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吳縣之戰（四）

吳縣以南的官道上，煙塵乍起，透過接連的火把，照亮著兩岸望不盡那一排排，參差不齊的阡陌之間的耕地裡滿是綠意盎然的稻苗，而遠處盡頭正傳來尖銳的馬蹄聲。

土石飛揚未盡時，一隊旗幟鮮明的精騎呼嘯而過，領頭的一個打著驍騎軍朱雀營的大纛，還有徐宗文的帥旗！

此地已距離吳縣不足五十里！

“張三，張三！”徐宗文正趕著路，但還未到吳縣，心裡愈發地焦急，忙喊張三問話。

張三本就離徐宗文不過十幾部距，聽到聲兒就催馬上前：“主公，有何吩咐？”

徐宗文慢了下來，他的雙手緊握韁繩，搭在馬鞍上：“怎麼還沒有到吳縣，是不是我們的行軍路線出了什麼失誤？”

張三望著前方的平原也沒有看到吳縣的影子，他蹙了蹙眉：“主公，平臺這條道是高闕指引的，要不喚他過來答話？”

徐宗文點了點頭，示意可以，他這才想起大軍走這條路是海西公司馬奕手下的遊俠高闕給自己的建議。

很快，高闕從後隊也趕了上來，他見徐宗文放慢了速度在等他，知道徐宗文對路線存疑，又從張三那裡得知徐宗文確實有此疑慮，沒等徐宗文張口問他便來不及似的解釋了起來：“大將軍，此地距離吳縣已不足二十里，我們不如先派人前去打探，有了夜色的掩護利於大軍行動啊！”

“看不出你對軍略之事還頗有見地！”徐宗文自然知道高闕所言不虛，也就預設同意了，他即刻派出四隊斥候前去探路，順便摸清孫恩大軍駐紮的具體位置，同時命令大軍停止前進。

“大軍原地休整！”中軍司馬令旗一揮動，大隊人馬立刻減緩了行軍速度，不多時所有人都從馬上下來，開始就近的小溪補充水源，順便讓馬兒也得到充分的休息。

徐宗文抬眼打量了一下天色，已經漆黑，只是不知道諸葛侃，鄭略還有劉裕他們是否能堅持得住！

“主公是否在憂心驍騎軍各位將軍的安危？”郭裳下得馬來，見徐宗文心事重重，帶著淡淡的笑容不徐不疾地走了過來。

徐宗文沒有回頭，因為郭裳已經坐到了他的近前，他深吸了一口氣，被看破心思的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慍怒，反而有些釋懷，他分析道：“孫恩主力盡在吳縣，盧循徐道覆等人亦在吳縣，而晉軍總計兵力不超過四千，如何能抵擋得住孫恩的接連進攻？”

郭裳解下水囊遞給徐宗文：“主公你當真是貴人多忘事。”

“哦？”徐宗文喝著水，喉頭一動一動的，他啊了一聲，似乎已經解了渴，繼續問道：“子衿你就不要再故弄玄虛了，快說！”

郭裳又變戲法似的從寬大的袖袍裡掏出一把蒲扇，也不知道哪兒蒐羅來的，輕輕擺弄著蒲扇，將一陣又一陣的清風送給對面的徐宗文。

“主公，既然我們僅憑兩千人馬就能夠在崑山將孫恩的五萬大軍擊敗，諸葛將軍為何就不能在吳縣用四千精兵擊敗孫恩的另外五萬大軍呢？”郭裳見徐宗文滿臉的享受，加大了笑聲。

“主公，莫要忘了，吳縣城中絕不止僅有四千的驍騎軍，還有數萬的百姓吶！更何況主公手中還有一大殺器未曾出手，主公心中明明已經勝券在握，只不過一時未曾明悟，所以才自尋煩惱。”

徐宗文將水囊還給郭裳，他望著周圍正在休整的朱雀營將士：“知我者，子衿也。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顧慮呢？”

為了避開反賊軍斥候的耳目，徐宗文特意找了同行南下的高闕打問前往吳縣最為隱秘之路，所以才耽擱了一日。

“傳令下去，立刻埋鍋造飯，所有人丟棄輜重，吃了飯，全速馳援吳縣的兄弟們！”徐宗文站起身，剛好軍令司馬就在身旁，他即刻下了命令。

“諾！”

很快，朱雀營的火頭軍們一接到命令，立刻就開始收拾炊具，接連趕路，他們已經一日一夜沒有進食了……

吳縣，激烈的攻防戰還沒有停歇。

吳縣之內的驍騎軍需要穿著厚重的盔甲和裡衣，拿著一樣曬得燙手的刀槍、弓矢防備反賊軍攻城，而反賊軍本就缺少甲冑兵器，還要扛著雲梯、推著攻城車走三里多地加入來到吳縣城下，而且前進途中得損失是不可避免的！

反賊軍舉著火把，頂著密集的火力快速奔跑小半里地，然後爬上幾丈高的雲梯，在城牆上和同樣罩在甲冑裡的官軍拼死肉搏。

他們只知道身後督戰隊的戰馬很烈、刀槍很晃眼睛，走得慢人就會當頭挨一刀。

不少抗拒在午時作戰的將士，已經成了刀下鬼，頭顱在路邊擺了長長一溜，以為警示！

先鋒隊的裝備雖然也不差，但他們只知道身上厚重的甲冑、悶熱的高溫，快要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了，每邁出去一步都是毅力和體力的極限壓榨！

所有人都知道吳縣已經吞噬了上萬人的性命，很多人的內心充滿了絕望。

而在絕望之下，還有熊熊燃起的怒火！

只是因為很多反賊軍的家眷都在孫恩的大營中，他們不敢反抗，不然死的就不只是自己，而是全家！

也並不是每一個將士都有家眷，所以這些將士，心中的怒火燃的越來越旺，甚至已經從眼睛裡都能看的出來！

他們用仇恨的眼睛互相串聯著，暗中打量著凶神惡煞的督戰隊，還有身後揮舞著腰刀，指揮著自己上陣送死的天師教的道卒、道令、道令等高階天師教成員。

整個吳縣城下都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除了督戰隊和孫忠的呵斥聲，以及不願上陣被白白砍頭的反賊軍的慘叫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音！

氣氛越來越壓抑，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只等一聲驚雷開幕，便會落下傾盆大雨，可是悶熱的空氣讓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廝殺還並未結束！

諸葛侃在城頭指揮防禦，剛剛擊退了一波反賊軍的進攻，劉裕就從別的城門趕了過來，“孫恩手下的賊軍什麼貨色我們都知道，這兩日敵軍攻城雖然猛烈，一鼓便上了城，但是隻要擋住了他們第一次的衝擊，便會讓他們軍心動搖。”

“更別說這個孫忠，白日裡他連城頭都沒有攻上來，可見更是個泛泛之輩，要不是人手有限，真想出城一戰。”劉裕的戰意很盛，絲毫不把孫恩放在眼裡。

諸葛侃還是沒有放下戒心：“今夜，孫賊三鼓都未上城不說，上了城還打成這個傷亡，看來個中原因，就要從這細究了。”

“不要輕敵。我們的軍士已經奮戰了一晝，到了夜裡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如果敵軍不分晝夜的進攻我們也挺不了多久。”

“吩咐下去，讓民夫把吃食都送上來，救治傷員，裝填石炮，補充箭鏃，清理城頭……”說完，諸葛侃收起佩刀，他盯著城下的孫軍大纛消失在夜色中，才放心開始迴轉休整。

“諾，將軍。”傳令兵正要回頭，一個趔趄便栽倒了下去，起身時才發覺腳下踩到了一名敵軍的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