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山一口氣走到包間門口,定了定神推門進去。

房間裡,郭子打著酒嗝穿梭在兩桌之間,男生們基本已經醉成一團,張姍姍和閆小婷與另外幾個還清醒的男生打著王者榮耀。蔣文君撐著臉頰靠在桌上,雙眼放空。

見林雨山進來,眾人依舊沒什麼反應,各幹各的。郭子看到她,便拿著一罐啤酒朝她撲過來,語氣輕佻又猥瑣:“女…女神,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嘿嘿……高原呢,你們倆是不是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去了?”

林雨山嫌惡的避開。目光一轉,正好對上眯著眼打量自己的蔣文君。

蔣文君不管看誰都是一副親熱笑臉。兩人對視卻誰都沒有笑,彷彿同時卸下偽裝。

林雨山坐到蔣文君身旁空著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酒。

做了三年的室友,林雨山即便知道她們之間始終拉不近距離,卻也想好好處到畢業。可今天才知道純屬是自作多情了。

她忽然一下子就很不耐煩,這種虛偽的交情在今天終於超過了自己容忍度的閾值。

“吃得開心嗎。”林雨山順手給蔣文君也倒了一杯,力道有些重地放在桌上,“多吃點,反正是高原請客。”

蔣文君背有些微微駝下來,打量她道:“你和高原幹嘛去了?”

林雨山:“你猜猜。”

她明顯看到蔣文君氣的眼皮動了幾下。

她已經懶得理這些人回去會怎麼嚼舌根了。只要自己還在學校一天,就不能受這些爛人的影響。

周圍有些男生已經喝得四仰八叉。林雨山全然不管有沒有人在聽她講話,語氣散漫道:“謝謝各位同學今天幫我慶祝生日。”

“同學們對我的這份心意,我全部、全部都收到了。”林雨山眸光一閃,“大家吃好喝好別客氣,不夠的話繼續點,想點多少就點多少。我家中有事,先失陪。”

郭子眯著眼,伸手叫了她一聲。林雨山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開啟包間門的瞬間,她差點和從洗手間回來的高原撞上。

林雨山也不知徐孟洲對他說了些什麼。高原皺著眉,臉色很難看,只是氣焰已不似之前那樣囂張跋扈。

她嫌惡地看了高原一眼,越過他徑直向外走去。

沿著進門的方向原路返回,林雨山步子越走越快,即將到莊園門口的時候她幾乎是跑著出去的,直奔門口那輛黑色的賓士GLE。

徐孟洲早已在裡面等著她。

林雨山關上車門扣好安全帶,如同得救一般長舒一口氣。放空幾秒後,眼神對上後視鏡裡徐孟洲關切的目光。

她原本想對他笑的,可彎唇時卻像扯動了淚腺,從而觸發骨牌反應一般,淚水霎時湧了上來。

剛開始只是小聲的嗚咽,最後到毫不掩飾的哭出聲音。

她的父親討厭她哭泣的樣子,會冷眼看著她將眼淚憋回去為止。所以她幾乎不會在外人面前哭。也許是麻木了,根本沒有宣洩的環境。

除了在自己熟悉的溫暖鐘點房裡,和徐孟洲面前。

鐘點房已經成了毀掉自己在學校名譽的一把刀。而徐孟洲…她不清楚徐孟洲是否會再次離自己而去。

她掩著面,淚水不停劃過臉頰,似乎想要將這大學三年快要把自己徹底摧毀掉的孤獨感全部宣洩出來。

徐孟洲回頭看她。林雨山這次的哭相與印象中的她判若兩人,雖然狼狽卻很生動。

他小心地握住林雨山的手腕想給她力量,卻害怕再前一步便是失了分寸。

徐孟洲現在還不瞭解,她的痛苦裡有幾分是失去父親的孤獨,幾分是被霸凌的恐懼。他只能靜靜地陪著她。

直到林雨山將情緒發洩完,徐孟洲才啟動車子。

二人一路無話,車子徑直開到了華辰公館樓下。徐孟洲走在前面,開啟手機NFC刷了門禁,林雨山則跟在他後面進去。

眼前這所高檔公寓的裝潢很有設計感。雖然不曾來過,可林雨山剛下車時,就覺得這附近十分熟悉。往前再過一個路口的樣子,好像就是徐孟洲工作的靖州市第一中學。

林雨山心裡忽地閃過一個不太現實的念頭,她還是忍不住向徐孟洲求證。

“我們現在去哪?”

徐孟洲頓了頓,緩緩道。

“我搬出來住了。”

林雨山愣在原地。

這個生日,也算過得驚心動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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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孟洲租住的房子在三樓。入戶門開啟的一瞬間,林雨山有些意外。

徐孟洲進門後先給林雨山拿了雙拖鞋,交代她去客廳坐會兒。自己隨後進了廚房不知道在忙活什麼。林雨山看著他的背影也不多問,穿上拖鞋就進了客廳,一下子陷進那個看起來質感柔軟的沙發裡。

這是一間複式公寓,一層的客廳、餐廳,陽臺全部打通。她一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扇採光面積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一片濃郁茂密的深綠色樹影,被一整塊透明玻璃所覆蓋,給人的觀感宛如一個被相框框柱了的巨大植物標本。午後陽光透過搖曳的枝葉縫隙照射進來,流動的金色光斑隨意灑落在客廳的淺色地板上,有種出世之感。整個客廳房間裡,只要有陽光灑落的地方,幾乎都被徐孟洲擺滿了綠色植物。

客廳背部是一面簡潔的書櫃牆,角落裡擺了一棵長勢很好的馬醉木。書櫃上滿滿放著徐孟洲平時愛看的書籍,沙發前則擺著一塊形狀不規則的胡桃木茶几,與那面落地窗的搭配既和諧又充滿生機。

電視牆沒有擺電視機,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白色的投影幕布。林雨山仔細辨認旁邊放著的那個投影機,是徐孟洲從那邊的家中帶來的。

縱觀客廳的所有佈置,除了一些很難搬動的大型傢俱和綠植,其餘的物件幾乎都在徐孟洲的小別墅裡見過,他竟一水兒都搬過來了。

真是搬得好徹底……

林雨山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慨。

徐孟洲與黃楹居住的那套小別墅,雖然是婚前以徐孟洲個人名義買下的,但後期的裝修風格基本都按照黃楹的意思來。黃楹則偏愛清一色的簡約風,家裡的裝潢幾乎都是黑白灰三種顏色。色調雖然統一,卻暗沉沉得讓人窒息。

林雨山實在沒想到徐孟洲會喜歡生機勃勃的綠色。

從前他溫和少言的表現讓林雨山差點兒以為,他的個人色彩也是如同黑白灰這樣低度飽和的。

“窗外的景是不是很好看?”

林雨山還在盯著那扇落地窗發呆,思緒被徐孟洲的好聽的聲音叫了回來。

徐孟洲端著一盤切好的果盤,又去冰箱裡取出一盒牛奶從廚房走過來,握著奶盒的手指修長而白皙。他將果盤放在林雨山面前,走到茶几邊坐下,目光朝向落地窗的方向說:“之前看房子,我看到這面落地窗的第一眼就定下這裡了。”

“很漂亮。”林雨山點點頭表示認可。

徐孟洲發覺林雨山的神色不大自然,像是因為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而顯得拘謹。

他終於反應過來。

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就自作主張將林雨山帶到自己的新住處了。

他扶了扶鏡框,試圖跟林雨山解釋清楚,“從那家餐廳出來的時候,一時也沒想好該送你去哪裡,就沒再帶著你去外邊吃一頓了…下午先在我這休息一會兒,墊墊肚子吧。晚飯之後我再開車送你回去。”

林雨山只嗯了一聲,用叉子挑起一顆草莓送入口中。

口中一下下咀嚼著,她的視線又不受控制地落在徐孟洲身上。沙發上坐著的二人身體都動了動,似是都各有疑問,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對方問個清楚。

林雨山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徐孟洲先開了口。

“究竟遇到什麼事了,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徐孟洲指節交握,手肘撐在雙腿上俯身靠近詢問她:“你最近的狀態和上大學之前很不一樣。”

他有意避開那次的曖昧事件,措辭婉轉:“你好像在躲避什麼一樣。還有,那個欺負你的人,他說你……”

徐孟洲摘下眼鏡揉了揉眼又架回去,才有些為難地吐出那兩個字,“他說你…開房。這又是怎麼回事?”

林雨山聽到開房兩個字,又是一陣頭痛。

她抬眼看他,徐孟洲臉上明顯帶著探究的神情。

生疏了三年,他們都對各自的生活積攢起了太多的不瞭解。

這種感覺,陌生而新鮮。

林雨山不禁猜度起來。

這種話題讓人羞於啟齒是一方面,現在徐孟洲的模樣讓她十分好奇,他對自己“去開房”這件事會做出什麼反應。

“我…”林雨山遲疑片刻,沒有直接給出結論。她反問:“你相信那個人說的嗎?”

“我只相信你說的。”徐孟洲坦誠道:“你是很正直的孩子,從不……”

情緒瞬間掉了下去,林雨山煩躁地將話打斷,“以後不要用孩子來稱呼我行不行,我真的不喜歡。”

而後她又微微低頭道:“我明年就二十了,現在戀愛很正常。至於你說的…開房,這屬於個人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