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戰鼓聲場,旌旗飄揚,遮空蔽日的晉軍鮮紅旗幟如同汪洋大海將小小的新豐城團團圍住!

新豐城下,蓄力待發的招搖營終於發動了對信豐城的進攻!

只不過這一次,招搖營的目標並不是拿下新豐城,而是徹底摧毀新豐,讓新豐成為燕兵的葬身之地,埋骨之所!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燕兵各軍皆乏,都已飢餓,火頭軍皆去造飯,各隊防守城頭的人馬。

“首領,不好了!晉軍攻城了!”燕兵急急忙忙跑進城內報信,像屁股著了火。

守將名喚獨孤丘,是鮮卑獨孤部首領,獨孤部則是早起追隨慕容部的八大部族之一。

“慌什麼!我不是早就下令封死城門了嗎?晉軍怎麼可能打得下這固若金湯的新豐城?”獨孤丘在兩個瑟瑟發抖的女子服侍下繼續飲酒作樂,絲毫不急。

“可是……”

獨孤丘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道:“沒有什麼可是,你就先下去吧。”

“是,首領!”燕兵嘆了口氣,帶著心中的擔憂只能依依不捨退了下去。

午後,狂風大作。守門軍士飛報火起。獨孤丘大手一揮,不以為意:“一定是軍士造飯不小心,遺漏之火,不可大驚小怪。”

說猶未了,各門接連幾次飛報,西、南、北三門皆火起。

獨孤丘急令眾將上馬時,新豐全城已經火起,上下通紅,且充耳便是斷斷續續的爆炸聲!

新豐城上空,數以萬計的不明物高高的騰飛著,如流星般劃過,而隨之落地的瞬間便會響起一聲雷擊巨響!

震天雷落地時引發的大火迅速引燃城內的民房,經過一個時辰的投放,此時的新豐城四面皆通紅,漆黑的濃煙遮蔽了這座關中小城。

與此同時,震天雷的爆炸不僅讓燕兵救火疲於奔命,更是給燕兵造成了不少的損失,數以千計的燕兵被從天而降的震天雷砸中,或是被爆炸而死!

曹仁引眾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說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門。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曹仁等方才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趙雲引軍趕來混戰,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

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又衝殺一陣。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劉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

到四更時分,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人馬都下河吃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卻說鄭略安座在城外一處山丘上,望見新野火起,正在調兵遣將,防止敵軍突圍。

至夜,忽聽信豐城內人喊馬嘶,急令招搖營各幢集合待命,斥候來報燕兵封死城門,人馬俱於火中,不少人已經開始跳城求活,死者極多,慘不忍睹!

鄭略遂引眾將望火勢旺勢而走,行到北門,只聽喊聲大起,抬頭望去,又有兩名被火燒著的燕兵受不了灼燒主動跳城自盡。

城內才看紅焰吐,幽空又聞天雷震,經此一夜,新豐城已成人間煉獄!

“快,快鑿穿城門向晉軍乞降啊!”獨孤丘最終還是選擇了保全了性命,在燕兵拼死之下,破損的新豐北門被主動開啟了。

“罪將獨孤丘,不知天兵驟至,不敢冒犯天威,向天兵請降!”獨孤丘蓬頭垢面,滿臉漆黑如碳,帶著僅存的一萬人馬跪在鄭略馬下請降。

鄭略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他一抬手,立刻有親兵上前接過獨孤信手中的兵符印信和燕兵大纛。

“好,雖說北狄鮮卑頑固不化,但識時務者為俊傑,本將軍允了你的請降,讓你的人繳械吧!”鄭略接過獨孤丘的佩刀,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他滿臉厭惡的加了一句:“本將軍會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獨孤丘雖然對北狄一詞不甚理解,更聽不懂那句所謂該去的地方是什麼意思,只當是降兵營,但是鄭略允准了他的投降這便就是說他可以抱住自己的性命了!

“多謝將軍仁義!”隨即,獨孤丘立刻下令燕兵扔下兵仗,解下已經被大火燒的殘缺的甲冑。

就在獨孤丘率領一萬多燕兵乞降的夜裡,鄭略下達了一個讓他永遠不能回頭的軍令——坑殺燕軍降兵!

得到訊息之後的羊曇大驚,立刻闖進鄭略大帳進諫:“敵軍已降,將軍為何要下令屠殺手無寸鐵的降兵?”

鄭略冰冷的回答道:“鮮卑人屠殺我同胞石為何不放過婦孺老弱?匈奴人破我長安洛陽兩都時,為何不放過全城百姓?羯人將我漢人視作兩腳羊任意虐殺時,為何不想想同為人,而要行如此畜生不如之事?”

“將軍大謬矣!”羊曇的聲量逐漸響亮起來:“胡人不通王化,獸性未褪,所以使北方赤地千里,滿地腥羶!可將軍是驍騎軍將,朝廷所任之寧朔將軍,大將軍所命之徵西先鋒,將軍替代的不僅是將軍一人,而是大將軍,是大晉朝廷!您今日下令屠殺降兵,來日將軍的殺降惡名必定傳遍天下,此舉不僅不祥而且使我大晉朝廷的信義掃地!”

“將軍,上天有好生之德,閃開殺戮之門違逆天意!殺降百無一利,請將軍明斷!”

從古至今,“殺降不祥”都是深深烙印在天下人心頭的一則軍諺。雖然不是律法,卻是比律法更為深入人心的天道人道。

自從大地生人,三皇五帝開始,人世便有了殺伐征戰,為了土地為了牛羊為了財貨為了女人為了權力,人們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做你死我活的相互殘殺。

然則,不管如何征戰殺伐,有一點卻始終都是不變的,這便是不殺已經放棄任何抵抗的戰俘。戰勝一方讓戰俘做奴隸做苦役,以種種方式虐待戰俘,人們固然也會譴責也會聲討,然則僅此而已。

弱肉強食是人間永恆的法則,人們對戰勝者總是懷著敬畏之心,便也在道義上給予了更多的寬容。然則,人世間的事也總是有極限的,一旦你跨越了這道極限,即便強力不能將你立即摧毀,那驟然齊心的天道人道也會將你永遠埋葬!諸多的人間極限之中,戰場不殺降,便是最為醒目的一條。

自春秋以來,兵爭無計其數,殺降之事聲名最著者莫過於白起、項羽二人,所以史書野史對於此二人貶斥甚多,這二人的下場更是落寞。

儒、墨、道三家顯學對殺伐對征戰深惡痛絕。

“春秋無義戰”,“善戰者服上刑”便是孟子警世之論。

老子則說“兵者不祥之器。”“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更有墨家兼愛非攻之說風靡天下,大斥兵爭之不義,倡行以“義”為兵戰之本。

凡此等等,對征戰尚且洶洶咒罵,況乎殺降?

羊曇不知鄭略為何行險。

“嘭!”鄭略不知為何,不僅不為所動,反而聲如洪鐘,他一拳將几案打穿,堅定不移的道:“就憑獨孤丘屠了新豐,罪不可饒,我便要這一萬鮮卑人替漢家兒女陪葬!新豐既然已經寸草不生,那就讓他成為新豐百姓的墳塋,我要讓將鮮卑人築成京觀,用以震懾四方宵小,祭奠和告慰慘遭胡人屠戮的漢人在天之靈!”

在鄭略心中,徐宗文那一句驅除胡虜深得心意!

《左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什麼?你還要駐京觀!”羊曇眉宇一抖,身形沒有穩住,接連後退三步,此時如遭當頭棒喝,原以為鄭略坑殺降兵已經令人震驚,沒想到鄭略還有築京觀!

京,謂高丘也,觀,闕型也。

古人殺賊,戰捷陳屍,必築京觀,以為藏屍之地。古之戰場所在有之。

鄭略心志堅定,羊曇彷徨失措的去了。

鄭略稍稍思忖一陣,出帳便漫步到了城外山坡。

時下已是九月末,白日雖有小陽春之暖,夜來秋風卻已經是蕭瑟涼如水了。

天上星斗璀璨,山川軍燈閃爍,白日還在烈火焚燒中的新豐如今還在冒著淡淡的煙幕。

若非當初與大哥徐宗文一同參加了謝玄在京口的招募,入了北府兵,他也不能有機會率領大軍北伐立功。

驅除胡虜,恢復中華!

去歲,舊都洛陽被驍騎軍收復,如今長安又在眼前,光復指日可待,整個中原幾乎已經重新成為晉廷疆土。

願望眼看便要變成事實了,鄭略心頭便常常湧動出一種遠道將至的感喟。

大哥,這惡名我願意擔。

新豐之後,他要與三軍將士大醉一場,待屠了這一萬鮮卑之後,生死無論他都願意自己承擔!

眼見鮮卑降兵湮沒在箭雨之中時,鄭略心田的那道大堤便轟然決開了!

“傳我將令,所有鮮卑降兵,不論老幼婦孺,一個不留,全數坑殺!”

“明日,將所有鮮卑人首級砍下,就在這新豐城下,築——京觀。”

“諾!”

此一令下,新豐十里之內,哭喊聲震天,夜不能眠,血腥之氣十日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