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嘖嘖稱奇, 邊診邊說, 娘娘的身體很健康,開一些滋補的藥,將養一些時候就無事了。

明月輝一雙星眼回望向司馬沅, 光彩淋漓的,她有些興奮。

司馬沅也輕輕拽住了她另一隻手, 下巴抵住頭頂, “好了,便好。”

可院正的下一句話, 卻將兩人打入了深淵。

只是看似無意的一句感嘆,那院正摸了摸鬍子, 自言自語道,“老夫原是不信,世間還真有換命奇術,效果還如此神奇拔群。”

如果司馬沅的眼睛能殺人,這位院正已經反覆用各種死法去世一萬遍了。

可惜他不能殺,他現在偽裝的, 是一個明君。

而明月輝, 眼中的神色暗澹了下去。

兩個人都不說話,兩個人緊拽著的手漸漸冷卻了溫度,他們都明白,兩人中間橫亙了什麼…

他們皆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無法迴避這個問題。

………

用了晚飯以後, 司馬沅說要帶著明月輝散步。

這時候日頭不那麼曬了,正好飯後消食。

其實明月輝並沒有走路,恢宏宮苑,蜿蜒迴廊,他一路抱著她前行。

“阿沅,我會走。”

“連太陽都不禁曬,怎麼走路?”

一路上,明月輝都緊緊拽著他的衣襟,她沒見過這麼散步的,一路被人抱著,後面還有一群人跟著打傘蓋。

其實也不是很曬,只是天邊掛得有些燒紅了的餘暉而已,蔓延了整個天際,直直蔓延到了他們頭頂。

她好久沒曬太陽了,面板敏感,禁不得曬,就算這樣薄薄的餘暉,也燒得她臉頰紅。

“你這樣,不累嗎?”明月輝拽著他的袖子。

他的陰影覆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抱著自己娘子,怎會累呢?”

說著,輕輕下引,一雙沉沉的眼盯向她。

明月輝臉皮熱了熱,有些不好意思,便將臉埋到了他的胸前,聽著他年輕而灼熱的胸膛,發出一聲響過一聲的鳴奏。

真好聽啊,她好想聽一輩子。

她想,他們之間的溫存真是太少了。兩個人總是不斷的誤會、吵架、分離,她也總是受傷,時不時地一睡不醒。

如今他有了他的後宮,而她,欠著一個人一條命,一段情。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什麼時候,兩個人之間,才能真正單單純純的兩個人呢?!

這一天他走了很久,走過長長的甬道,從東半殿走到西半殿,其實明月輝希望這條路更長一點。

再長一點。

走回去的時候,司馬沅走出了一身汗,先行前往沐浴。

顯陽宮的後殿,有一眼溫泉,挺小的,沒有太極殿旁邊的大。

司馬沅經由宮人更了衣,修長有力的雙腿邁入水中,他屏退了宮人,一個人撐開雙臂倚靠湖石旁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不久,他聽聞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地前來。

司馬沅睜開眼,直直見到一雙——瘦得只剩下骨頭特別不健康的腿,那雙腿在空氣裡瑟縮著,像一片飄零的葉子。

氤氳水霧中,就算那雙腿不那麼飄零,他已經喉頭發乾,大腦發直,內心激盪得不能自已。

“你來作甚?”他把他的眼睛從她的腿間拔開,別過腦袋,催使自己不要看。

那個同樣瑟縮的聲音,受驚的黃鶯兒一般開口,“你,你平時要替我擦身子的。”

【所以,她就這樣來了嗎?】司馬沅喉頭發乾,可下一秒他的理性控制了他。

“胡鬧,回去!”他厲聲道。

那人似乎頓了一下,可腳步卻沒有停止,“你白日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這麼做的。”

白日的時候,那院正還沒來,他差點……差點就把她顛得坐到了他的那個上面了。

司馬沅一想到這裡,眼神晦暗,那時如果沒有那個該死的院正,如果沒有提到那個人……

他是多想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這般她就屬於他了。

那他就不會讓她揹負一條人命,也不會讓她去揹負那份愧疚,而自己,必須去容忍那人肆無忌憚地……

他的拳頭,越捏越緊。

冷不防,女郎已經走到了階梯處,一步一步下了來。

她睡了兩年,腿是軟的,一不小心一個滑倒。

恰在那時,司馬沅一把摟住了她。

她亮晶晶的眼睛在水霧裡混是笑意,她的雙腿在水中盤住了他。

她的胸口被擦了一下,那一處結痂的傷口,又冒出了點點血花。

是刺痛的,可她也是開心的。

她想通了,這個痕跡除了他,不會有其他人了。

誰叫每天為她擦身子的是他,他佔有慾這麼強,怎麼可能讓其他的人碰她?!

這般想著,她嬌羞地指了指那出血的地方,“你弄的,還疼得呢……”

司馬沅的眼神一重,像要避開什麼一般,轉了眼神。

為了掩飾這個小動作,他擁了上去,用手樓主她的身子,以防湖石劃傷了她的背部。

那一刻明月輝是錯愕的,她有點痛恨起自己驚人的觀察力。

她好似明白了什麼,又寧願從沒明白過。

【那個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情?】明月輝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桉了。

那個人,那個人,風光霽月的那人,和光同塵的那人……

她想過司馬沅,想過阿奴哥哥,卻獨獨找不到理由去懷疑他。

是了是了,就在兩年前,他便敢在司馬沅面前,去拽她的手。

何況現在,她欠他的情,何止用拽一下手來償還。

她從來知道,他要什麼。

可她沒想到,他居然用這樣激進的方式,去得到她。

難道這才是他的本性嗎

明月輝這般想著,忽然感受了一個物體,她驚異地抬眸,卻對上了一雙沉不見底的眼睛。

那雙眼睛流淌著暗橋下深深的水,裡面有恥辱,更多的是悲傷。

“我們都忘了,好不好?”明月輝看向他,摟住了他的脖子。

……

……

她是知道水裡會很疼的,可沒想到這麼疼,疼得她都抽氣。

“疼嗎?”青年問道。

“你就不能認真點?”明月輝刺他。

接下來,又是無邊無際的疼痛與歡喜。

最疼的時候,她用手指掐住他的肩胛骨,把他的面板都掐破了。

“誒。”司馬沅突然喊她。

“嗯~~”她的聲音漸漸餘韻十足。

趁她快活的時候,他輕輕吻了她的嘴角,“我沒有後宮。”

“哦?”

“我真的沒有後宮!”我只有你。

“沒有功夫還這麼好?”明月輝咯咯地調笑,“難道是在我身上練的?”

他的力又是一重,她說不出騷話來了。

兩個人就好像第二日是世界末日一般快活,她其實由始至終都發現了,他從來沒有咬過那塊結了痂的地方。

那裡像一塊禁區,就好像被別人佔領了,司馬沅就不想去碰它了。

屋外的宮女臉的紅紅的,她們聽到了皇后壓抑的喊聲,傳遍了整個顯陽宮。

……

睡著之前,明月輝記得,司馬沅還在為她晾頭髮。

“阿沅,你不睡麼?”

明月輝轉過頭去,拉住司馬沅的深衣,用一種乞求的語氣道,“我明日醒來,第一眼定是要見到你,好不好?”

司馬沅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看向她,點了點頭。

可這個騙子,第二日待她醒來之際,身旁已經沒有人了。

“騙子。”

她的腰特別痠痛,甚至有種還含存著異物感的錯覺,她想她的臉一定現在還有紅暈。

可是,這又怎樣呢,他失約了,“騙子。”

他連在她身邊醒來的勇氣都沒有嗎?

正此時,陳涼真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明月輝瞧著她,只見她盈盈一福身,“奶奶姑娘,謝公遞了牌子,說是要求見。”

【謝公……】明月輝心中默唸著這個名字,心想,這個時候總算是來了。

“陛下知道嗎?”她撐起滿身紅痕的身子,朝陳涼真問道。

“陛下……知曉的。”

“是他要我見的嗎?”明月輝又問。

“陛下說,見與不見,決定權在與娘娘您。”

明月輝聽完,心頭涼了一片,彷彿昨日的歡愉,都像他最後的掙扎一般。

今日司馬沅逃也似的走了,因為那個人要來了。

明月輝有種感覺,那就是司馬沅是自卑的,他潛意識裡,明月輝會選謝如卿,而不是他。

可他為何會產生這般想法呢?

除了那換命一事,難道還有其他事嗎?

明月輝摸了摸她的後腦勺,這裡還有一根針,這針裡到底封著怎樣的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