嗎?”

“這”

驛兵嘆了口氣之後,這才語氣悠悠道:“吳大人,您手可千萬別抖,要是毀了蠟封圖紋,咱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吳用聚精會神,猶如大夫做手術,終於,拆下來了整塊蠟封圖紋。

他長舒一口氣之後,這才笑著說道:“放心,我有的是經驗!”

吳用讓驛兵背過身去之後,這才認認真真的看葉青寫給朱元璋的加急奏疏。

看完之後,吳用那捲好奏疏,然後放回制式羊皮紙筒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了。

他只是目光深邃的看著燈芯,便飛快的動起了腦子。

“葉大人這是要幹嘛?”

“所謂的達官顯貴,所謂的高門貴族,都比不上信徒眾多的佛門啊!”

“他竟然敢動佛門的飯碗?”

“不僅如此,陛下還一直將佛門視作恩人,他剛剛開國就封黃覺寺為皇覺寺!”

“.”

想到這裡,吳用就再次拿出奏疏,看著上面赫然清晰的‘皇覺寺’三個字。

只是看這三個字一眼,吳用就額頭冒冷汗。

“不行,我得去勸葉大人,這封奏疏不能送,送上去他一定就沒命了。”

“也不行,葉大人可不是一個勸得住的主,回回都是我被他給勸住了。”

“.”

吳用只是這麼一琢磨,就知道他去勸葉青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除了會被葉青勸回來之外,他還能收到葉青的責罰大禮包。

他知道,葉青這麼做一定又是為了立功受獎,為了直接或者間接的提高自己的身價。

但也還是那句話,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封怎麼看怎麼找死的奏疏,怎麼就能立功受獎了?

也就是他次次這麼認為,卻次次都真的立功受獎的經歷,才讓他再次半信半疑。

片刻之後,他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那就是暗中幫葉青做一件事,一件他認為可以,儘可能的讓這封奏疏往立功受獎方向靠的事情。

這封奏疏是走的秘奏通道,也就是不經過中書省,直接面呈皇帝的通道。

這是‘寧波特別行政府’的特權之一,但凡上奏,可以自主選擇明奏還是秘奏。

他吳用要做的事情,就是讓秘奏變成明奏!

在他看來,這封奏疏唯有在大殿之上公開,讓更多的人知道,才有那麼一丁點立功受獎的可能。

但第一個知道奏疏內容的人,絕對不能是胡惟庸,必須得是同為中書右相的武丞相徐達!

想到這裡,吳用當即攤開謄抄,然後再蠟封奏疏,同時蠟封信封。

他把信封和卷軸蠟封的奏疏,同時交給驛兵道:“你先去徐帥府上,務必要讓徐帥當著你的面看這封信。”

“然後,徐帥讓你往哪裡奏報,你再往哪裡奏報。”

“切記,這事開不得玩笑!”

驛兵只是拱手一拜,就揹著包袱出發了。

吳用目送驛兵離開之後,就看向葉青書房的方向,同時心中暗道:“葉大人,下官這麼做,絕對不是不忠,而是為了你好。”

緊接著,他又看向應天府的方向,眼裡盡是期待之色。

一天之後的下午,

就住對街對門的徐達和王保保,剛剛放衙回來,驛兵就在魏國公府門口下了馬。

還不等徐達和王保保二人各回各家,驛兵就叫住了徐達。

“徐帥,”

“吳大人有信給您,事關葉大人!”

徐達和王保保一聽事關葉青,當即就眼前一亮,像極了餓狼看見小羊。

二人只是默契的對視一眼,就把驛兵帶進了府裡。

魏國公府後花園亭子裡,徐達剛開啟書信,還沒看幾個字,王保保就開口問道:“寫什麼呢?”

徐達白了王保保一眼道:“我還沒明白呢!”

“那你看快點,萬一是什麼緊急軍情呢?”

徐達再次白了王保保一眼,他王保保腦子裡想的什麼,徐達一清二楚。

緊急軍情?

現在還有屁的緊急軍情?

徐達也不慣著王保保,他只是輕咳一聲,還故意背過身去,慢慢攤開信紙看。

卻在此時,驛兵又恭敬的提醒道:“吳大人說事情很急,還等著您看完之後,告訴我該往哪裡奏報呢!”

徐達和王保保一聽這話,當即就明白事情不簡單了。

驛兵的眼裡,二人又不再相鬥,當即就站在一起,一臉嚴肅的快速瀏覽。

信件內容摘要:“以上內容,為抄錄奏疏內容。”

“因事關重大,下官以為,走明奏之路,且奏到同為中書右相的徐帥處,最有穩妥。”

“因為如果奏到胡惟庸處,他一定會單獨呈報給陛下。”

“唯有奏到徐帥處,徐帥才會真的為了葉大人著想,為他安排最好的呈報方式。”

“落款:寧波府通判,吳用拜上!”

吳用並沒有明說,最好的呈報方式,就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呈報。

如果這都明說的話,也太看不起徐達了。

看到這裡,徐達和王保保只是對視一眼,緊接著就默契的點了點頭。

徐達收好信件之後,就對驛兵嚴肅道:“你先去驛站住一晚。”

“一定要在明早的早朝之前,進宮奏報!”

“但一定是因為在宮門口,恰好看到準備進宮上朝的我,這才順便奏報給我!”

“明白嗎?”

驛兵只是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又是恰好又是順便的,充滿了巧合的氣息。

但他也覺得很正常,他要是把大人物們的事情都想通了的話,他就不只是個小小驛兵了。

二人目送驛兵離開之後,就準備回書房,先燒了這封信件再說。

可在半道上又看到了迎面而來的徐妙錦!

徐妙錦先是向父親行禮,緊接著又向王保保行禮:“拜見王伯。”

王保保看著眼前玉人,只感覺他家女兒的葉夫人之位不保,但也還是不失長輩風範,笑著點頭回禮。

“王伯既然來了,那就在家裡吃飯吧!”

“我這就去請梅朵妹妹過來。”

說著,她還看向那一聽燒鵝就走不動道的徐達道:“爹,今天您可是沾了王伯的光喲!”

話音一落,徐秒錦就徑直向府外而去。

徐達看著這個女兒,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滿意,怎麼看也怎麼覺得爭氣。

他徐達除了帶兵打仗一流之外,生女兒的本事也是一流。

就這麼三言兩語的,既展現了大家小姐的風範,也給足了王保保面子,還順理成章的當了王保保他女兒的姐姐。

簡直是一石三鳥,一舉三得!

想到這裡,他準備再炫耀一下他的好女兒。

反正也事關葉青,那就讓他徐達內定的葉夫人,也就是他的女兒徐妙錦,當著王保保的面,替葉青出一個‘險中求勝’的主意。

“妙錦,你來看看這封信。”

“說說看,葉青這麼做,到底是會得罪陛下,還是會得到陛下的嘉獎啊?”

徐妙錦看過信件之後,只是一雙明亮的雙眸一眨,當即就開口說道:“如果私下轉呈,一定會得罪陛下。”

“可如果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呈報,事後再巧妙的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知道,葉大人就會受到嘉獎!”

“也可以說是,陛下想懲罰,但也不得不嘉獎!”

說到這裡,徐妙錦又再次欠身行禮,微笑著謙遜道:“小女之言,做不得數,還得爹和王伯定奪。”

話音一落,她便頭也不回的去對門王府找她的梅朵妹妹去。

徐妙錦走後,徐達又昂著頭轉身道:“她王伯,跟我走吧!”

“多謝王帥了,要不是沾了你的光,我今晚還吃不了女兒親手做的燒鵝呢!”

王保保看著眼前那意氣風發的背影,是真的想脫下鞋子砸他後腦勺上。

“這個徐達,怎麼一股子葉青那味道?”

“您就多吃點燒鵝吧!”

“那玩意兒清熱又解暑,吃多了長壽!”

王保保暗罵一句之後,也意氣風發的跟了上去。

因為他也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葉青送他徐達女兒藥方,也為他王保保的女兒歌唱。

大家的起點都一樣,誰怕誰呢?

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冒出山頭,只是朝霞剛剛讓天色由夜轉晝而已。

這個時候的京城剛剛恢復朝氣,文武百官已經等在了承天門口,只等宮門大開,他們就直奔奉天大殿而去。

也就在此刻,一貫卡點上朝的徐達,和學他卡點上朝王保保,就出現在了一眾大臣的眼裡。

“拜見徐帥!”

恰好就在徐達準備和大家打招呼之時,早就貓在暗處的驛兵,突然就衝了出來。

“急奏!”

“寧波府急奏!”

所有人的眼裡,就文武二位右相的站位來看,徐達恰好就站在了驛兵來時的方向。

自然而然的,寧波府的急奏就落到了徐達的手裡。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合情合理,都是那麼的湊巧。

可也就在徐達手握奏疏,站回左列武官第一位之時,站在文官第一位的胡惟庸,以及第二位的吏部尚書呂本,卻是用餘光看著徐達手裡的奏疏。

他們只覺得這事有點不對頭,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哪裡不對頭。

尤其是胡惟庸,更覺得這事不對頭。

因為按照慣例來說,徐達這武丞相就是掛在中書省玩的,說白了就是牽制他胡惟庸之用。

他徐達主戰場,一直都是五軍都督府,一個月能在中書省坐衙五天,就算他來得勤了。

也因此,各地送來的奏疏,也一般都是往他胡惟庸的書房送。

可現在倒好,偏偏他葉青的奏疏,就恰巧落到了他徐達的手裡。

要說沒問題吧,又總覺得不對頭!

要說有問題吧,又確實看不出來哪裡有問題!

也就在胡惟庸皺著眉頭思索之時,徐達卻是笑著說道:“胡相,要不你拿去奏與陛下?”

“我幹這事,有點逾越了!”

胡惟庸當即擺手道:“徐帥,您說哪裡話?”

“您也是中書右相,您說這話,我怎麼擔待得起啊!”

徐達見胡惟庸這麼說,這才勉為其難的重新收好奏疏,準備勉為其難的按照他的方式上奏。

而站在後方的王保保看著這一幕,也只是嘴角輕輕一揚,就權當不知道。

片刻之後,宮門大開,文武百官列隊而入。

奉天殿內,

文武百官齊拜:“臣拜見陛下,問陛下聖躬安。”

朱元璋高坐龍椅,朗聲道:“咱安,平身吧!”

“大家有什麼要奏的,趕緊奏來。”

徐達正準備開口,卻有文官搶先出列。

“臣參奏寧波府知府葉青,仗著‘寧波特別行政府’的招牌,不顧大明律令,不顧朝廷理法,完全不施行浙江布政使司的政令!”

“臣參奏寧波府知府葉青,霸道施政,寧波市舶司原本直屬浙江布政使司,他卻強行獨攬,拒不向浙江布政使司奏報!”

“臣參奏寧波府知府葉青,自行其政,連中書省也不放在眼裡!”

“臣參奏寧波府知府葉青.”

朱元璋聽著這源源不斷的參奏,看著那麼多人手裡捧著的奏本,真就是句句不離葉青,本本不離葉青。

他好不容易過了一個月的舒心日子,現在又開始滿腦子葉青了。

頭疼,氣得頭疼!

牙疼,為了忍住不發火,咬得牙疼!

朱元璋強忍怒火,只是嚴肅說道:“寧波特別行政府,是咱成立的,關他葉青什麼事?”

“他葉青只是個幫咱辦事的人,你是在參奏咱嗎?”

“你是在參奏朕嗎?”

百官一聽‘朕’字出口,當即沉默不言。

緊接著,朱元璋又巧妙的把這些參奏葉青的事情,給自己承擔了下來。

在文武百官的眼裡,皇帝陛下寵愛葉青,已經是寵愛到不要原則的地步了。

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只是在為自己的‘金口玉言’買單而已。

他在替葉青承擔後果的同時,早已在內心深處,把葉青罵了個遍。

“姓葉的,”

“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可別太過火!”

也就在朱元璋暗自發狠之時,徐達卻是有些犯難了。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僅僅是一個多月不見,他葉青就幹了這麼多遭人恨,這麼多斷人財路的大事。

竟然連寧波市舶司這個香餑餑,也從胡惟庸他們的手裡搶走了。

想到這裡,他只是暗自誇一句,他這個好女婿,確實有魄力。

他是真的想壓一壓手裡的這封奏疏,真的想等他皇帝老哥氣消了之後再奏。

可他又是當著滿朝文武接手的急奏,不當朝奏報又明顯說不過去。

他不擔心事情不可控,他只是擔心他皇帝老哥氣上加氣,身體會受不了。

但轉念一想,他皇帝老哥身體好得很,依舊處於上馬能衝殺的狀態,也沒那麼容易氣死。

想到這裡,徐達便抱著玉笏走了出來。

“臣徐達有本要奏!”

“不對,是寧波府知府葉青急奏,臣剛才在宮門外恰好拿到。”

“臣好沒來得及看呢!”

“既然寧波府是陛下特批的寧波特別行政府,自然葉大人就直接向陛下負責了。”

“還請,陛下直接御覽!”

說著,徐達就拿出這道蠟封嚴密的急奏!.

求看官大大們追訂支援,求推薦票、月票支援,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