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景泰提出‘禁錮南宮’,是徐正、黃鑑的代表作。

到了景泰六年,景帝太子早就死了,這時候徐正還密見言事,提出‘遷上皇及故太子今封沂王於沂州’。

這樣的景泰忠臣,簡直打著燈籠都難找。

可惜歷史上的景泰,不僅不聽,轉手就將徐正給賣了。

結果朱祁鎮復位,徐正被凌遲於市三日。

歷史上的景泰,真是耿直啊。所以說景泰不殺朱祁鎮,是因為沒有實權,被于謙等文臣架空,可能性真不大。主要還是景泰自己壓根就不想動手。

現在的朱祁鈺,和歷史上那位仁君景泰,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朱祁鈺如今的態度很簡單:你們恭讓皇帝一大家子痛痛快快去住中都鳳陽的皇宮,便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但你們非要留在北京抬槓,那對不起,我同樣有一大家子人,同樣也都是老幼婦孺,她們也需要活命的啊。

你們不肯走,我這些寵妃,這些兒女,早晚也都得被人害死。

一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時候,朱祁鈺才對何宜吩咐道:“行義,下旨給安國公、武定侯,解除京城戒嚴吧。”

何宜問道:“陛下,包括皇宮也一起撤銷戒嚴嗎?”

朱祁鈺點點頭。

其實戒嚴對於朱祁鈺來說,沒什麼實際意義,就是用來烘托氣氛、炫耀武力的。

京城的老百姓,未必全都關心政局。皇家這些內部矛盾,頂多就是個茶餘飯後的談資,有相當一部人是並不在意的。

但經過這麼一戒嚴,京城絕大部分百姓都會主動去了解戒嚴原因的。

如此一來,三天之內,內廷太監毒害皇子、嫁禍皇帝之事,便會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然後再稍稍進行輿論引導,矛頭便會直指孫太后與孫氏家族。

至於炫耀武力的目的,那就更簡單了:要讓京城內外、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能掌控軍隊,能罩得住。誰敢犯上作亂,等來的只會是殘酷鎮壓。

到了要吃晚飯的時候,京城傳來訊息。兩位皇子病情危重,尤其是三皇子,年紀更小,身體更脆弱,眼看便支撐不住了。

朱祁鈺聽了,也很無奈。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說實話,朱祁鈺自己也不明白南宮那幫太監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嚴格意義上,只有獻給朱祁鎮的十六名侍妾中,有兩三個算是朱祁鈺安插的人,但她們也參與不了這樣的大事。

南宮中的其他女人,都是朱祁鎮的人啊。

張敏這樣的小太監,也遠遠算不上親信,只能說是能對他們稍稍施加些影響。

至於剩下的人,興安、陳祥、阮浪、曹吉祥等人,都是實打實的朱祁鎮親信。

也就是說,朱祁鈺能對南宮施加的影響,其實很有限。

所以朱祁鈺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自己判斷錯了,南宮的太監或者嬪妃們,真的是在內鬥。

甚至是南宮的太監和嬪妃聯合在了一起,暗中興風作浪,對整個下毒事件推波助瀾。

我一直認為在巨大的外部壓力下,南宮會暫時成為鐵板一塊,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人性啊。

興安、阮浪是被歷史證明過的朱祁鎮鐵桿心腹。那問題可能就是出在陳祥、曹吉祥身上了。

嗯,對,尚膳監的宮人雖然全部被收押了,但還是得有人給宮裡的主人們做飯吃啊。

於是朱祁鈺又下了一道旨意,命陳祥兼任尚膳監掌印,並且有權臨時徵調光祿寺的人員和物資。

尚膳監南面,緊挨著就是光祿寺。

雖然光祿寺的廚子可能比不過尚膳監的御廚,但總好過給恭讓皇帝一家餓肚子吧。

信使快馬加鞭,一個時辰便將旨意傳到了南宮。

陳祥又成功拿回了尚膳監,不禁喜出望外,立刻便去尚膳監安排飲食了。

然而儘管朱祁鈺一片好心,恭讓皇帝一家人幾乎都沒有吃晚飯。

所有人都怕了,唯恐一口菜沒吃好,也就跟著過去了。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訊息便在京城傳開了。

但是文武官員卻出奇地安靜。

就連科道言官,一時也無話可說。

這一突發事件,給所有人都整不會了。

而且大臣們也沒辦法上奏。在景泰朝之前,皇家與大臣之間一直都有默契:不承認皇家有被暗害的可能。

到了當今天子登基之後,公開承認駙馬都尉石璟謀害順德公主,給他判了個凌遲。

不過到底順德公主被害時,已經嫁出宮去了,不算是在皇宮中發生的禍事,而且大明一向也不重視公主。

但如今皇子在南宮被毒害,一旦公開定罪,那可就徹底打破規則,承認皇家有可能被暗殺了。

所以大臣們不願意上奏討論,也不願意公開此事,更不願意將其指向皇太后。

朱祁鈺對此倒是無所謂,京城百姓會討論的。之前你們用輿論來對抗我,現在該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輿論會裹挾著你們上奏的。

各方就這樣靜默對峙,一連數日。

整個京城的風向,異常詭異:民間議論紛紛,朝堂平靜如水。

四月二十四日,平靜終於被打破。

一則訃告傳遍了京師:三皇子重病不治,於四月二十三日深夜薨逝。

萬宸妃哀痛欲絕,一連哭昏了四五次。恭讓皇帝暴怒,要求徹查尚膳監。

朱祁鈺一早起來,剛剛梳洗過,便等來了朝堂重臣。

正好這幾日,朱祁鈺都是整晚不睡。

今日來到青雲閣上,所有大臣也都看到了:皇帝雙目通紅,佈滿血絲,臉上寫滿了頹喪與無奈。

見到此情此景,大臣們也只能對皇帝表達同情和勸慰。

朱祁鈺重重地嘆了口氣,又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們都說說吧。”

眾人聞言,都看向王文。

王文站出來,無奈地回道:“啟稟陛下,微臣無能,都察院會同刑部、大理寺,對涉事宮人審訊多日,依舊未能令其坦承罪狀,供認主使。”

大理寺卿蕭維禎緊接著站出來奏道:“陛下,三法司已經盡力了,還是請陛下命錦衣衛接手吧。”

朱祁鈺點點頭:“命錦衣衛指揮門達、逯杲接手吧。人依舊關在都察院,命門達、逯杲去都察院審訊。”

這點大家倒是都贊同,如果把人關進錦衣衛詔獄,便有被殺人滅口的風險。相對來說,都察院安全多了。

朱祁鈺補充道:“我會派出親軍,暫時保衛都察院,直到案件審結。”

眾人聞言,心中暗暗無語,皇帝這裡的‘親軍’,指的肯定不是錦衣衛。

在景泰朝,東廠和錦衣衛不受皇帝信任和重視,存在感極低,這倒是好事情。

接下來,便是陳循請示皇三子的後事安排。

朱祁鈺思索片刻,方才回道:“追封為英王吧,以親王之禮厚葬。”

眾人也沒有意見,陳循又回道:“陛下,恭讓皇帝要求將周皇后、皇太子同樣遷入南宮居住,而且態度極為堅決,未得陛下旨意,臣等不敢奉詔。

如何回覆恭讓皇帝,還請聖上示下。”

這倒是朱祁鈺自己沒有想到的事情。依朱祁鈺推測,朱祁鎮之所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一來是猜忌周皇后,想將其召到身邊,就近監管。

二來是想保證皇太子的安全。畢竟周皇后、皇太子兩人住在坤寧宮,奸人動起手來更加方便。遷到南宮,在朱祁鎮身邊,別人多少還有些顧忌。

而且著了急,可以將南宮大門一關,來個固步自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