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二年十月初九,鐵林、天柱、天雄三軍步騎兩萬餘人行抵同州,武威軍抵達潼關。

而在此之前,鐵林軍屬騎兵三千、天柱軍屬騎兵一千、武威軍屬騎兵兩千,總計六千騎陸續抵達了石壕寨。

邵樹德讓人算了算糧草。

這是五萬四千匹馬了,一個月要消耗十四萬餘斛糧食。

算上華州兵,全軍人數約四萬,一個月要消耗三萬多斛糧食。

步騎相加,便是十八萬斛。

目前動員了八千餘輛大車,外加萬餘峰駱駝、數千匹馱馬,走一趟剛好夠運兩個月的糧食過來。

但這並沒有包括夫子和役畜的消耗。

前後動員了十五萬夫子,大部分是在關中與華州之間搬運、裝卸物資,在往前線輸送的大概五萬餘人。

這個成本,主要是同、華二州與京兆府東半部分諸縣承擔了。朝廷那邊,應該意見很大,目前還沒敢派人來質疑,但時間長了,肯定會坐不住。

還是要把渭北、華州等地建設出來,不然長途轉運糧草,消耗實在太大,支撐不起年年征戰。

最近一段時間,在河南府屢屢破寨,俘獲百姓七千餘戶,近四萬人。這些人,儘快安排到渭北、華州兩鎮,當地應該還有一些空地,趁著秋冬季節開闢出來,明年爭取種一茬糧食。

“大帥,目前局勢是我軍南有葛從周,其人在崤山設寨。據拷訊俘虜,兵力應在五千到一萬之間,多為步卒,騎卒或有千餘,或兩千。這一路,目前按兵不動,或是在等待我主力東進,隨後北上,佔領地形複雜、險隘眾多的硤石縣,斷我糧道。”石壕寨大營內,陳誠正在仔細分析。

“他怎麼帶這麼多步卒趕往硤石?”安休休在一旁,忍不住問道:“我騎軍隨時窺伺,他怎麼走?”

“晉義熙五年,劉裕北伐南燕。其軍九成為步卒,面對騎軍眾多的南燕,晉軍車四千輛,分為兩翼,方軌徐行,車悉張幔,御者執槊,又以輕騎為遊軍。軍令嚴肅,行伍齊整。”陳誠胸有成竹道。

簡單來說,劉裕知道南燕以騎兵為主,他的部隊以步兵為主,面對騎兵的騷擾,在空曠的平原上將寸步難行。

於是打造了四千輛車,分在大軍兩翼,阻擋騎兵襲擾,還帶了極其充足的糧草和器械。越靠近南燕都城,南燕上下就越沉不住氣,最後決定主動進攻劉裕的部隊,全軍大敗。

騎兵主動攻步兵方陣,自然討不了好果子吃。

“義熙十三年,劉裕北伐後秦,北魏遣鐵騎助後秦。裕將丁旿帥仗士七百人、車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餘步,為卻月陣……魏將長孫嵩帥三萬騎助之,四面肉薄攻營,弩不能制。時超石別齎大錘槊千餘張,乃斷槊長三四尺,以錘錘之,一槊輒洞貫三四人。魏兵不能當,一時奔潰,死者相積。”

劉裕的步兵在黃河北岸擺了個半月形的卻月陣,用車環繞。用強弩百張遠射,用步槊近戰,兩千七百步卒,面對北魏三萬騎兵勐攻,大破之,斬首無數。

“晉馬隆徵西涼,西渡溫水。虜樹機能等以眾萬計,或乘險以遏隆前,或設伏以截隆後。隆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弓失所及,應弦而倒。”

馬隆用偏廂車,三千五百軍士,以步弓、強弩為主要武器,帶足糧草、箭失,行走千餘里。全軍被胡騎包圍,與朝廷失去聯絡,且戰且行,最後大破禿髮樹機能,迫降鮮卑等眾。

這些桉例,基本都離不開“車”。

以車為屏障,以弓弩為主要輸出武器,近戰還有步槊,輔以精銳步兵,攻敵之必救,逼迫騎兵來主動進攻步兵找死。

這裡的要點就是,步兵心理素質要好,一定要是多年征戰、訓練有素的步卒,不能是烏合之眾。不然的話,面對鋪天蓋地湧來的騎兵,自己一慌,陣腳就亂了。

像北宋宗澤以及明晚期的車營,就被敵軍強攻攻破,原因是多方面的。一個是隻有車沒有陣,第二個是步兵太差了,不能打。

但車營是有實戰意義的,不然明軍也不會普及,出塞對蒙古人,就靠這個。甚至在對付後金時,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後金不得不調“烏真超哈”來協助進攻。

清代左宗棠對付捻軍三萬精騎,也是靠車陣。

明清時代,車陣的輸出武器就是炮了,但思路其實是一樣的。

“照你這麼說,如果葛從周有一萬精兵,這車又不難打製,他帶上數月糧草,往硤石縣而去,我騎兵只能幹看著。”安休休怒道。

“安將軍,我朔方軍,步卒居多。”陳誠無奈地說道。

安休休雖然統領四千步騎,但卻是騎將出身,分外聽不得步兵也能在騎兵眼皮子底下行動自如這種事。

“葛從周未必懂這些。”他氣哼哼地說道。

“這……”陳誠也不知道怎麼說。

都不需要讀兵書,讀史書就知道了。劉裕好歹是開國皇帝,馬隆好歹也是名臣,都是史書留名的。

“好了。”邵樹德出言阻止了安休休的聒噪,道:“車陣便相當於移動的城牆,給了步卒保護,但卻讓出了戰場主動權。除非他攻我所必救,我不得不正面迎戰。而且戰時,一名軍士每月要九鬥粟麥,一萬步卒,如果攜帶半年糧草,那麼需要兩千輛車。車也要役畜,也要消耗糧草。用車陣,對將領本身能力是有要求的,忙而不亂,做到這一點,非得是軍中宿將方可。”

“葛從周在我南側山裡設寨,待我大隊步卒趕至,便將其拔了。”邵樹德說道:“陳副使,繼續說。”

“澠池、新安、洛陽等城池,有汴軍步卒守禦,堅壁清野,似已不敢出擊。”陳誠道:“南邊陳、許、蔡等州,陸續有軍士集結,或北上洛陽,或去山裡匯合葛從周,或按兵不動,等待時機。”陳誠說道:“還有一處,諸位可能忽略了,大河北岸。”

眾人都把目光看向地圖。

夏軍和汴軍的交手,目前都侷限在大河以南,那麼一河之隔的河北呢?河陽十縣,有一半以上在河北。李克用和朱全忠的主力對峙、廝殺,也是在河北。

“汴軍,會不會派一路偏師,走河北岸,借道絳州,迂迴攻我糧道呢?”陳誠說道:“大河沿線,可供涉渡之處甚多,折將軍的七千步騎,管得過來麼?”

糧道,現在是朔方軍最脆弱的一環。

打了這麼多天野食,不過得糧二十萬斛,也就夠一個月消耗。

再打下去,應該還有收穫,但多半會慢慢變少。

從河北迂迴攻擊兩京大驛道,主動權確實回到了汴軍手上,因為他們可以挑選渡河點,你不知道他會從哪裡攻來,七千步騎守禦糧道,少了。

化被動為主動,是為將者必須要學會的一招。

“武威軍正在出潼關,讓他們不要過來了,先守禦虢州。鳳翔軍守禦陝州。以折家兩千騎兵巡視河岸,一有賊兵涉渡,便點起烽燧傳訊。”邵樹德下令道。

盧嗣業立刻開始撰寫牒文。

邵樹德不知道葛從週會不會玩這一招,但不得不防。

這個就比較讓人難受了,就像他面前朔方軍的騎兵優勢,不得不被動防守一樣。派一支偏師走河北岸,都不需要多,兩三千人,就逼著你用五倍、十倍的兵力防禦。

“將銀槍都調回來,儘快補充馬匹,修理馬蹄、釘馬掌,領取資糧,然後渡河北上,繞開敵軍城池、堡寨,仔細搜尋。”邵樹德繼續下令。

銀槍都這會在河南府東北境活動,四處徵糧,燒燬橋樑,但還沒敢進入朱全忠所在的鄭州。

其實他們這個奔襲敵後也挺沒意思。邵樹德不允許他們做諸如破壞農田水渠、給水井下毒、殺戮百姓、放火燒屋、傳播瘟疫等蒙古人常用的招數,對汴軍造成了一定的麻煩,讓地方上有些驚慌,但還動搖不了大局。

你不狠狠掃蕩鄭州、滑州一線,汴軍的補給就不會斷。

“再遣使去晉軍那邊走一趟。”邵樹德最後吩咐道:“他的幾萬雜兵,還頂不頂得住朱全忠?我軍,抓緊時間擄掠人口,能抓多少是多少。”

“遵命。”眾人紛紛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