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軍來到了鄭州。

嚴格來說,是德勝軍左廂。

這支軍隊的來源是原汴軍騎兵,由宣武衙將楊彥洪、李思安二人統率。此二人世代騎將,都是汴州陳留人。

朱全忠出鎮宣武后,手頭只有五百兵,為了籠絡宣武舊軍,對這些舊將予以留用。

不過他也不完全信任這些非嫡系將領,尤其是老一輩的。

楊彥洪目前就逐漸被邊緣化了,李思安倒飛黃騰達,讓人驚訝,或許暗中得到了朱全忠的信任,目前是騎軍踏白都主將,副將是王檀。

右德勝軍最初的來源是義成鎮,即滑州騎兵。

朱全忠入汴後,下令龐師古募淮西、淄青勇士組建騎軍,後併入右德勝軍。

龐師古已經高升,現在右德勝軍都將是賀德倫。

此人出身河西部落,其父在滑州軍中任職,父死子替,後降朱全忠。

汴軍還有幾支騎軍部隊,但規模都很小,有的甚至只有三百騎,由郭言、華溫琪、劉康乂、謝彥章等將統率,來源是投降的秦宗權淮西騎軍、河東逃人、天平、泰寧二鎮降兵。

這次一併被葛從周帶走了。

左右德勝軍、踏白都之外,就只有忠武鎮還有騎軍了,來源是淮西平盧軍及當地胡人後裔,規模不大,千餘騎。

德勝軍左右兩廂三千騎、精銳的踏白都五百騎,之前一直在河陽,這次左廂一千五百騎接到命令,前往河南府北境,驅逐夏軍遊騎。

左德勝軍原本的主將是李讜,此人被殺後,龐師古的愛將氏叔琮接掌全軍,便由他率部西行了。

與之一同出動的還有義成節度使胡真所率步軍五千餘人。

河南步兵,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宣武軍本就發展到六七萬人,又收編十餘萬蔡賊,重整後東征西討,武寧時溥、天平朱瑄、泰寧朱瑾、魏博羅弘信都被打得灰頭土臉,此時已掩有一府十五州,戶口數百萬,實力當為天下第一。

不過他們還在等。

河南府雖然山脈連綿,但也有不少平原。步軍暴露在平原之上,面對騎軍的騷擾,非常困難。

朱全忠站在匠營內,笑道:“平日裡打朱瑄、朱瑾、時溥沒覺得什麼,三人之中,也就朱瑾騎兵多一些,不過還是不足為慮。”

敬翔、李振二人站在身邊,看著正在打製車輛的匠人,相顧無言。

晉馬隆西征,步卒配偏廂車,大破胡騎。

所謂偏廂車,就是一邊是車廂擋板,上有射擊孔,可供步弓手或弩手射擊,另一側無擋板,一個是減少材料花費,另外就是方便上下人。

車輛一邊前進,一邊射擊。騎弓威力不大,穿不了擋板,而步弓射程又超過騎弓,因此胡人死傷慘重。

宿營之時,將車圍成營地,可能還不止一層,很難被攻破。

馬隆選了三千五百弓弩手,帶足三年所需糧草、箭失,一邊走一邊打。

西晉朝廷一度失去了他的聯絡,認為他全軍覆沒了,直到涼州被收復的訊息傳來。

馬隆的車隊邊走邊打,行軍千餘里,殺賊數萬,收復涼州,鮮卑等部紛紛來降,可謂神奇。

宣武軍倒是有一些偏廂車,但數量遠遠不夠裝備五千人,沒辦法,只能臨時打製了。

不過也不是非偏廂車不能用,匠營內有現成的行女牆、木女牆,和偏廂車類似,缺點是笨重了許多,此時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敬翔、李振二人熟讀兵書,自然知道該如何對付騎兵。只是沒想到中原打仗,也會用到這些東西,一時間有些無語。

這種車隊,可以保障兵士、軍糧的運輸,再加上河南諸多堡寨,大軍後勤無憂,不會有糧道被抄截之虞。

但也有弱點。賊軍騎兵如果不來攻你,專門去殺戮你的百姓,也是個麻煩事,除非大造特造偏廂車,四處駐兵,利用密集的兵力配置切割賊軍騎兵的行動路線。

他們總要休息的,總要宿營的。長期征戰,人困馬乏,馬是跑不過偏廂車的。

當然這只是被動防禦的招數,最好的辦法,還是攻入朔方,直端敵軍老巢。

偏廂車隊行走在大草原上,帶足糧草、箭失,根本不懼騎兵。問題在於邵賊也有大量步卒,總之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需要從長計議,仔細盤算。

“若邵賊僅有騎卒,無步卒,倒好對付了。”朱全忠敲了敲一輛剛造好的偏廂車的擋板,笑道:“此人最初的四千鐵林軍就是步卒,後來靠岳家幫忙才有了數百騎兵,如今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大帥,此番擊退邵賊不難,日後還是要想辦法攻入朔方。不然河南府屢次被其馬隊衝入,擄掠民人,破壞橋樑、寨堡,防不勝防。”

“還是要先打朱瑄、朱瑾,時溥已不足為慮。”朱全忠想了想後,道:“不妨遣人卑辭厚禮,換其退兵。若還不行,可結為兒女親家嘛。”

敬翔、李振二人搖頭失笑。

主公真是什麼招都用,邵賊此人,未必會接招啊。

不過他的補給線很漫長,幾萬匹馬在這裡呢,消耗極大,河南府能擄掠到多少東西?區區五萬戶百姓罷了,大部分糧食還集中到了城裡,他能弄到多少?

這一仗,邵賊多半也是虧的。

“大帥,不如引誘邵賊深入洛陽城下,然後畢其功於一役。若能擒殺此賊,朔方四分五裂,大事定矣。”李振建議道。

朱全忠認真地考慮了下。

從關中運糧到洛陽,這補給線處處是破綻,而且消耗極大。也就手頭騎兵少,不然早讓邵賊嚐嚐斷糧的痛楚了。

“他怕是不會來。觀其用兵,騎卒四出,步卒呢?少得很。多半是兵力未集,他如何肯來?”朱全忠捋了捋鬍鬚,突又道:“或可散佈訊息,言其欲攻陝虢,讓王重盈父子疑慮。他若真動手,便會與河中、陝虢二鎮交兵,李克用亦會疑慮,其聯盟不攻自破。”

“大帥定是早有安排。”敬翔笑道。

朱全忠拿手指了指敬翔,哈哈大笑,道:“敬司馬知我也。李克用屢攻無果,後勁不足,北邊無憂。今可遣使往幽州一行,匡威素來仇視克用,或可說動其出兵攻代北。此時若邵賊頓兵洛陽城下,吾便盡起大軍,四路合圍,王重盈父子再斷其歸路,大事可定矣。”

“邵賊太也囂張,那麼長的補給線都敢過來,這次便讓他吃個教訓。”李振對這個突然從西邊打過來的軍頭非常反感,簡直壞主公統一河南的大事嘛。

朱瑄剛丟了曹州,內部動盪,本該趁勢進取,結果很好的一次機會就沒了。

現在朱瑄多半已開始整頓內部,該殺的殺,該奪權的奪權,後面再打,又要費力氣。

李克用也與朱瑄、朱瑾勾連甚深,時不時借道魏博,遣兵相助,同樣可恨。

“給葛從周傳令,只說一句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不怪他。”朱全忠找了張椅子坐下,說道。

“再加一句話,若能將邵賊誘來洛陽,便是頭功。”

“遵命。”

葛從周曾經救過東平郡王的命。

那還是攻秦宗權的時候。淮西騎兵兇勐,從周扶大帥上馬,隨後激鬥賊騎,面部受傷。彼時張延壽亦快馬奔至,連殺數名蔡賊精騎,這才讓大帥遁走。

有這份潑天之功,便是在河南府打得再不好,地位也穩如泰山。

“淮、泗二州,可有說法?”朱全忠又問道。

宿州降後,淮、泗二州與徐州之間聯絡不便,都各有心思。

屢次遣使招降,但還未竟功。

“大帥,宣帥楊行密亦遣使招降,二州搖擺不定,難以抉擇。”

“讓郭言去宿州。”朱全忠臉一落,道:“聯絡楚州,實在不行,武力征討。”

對付這兩個弱州,一支偏師足矣。

楚州刺史是宣武軍的人,這是當年朱全忠任淮南節度使時安插的,但孤懸於外,實是飛地。今得宿州,當可多加聯絡。

“局勢便是如此了,慢慢來,不急。”朱全忠站起身,看著正忙得滿頭大汗的匠人,道:“克用不足為慮,今重點還是攻二朱、時溥。夏賊若能退兵,遣使送禮也無所謂,我不怕丟臉。若不能,再用其他辦法對付。”

“所有匠人,皆賞絹二匹。”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