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新豐。

天樞營與招搖營合兵力破潼關之後,再進兵華陰,破之。

其後,為了迅速擴大戰果,收復關中各地,鄭略與田洛決意分兵,田洛北上攻取臨晉,收復馮翊,鄭略繼續向西進發,直撲長安!

中軍大帳,鄭略剛用過飯,斥候便帶來了兩位老人。

斥候一說這是將軍,老人們就一齊拜倒,唏噓流淚的哭訴起來。

胡人佔領關中已經六七十年了!

近一年來,關中漢人聽說晉朝北伐相繼收復豫、徐、兗、青、司五州,便又成群結夥的偷偷出關,想逃向司隸。不想除了各地關隘,連山口要道都被秦軍封鎖,雖零零星星逃走了一些,大部分漢人逃過秦國戶籍調查的還是在山中過著半匪半民的日子。

近日晉軍大勝,連破

潼關、華陰,秦軍幾乎敗亡,燕兵又收縮兵力,撤回長安,甚至最後連長安都丟掉直接逃命去了。

淪落深山的漢人方才得以偷偷出山打探,聽城裡人說才知道晉朝大軍到了,而且驍騎軍再司州屯田養民,奔走相告間竟是喜不自勝。

“安在山外採藥,被幾位軍爺找來,請大將軍饒恕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叩頭不止。

鄭略連忙扶起老人,連連感慨嘆息,“丟土遺民,國朝之責,庶民何罪?關中同胞飽受淪喪之苦,鄭略代驍騎軍向關中父老賠罪了。”說罷,便是深深三躬。

老人們大出所料,一陣激動,竟一齊伏地,放聲大哭起來。

鄭略手下諸將也唏噓不止,連忙將老人們扶起入座,吩咐拿來軍糧菜湯讓老人們充飢。

“二位老人家懂得采藥?”

被問的老人點點頭:“老哥哥教額的,他還懂點兒醫道呢!”

“將軍,漢人苦啊!胡人不把咱當人看,任意誅殺,此外律法言明漢人殺胡人者償命,反之胡人只需賠償一塊羊皮……”

“這麼多年了,匈奴人走了羯人又來,羯人末了,氐人又來,現在鮮卑白虜也來了,安漢人生不如死啊……”

老人們在哭訴胡人暴行,帳中之將一個個面色鐵青,氣的握緊雙拳,緊咬牙關!

近百年來,除了大司馬桓溫抵達過長安附近,還真沒有漢人軍隊大舉進入過關中。

“額家裡七口人,現在就剩額一個人來了!婆姨個兒孫全都被胡人殺了!額弄死一個胡人,逃到大山隱姓埋名,都快二十年了!”

“額家裡的地被搶了,兒媳被糟蹋死了,一個兒死在胡人箭下,胡人搶了糧食燒了房子,小孫孫活活餓死……一家四口人都沒了。”

兩位老人所說的讓在座諸將義憤填膺,恨不能現在就殺進新豐城!

主簿羊曇橫眉冷對,一言不發,案下他的大手正在緊緊捏著大腿內側的肉!

“老人家們辛苦了,以前的苦日子不會再有了,我們趕走了氐人,現在也會打敗鮮卑白虜,等關中光復,屯田令施行,大家都有土地,都有安生日子過了。”鄭略拍案吩咐軍吏,“將三位老人家請下去好生歇息。”

“老人家,請。”

片刻之後,鄭略將令傳下,營中所有將校全數奉命趕到大帳議事!

“將軍,高蓋、宿崇勤都已經逃離,請即刻發兵攻打新豐城,只要拿下新豐,我們便可繞開霸城直接攻取長安,長安逸動下,關中震動,其餘郡縣定然畏懼我大軍兵威,不戰而降!”

鄭略手下一幢主極力進言立刻發兵,他不明白為何大軍圍困新豐多日卻不發動進攻。

“將軍,我願做先鋒,拿不下新豐,請軍法從事!”

“我也願意做先鋒官,願立軍令狀!”

“將軍——”

“將軍……”

不知為何,大帳議事時鄭略的腦海裡卻在重複著一句話,一句他離開洛陽前徐宗文對他說的話。

“四弟,你性子憨直,行事魯莽,只懂得戰場拼殺,卻不通半點文墨這可不行!你畢竟執掌招搖一營,手中掌控著數千兄弟的生死存亡,不能不懂得謀略策……”

“從前的呂蒙也是如你這般,可是他每日熟讀兵法,後來才有了白衣渡江,東吳取得荊州,你要成為第二個呂子明吶!”

勸鄭略多讀書識字的話徐宗文從前便說過,鄭略初執掌招搖營時徐宗文又囑託甚多,臨出征關中前徐宗文也不忘叮囑,這些鄭略都還記得。

所以,他的案上總是擺著一本《春秋》,似乎已經成了慣例。

鄭略回過神,望著已經開始躍躍欲試的下屬們,把目光投向了至今未發一言的主簿羊曇。

近兩個月的征戰,羊曇於鄭略已經建立起了屬於合作者的默契,羊曇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諸位,新豐城內有兩萬敵軍,而我軍只有敵軍半數,如此,我們圍城兵力都尚且不足,如果再主動進攻,豈不是以卵擊石?”

“羊主簿此言差矣!”副將彭虎起身反駁道:“將軍,我招搖營自攻宜陽、破澠池、下弘農、奪新安,直到入潼關每戰必勝,攻城必下,早已成摧枯拉朽之勢!營中上下士氣高漲,都期望追隨將軍奮勇殺敵,奪取軍功,獲得賞賜。”

驍騎軍的賞賜是晉軍其他各軍的三無倍,甚至是十倍!

正因如此,徐宗文才能屢戰屢勝,除了爵位徐宗文給不起,官職賞賜徐宗文都不會吝嗇。

“如今敵軍雖然人數眾多,可是我們在城外已經大敗過敵軍一陣,敵軍膽氣已喪!一座小小的新豐竟然能夠阻擋我大軍進兵,請將軍下令攻打新豐,屬下不信我們這一萬虎狼之師打不過那些手下敗將!”

彭虎並不是驍騎軍嫡系出身,他是都尉沈衝下屬,徐宗文千里奇襲洛陽時沈衝主動投效,與諸葛侃裡應外合,當時負責開啟洛陽北門接應諸葛侃入城的便是彭虎。

沈衝駐守洛陽,驍騎軍展開軍選之時,徐宗文允准各營皆可參加,彭虎便從中脫穎而出,榮獲一等第二名,第一名則是諸葛侃手下副將韓勳!

韓勳被特招入朱雀營擔任幢主一職務,彭虎則自主選擇進入了鄭略身邊擔任親衛。

宜陽之戰彭虎提出帶兵攻城,身先士卒,第一個爬上城頭,那一戰過後他榮升隊主,如今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成為了鄭略的副將!

“鮮卑人蟄伏多年,如今也只有慕容垂算是成了事,慕容衝逃亡幷州之後,整個長安三輔便已經成了我們的囊中之物!區區一座新豐是絕對抵擋不住驍騎軍大軍兵鋒的,這一點你等不用太多憂心。”

鄭略的幾句話一下子就安撫住了帳中眾將。

將軍有心攻城便好!

這幾日,軍中只有將作營一隊在日夜忙個不停,忙的熱火朝天,卻又不允許任何人擅自打探訊息,所有人都沒有接到攻城作戰的軍令,急得將士們一個個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

鄭略眯著眼,手裡攥著一封軍報目光下垂,聲音冰冷道:“但是新豐的燕兵與別處不同,我們不能輕易就放過!”

據報,新豐城內的這股燕兵其實只有五千餘人,其餘幾乎都是家眷,這些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鮮卑人,從屬於慕容衝偽燕國的太尉宿勤崇。

這股燕兵追隨慕容泓一路從關中入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秦王苻堅雖然是胡人,可是他重用漢臣,施行漢法,以仁政為主,讓關中休養生息了近二十年,漢人因此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

淝水之戰過後,慕容泓兄弟在關東起兵,擊敗苻睿、竇沖和姚萇之後,慕容泓為了迅速攻打苻堅,選擇從浦坂過黃河,繞過了潼關,直接進兵華陰,而燕兵前往長安的途中凡經過的城池村鎮一律執行慘無人道的屠殺!

不論是宜陽、弘農、新安還是潼關,這些地方都是秦兵駐守,華陰事實上是一座空城,慕容憲早就追隨慕容衝逃走了,驍騎軍連燕兵的毛都沒有見著。

如今好容易在新豐圍住了這些喪盡天良的,鄭略怎麼可能僅僅以破城了事!

更何況,根據最近的軍報,這些燕兵在拿下新豐之後便已經將城中數萬軍民屠殺一空,屍首運出城外燒燬,就連最後殘存的屍骨都被燕兵殘忍地倒在護城河中!

對付這些畜生,鄭略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焚城,這就是鄭略準備對燕兵施行的懲罰!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付這些鮮卑白虜,就是要用特殊的法子讓他們永遠記住,漢人已經不再是兩腳羊了!

至於驍騎軍的軍律之中也並沒有禁止對敵軍使用火攻這一條。

投降?這是鄭略絕不允許發生的事!

驅除胡虜,恢復中華,這是由徐宗文最早提出的北伐口號,現被晉廷以為北伐之綱領首要!

殺鮮卑白虜,不就是順應這條口號嗎?

鄭略思定之後,拍了拍木案,用他那猛虎般的吼叫發出了第一個命令:“全營各幢調集所有萬鈞神弩,將隨行弓弩營兄弟們配給好的引火之物全部發射到城中,弩箭使用完之前片刻都不能停!”

鄭略之所以這幾日不下令攻城,是因為在等將作營的兄弟打造的弩箭和引火物,為此他調集一千人參與了基本製作,如此夜以繼日花費近十日才完成了十萬支弩箭和五千斤引火物。

引火物,這是將作營中的能工巧匠在徐宗文指示使用硝石、木炭、硫磺進行配比實驗近百次才得以完成的攻城新武器,能在瞬間爆炸,產生巨大的傷害!

根據洛陽方面傳來的軍情,此物可以破壞城門,是不折不扣的攻城利器!

徐宗文為之取名為震天雷,意為施加於敵人的天罰之雷!

震天雷是半月前實驗成功,一成功後徐宗文便令將作營派遣人送到驍騎軍各營,讓各營主將試用。

因為不能隨軍攜帶,需要就地生產,極耗費時日,其餘各營贊無人使用,目前,只有鄭略準備投入攻打新豐城。

九月二十三日夜裡,月色朦朧。

鄭略帶領中軍將佐並二百名鐵甲騎士出轅門兼程疾進,小半個時辰便趕到了前線。

勘合兵符後營中大軍立即開拔,調弓弩營,在城下安裝弓弩,準備震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