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登基以來,朱祁鈺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忽略魏國公府站隊的問題。

對魏國公一脈,朱祁鈺沒有用心拉攏,也沒有刻意排斥。

主要是因為徐達是大明開國第一功臣,其長子一脈繼承魏國公爵位,三子一脈又得到了定國公爵位。

一門兩國公,可謂大明第一顯貴。

魏國公府盤踞南京,定國公府遷居北京。兩脈相輔相成,根深蒂固。尤其是魏國公府,作為南京勳貴之首,從開國到亡國,一直屹立不倒,穩如泰山。

朱祁鈺本能地認為,魏國公府對選邊站隊根本就沒什麼興趣。而魏國公府就算不怎麼搭理自己這位代皇帝,自己也不可能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跑去對大明第一功臣的後代動手,那樣也過於不體面了。

但是現在看來,情況好像並不是這樣。徐家人貌似想將魏國公府、定國公府、黔國公府繫結在一起,共同登上皇帝的戰車。

因為魏國公府本身和朱祁鈺一點私人情誼都扯不上,所以新任魏國公徐承宗才想到要以定國公府、黔國公府為跳板,向皇帝靠攏。

魏國公府肯加入自己的皇帝陣營,倒真還讓朱祁鈺有點受寵若驚。

在稍作權衡之後,朱祁鈺便答應了徐夫人沐氏的請求。

接下來是臨安公主這兩個兒子。

說實在的,由於從來沒接觸過這兩人,朱祁鈺也有點害怕。有了李璇恢復曹國公爵位的成例在前,李芳不會也想討回韓國公爵位吧。

其實李芳心裡還真有這樣想,自己是韓國公李善長的長房長孫,又是臨安公主之子,太祖皇帝之外孫,確實有繼承韓國公爵位的資格。

而且當年李善長三族被誅,確實有被冤枉的成分在裡面。

李芳心裡這個悔啊,問題就出在自己投誠太晚上面了。朱祁鈺剛繼位時,沒幾個人看好。

尤其是南京的勳貴們,對新皇帝普遍持否定態度。

唯一出了個例外,就是李文忠的後人李璇。

誰也沒有想到,新皇帝能力竟然這麼強。不僅擊敗了瓦剌,保住了大明,現在甚至還生擒了也先,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押解到京城了。

而且新君魄力極大,直接將曹國公爵位還給了李璇。甚至還扛著巨大的壓力,否定了整個宣德朝堂的公論,為成山侯王通平反,復爵。

李芳現在只能後悔到拍斷大腿了,李璇、王通屬於是雪中送炭,才得到皇帝的鉅額回報。如今自己再怎麼樣,也只能是錦上添花了,皇帝領不領情,全在兩可之間。

現在朱祁鈺和李芳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

李芳生怕自己送的禮物皇帝不滿意,朱祁鈺則是生怕李芳提什麼非分的要求出來。

為了能得皇帝青睞,李芳、李茂兄弟倆也是拼了,直接將自家珍藏的稀世珍寶進獻給了皇帝。

《九成宮醴泉銘》由大唐名臣魏徵撰文,位列楷書四大家之一的歐陽詢書寫,大唐御用工匠鐫刻成碑。

稱《九成宮醴泉銘》為天下第一楷書,或有爭議。但說是天下前四楷書,就絕無任何異議了。

歐陽詢的手書真跡已失傳於世,但是九成宮醴泉銘碑有不少拓本流傳。

這次李芳獻給皇帝的,便是父親駙馬都尉李淇珍藏的一幅《九成宮醴泉銘》宋拓本。

就連朱祁鈺這不怎麼精通書法之人,看到此本,都連連驚歎。淺雪、素汐這兩位酷愛讀書寫字的小丫頭,更是立時便移不開眼,湊到近前看得入神。

李芳見此情形,便知道這送禮送對了。

朱祁鈺再次輕輕地品著香茗,認真考慮了一會。這個禮倒也不是不能收,南京勳貴們的態度開始鬆動,這是好事。

如果拒不收禮,打擊了他們的積極性,豈不是硬把他們往太上皇那裡推了嘛。

將盡量多的人團結在自己周圍,然後再去對付被孤立無援的敵人,這是誰教的戰略戰術來著。

而且正好,在修建齊王府的時候,朱祁鈺順道在後世園明園的那個位置,新建了一處宮殿群,用於收藏天下圖書,並且招攬各種人才於其間,研究各種學問。

隨著科舉的順利結束,此宮也即將啟用。

正好此宮還沒有名字,李芳便送來了《九成宮醴泉銘》。

乾脆就叫九成宮算了,讀書、做學問,需要日積月累。正好便取《道德經》中‘九成之臺,起於累土’之寓意,倒也應景。

朱祁鈺吩咐李芳、李茂回去等正式的詔命,便收下了厚禮,送走了眾人。

到了第二天,王文、何文淵等人早早就來到青雲閣等著朝會。

科舉的考試部分已經全部結束了,接下來就是評閱考卷,定下名次。

至於評定標準是什麼,還需要皇帝親自作出批示。

朱祁鈺時刻保持清醒,雖然自己權威甚重,但也不願去過於侵奪內閣和六部的權力。

所以評閱考卷的權力,朱祁鈺還是給到了內閣和六部,自己不會去親自閱卷,更不會挨個點評。

王文等人對此倒頗為意外,皇帝多次親自出題,看上去對此次科舉頗有親力親為的意向。然後到了最重要的評定殿試名次的時候,皇帝反而徹底放權了。

不過轉念一想,王文等人很快便回過味兒來。皇帝這是又在給自己這些人鋪路,又是主考又是評卷,王文等人可就是這批進士實打實的恩師了。

如此簡單地議完評卷事宜之後,王文又奏道:“陛下,大同方向已經傳來了訊息,陳閣老已經主持完成了迎接太上皇進京的準備。

至於儀仗何日啟程,何日到京,請聖上示下。”

朱祁鈺點點頭:“三月二十五日左右啟程即可。四月一日上午,上皇車駕抵達西直門外,我親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上午舉行迎駕儀式,中午在奉天門內大宴群臣,為上皇接風洗塵。

下午,我率百官親送上皇進入南宮。”

王文又問道:“西直門外,上皇先宣讀罪己詔,然後便舉行禪讓儀式。完成之後,再舉行獻俘儀式,綁縛也先,指斥其罪。

敢問陛下,申明大義、數落也先罪過的差事,應該交給哪位大臣合適?”

朱祁鈺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這算是徹底打了個翻身仗,就要往死裡折騰也先了啊。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倒是不殺人,但卻非要誅心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