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 第三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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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昭一個反手,將秦永誠推回屋內,關上了門,自己留在院子裡。
此時危色已經和人對上,他沒急著上去援手,以感應來看,來人並不強大,不是劍客這樣的人物。
在人間,只要不是劍客或者花容夫人,湯昭信任危色能夠對付。
就聽有人說道:“我想——”
剛說了兩個字,就聽一聲輕呼,緊接著風聲大起,聽得凌冽如尖嘯。
這是動了手了。危色從來不跟人廢話,有危險是直接排除的。湯昭在地下就看到了兩個影子,但感覺上危色是上風。
不過剛剛那短短兩個字,湯昭聽得耳熟,略回憶了一下,並沒有出聲阻止戰鬥。
片刻之後,危色已經拽著一人跳下來,道:“先生,這個女人你認得麼?要不要留著?”
湯昭一眼看去,正是剛剛不見兩日的樊還玉,想到彩雲歸,不由得煩躁,道:“你們這是陰魂不散啊?都追到這兒來了?”
他抬手止住了要動手的危色,道:“你師父呢?”
樊還玉雖然被危色擒下,形容有些狼狽,但還算鎮定,直接道:“她們都沒來。所有劍客不能隨意下人間,所以只有我一個人來了。”
湯昭微感驚訝,這話聽起來好像沒有惡意。
畢竟一般人為了求生多半要虛言恐嚇,說什麼“我師父就在後面、我師祖也在後面,你動我一個試試”之類的話叫人有所顧忌,沒想到她說的這樣直白,反而顯得坦蕩。
湯昭道:“那你來幹什麼?憑你能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我嗎?”
樊還玉低著頭,夜色中只見她肌膚如玉一般白得微微透明,略帶散亂的頭髮絲垂在額間,彷彿細柳垂絲、梨花散落,目光彷彿含水,輕聲道:“師尊沒有給我強制的任務。只叫我看著您,若有機會就靠近您、陪著您,做您的影子罷了。”
湯昭聽得牙酸,正要讓危色把她扔出去,樊還玉已經抬起頭,目光中的水光霎時間散盡,映著屋中燈光,彷彿熠熠星光,道:“可是我不想如此。所以我自作主張來見您。我想求您幫幫我。”
湯昭還沒說話,危色已經冷冷道:“欲擒故縱?”
樊還玉感覺到一股殺氣直撲頸後,背後一陣發麻,她知道背後這人是真的要殺人的,立刻道:“我想求您——幫我鑄劍。”
湯昭挑了一下眉頭,這可真是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掙啊,往日他怎麼沒有那麼多接單的機會呢?道:“你要鑄劍?還要求我?你一個彩雲歸的嫡系弟子,你會缺劍嗎?”
不要說碎域六大勢力之一的彩雲歸,就是檢地司不過人間雲州官府勢力的一部分,前進城的一小部分,認真說起來,最有前途的俊才拿到劍的比例也不低。二十多歲成為劍客也不少見。難道彩雲歸還不如檢地司嗎?
還是樊還玉雖然做任務,但竟然不算核心弟子?
樊還玉解釋道:“我師門有劍,但我不想。您也知道我們彩雲歸是為了找捧日使而誕生。我們這些弟子也是為捧日使而招收的。彩雲歸的劍……當然也是都有自己的使命,其實也都是為找捧日使而生的,所有的劍都是一代傳一代的。選擇固定的劍,不但劍意、劍心要與前輩傳承,連劍術都不得隨意悟。每一把劍的有幾個劍術是必須要悟的,連自己偶然悟出的劍術,如果師門認為不利於找捧日使,也必須要忘掉。”
湯昭聽得頭皮發麻——怪不得人說彩雲歸都是瘋子,這麼培養出來,不瘋等著什麼呢?而且上一代是瘋子,下一代繼承的必然也是瘋子,一代比一代瘋。
找不到捧日使,這種瘋子將源源不斷的產生。
他忍不住搖頭道:“這是把弟子當什麼了?又把劍當什麼了?要你這麼說,劍不成了遺產了麼?只有前人死了才能繼承?前人不死,劍都騰不出來?”
危色不以為然,心想:先生跟她扯這個幹什麼?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怎麼還討論起細節了?難道不是此人在賣慘,引人同情麼?小手段罷了。
樊還玉接上道:“是這樣的,彩雲歸的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按理說只要前人還是執劍,後人永遠排不上。不過彩雲歸有很多劍,所以坑是很多的,而蘿蔔……蘿蔔並不是只有死才會留下坑。凡是按時無法領悟出相應劍意、劍術,或者實力跟不上的,都會被要求退劍,把劍騰出來給其他人。而彩雲歸的劍大有相似之處,大家也都是定向選進來的,每個人都能匹配好幾把劍,所以安安靜靜等著,總是能等到的。”
湯昭越發覺得彩雲歸不可理喻,簡直不知道為什麼會存在的地方,道:“怪不得令師要人退劍說的那麼輕描澹寫,原來你們門派自己也這麼做。不把弟子當人,門派還像個門派嗎?還能招的到弟子?”
樊還玉輕聲道:“招的到。我不知道別人,像我這樣的碎域原住民,其實一開始也聽說過彩雲歸名聲,可是我是主動去的。因為我想出人頭地。”她自失的一笑,“我做好了失去自由換取機遇的準備的。但其實……我哪有什麼覺悟?哪有什麼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才能?我現在只想跑,我怕了。我只想抓一根救命的繩子,實在不行,救命稻草也好。”
危色冷聲道:“你抓稻草抓到先生頭上來了?你要拉他下水?”
樊還玉道:“我想到的辦法只能是自己找劍。我們彩雲歸的規矩,若是私自得到劍自然失去了傳承的機會,只能發到外圍做更瑣碎更危險的工作,但是,一則不會馬上死,二則受到的限制就少得多了。以危險換自由,就看個人的選擇。”
她緩慢而鎮定的道:“我更想要自由。”
“其實很多師姐甚至師叔都想要走這一條路。但宗門不允許有那麼多人鑽空子,削弱本門傳承,向來嚴防死守。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得到劍種。我也尋找了很多年,一直找不到。好在入門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的靈感方向,便一邊拼命積攢材料,一邊找機會。直到那天……那天潮汐劍種爆發的時候,終於讓我找到了。”
湯昭不免驚異,那天劍種爆發噴的滿天都是,到現在也不知摩雲城收集全了沒有,那時確實是人人都有機會。雖然樊還玉和她師父在一起,但總有單獨行動的時候,抽空撿到一兩枚也不奇怪。
稀奇的是,真就那麼巧,撿到的正好配合自己嗎?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和秦永誠從廢舊魔窟裡摸出自己的劍種不相上下啊。
提到那天的事,樊還玉目光中星光更盛,面上竟有一抹幸福的味道:“當時,那劍種正好落在我身邊,師尊沒看見,我卻看見了,而且一眼就認出那是我要的劍種。怎麼會那麼巧?唯獨那一枚就落在我身邊,還正好是適合我的,偏偏我還機會得到,這不是天要我做出選擇?當時我甚至有撿起劍種就跑,再也不回彩雲歸的衝動。”
“不過我還是沒敢。師尊就在身邊,她只要看我一眼,我便一動也不敢動。我一直在心裡掙扎,但好在叫我馬上等到了機會,撿起了劍種,然後就只差鑄劍那一步了。其實鑄劍也很難的,門中的鑄劍師不可能給我鑄劍,我認識的鑄劍師全都認識我師父。去陌生的碎域找機會實在危險,我不是劍客連自保之力也沒有。可是偏偏她派我來人間,盯著湯劍師,這竟是我自由的機會。我想要鑄劍,做劍客,改變我的命運。”
湯昭聽她說完,道:“你這志氣我也佩服,然則,你為什麼找我鑄劍?我為什麼要給你鑄劍?”
樊還玉低頭,道:“我只認識您,我也很佩服您。你是個很強大又很正直的人。我在彩雲歸沒見過這樣的人。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想到您……”
剛說到這裡,她只覺得一陣宛如實質殺氣從後背幾乎直插咽喉,好像刀鋒一般把她剖開。
要死?
她心中閃過這個念頭,頭腦出現了一片空白。
為什麼呀?
她不是說湯昭的好話嗎?為什麼會遭到殺意攻擊?
背後這人是什麼瘋子啊?
這時,殺意一收,夜晚的風吹了過來,淋漓的汗水被吹乾,冷意愈盛。
樊還玉緩過神來,就見湯昭的手放了下來,才知是湯昭阻止背後的人下殺手,鬆了口氣。忙大聲道:“我絕非來強迫您的!只要是在人間,找其他鑄劍師也可以。但是我不是佔便宜來的!我有錢!我這些積攢了很多材料,除了用來鑄劍,剩下全都給您。還有……還有其他的財物,盡我所有,只要您答應。”
湯昭遮蔽了她的聲音,獨自思索。
這一日之內,他創紀錄的接到了三份鑄劍邀約。論鑄劍的意願是越來遇弱的,但對方的準備和價格卻是越來越充分的。
他最想給危色鑄劍,這本是他的義務,但危色這裡連劍種能不能選上都還不明,八字都沒有一撇。其次是秦永誠,他很喜歡這個學生,兩人雖只有三個月的師生緣分,但已經有了深厚的師生情,他願意免費鑄劍,而秦永誠已經準備好了劍種,但材料是一概沒有,可能還要收集好幾年才能動手。
至於樊還玉,湯昭很煩彩雲歸,但主要是討厭她師父和她整個門派,對這女子他是無感的。對於樊還玉主動示弱交代情報,他也無所謂,是真心無所謂,是小伎倆乃至陰謀也無所謂,反正他會一直防著此人的。但樊還玉材料都準備夠了,隨時可以動手,對他是一個練手的機會,何況還有豐厚的報酬。
樊還玉見他沉吟,就知他不反對,當即道:“全看您的時間,您什麼時候抽空鑄劍都可以。我在人間還要呆很久,隨時等候您的召喚。我不會煩您,平時不出現,宗門有什麼事,我還會給您報信。如果有事差遣,我自當赴湯蹈火……”
湯昭搖頭道:“那倒不用,我用不上你。如果你知趣,就等我有空吧。”
樊還玉大喜,道:“多謝……”
湯昭道:“你先拿出誠意來,就你那個破任務……監視我或者利誘我的,都消停點兒,像你說的,不出現的是最好的。你去彩雲歸怎麼湖弄我管不著,我不找你別出現在我視線裡。至於鑄劍……就算我答應了鑄劍,失敗了也很正常。”
樊還玉連聲道明白,湯昭不再多說,道:“夜深了,我房子小,沒地方給你住,你明天再來吧。”
樊還玉行了一禮,也不多言跳上房頂,頭也不回的走了,那樣子好像是逃命一樣。
危色盯著她的背影,目光不善,就聽湯昭道:“別管她。你找到有感覺的劍種嗎?”
危色一直沉著的臉終於露出笑容,道:“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