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京城裡不聽話的官員佔了大多數,但是朱祁鈺自己的‘偽中書省’還是挺好用的,簡直可以用如臂使指來形容。

何宜拿到卷宗之後,會同練綱、徐正、黃鑑等人,很快就給處理的明明白白。

朱祁鈺粗略地看了看,便放心地回家睡午覺去了。

不到兩個時辰,卷宗、處理意見,以及中旨便全部發到了內閣,另有一道密旨傳到了御馬監。

這份刪減版的卷宗,隱去了孫太后指使金英一節。暫時定性為金英毒殺皇子、嫁禍皇帝,意圖轉移朝野視線,從而保全戕害胡皇后的兇手。

皇帝給出的處理意見:要求三法司、東廠、錦衣衛徹查謀害胡皇后的兇手,然後將其夷滅三族。

至於金英嘛,便關押在都察院監獄,繼續審理,直到其供出背後主使之人。

雖然金英已經全招了,但對外還得說沒審完,名義上關押在都察院,實際上秘密轉移。

至於中旨的內容,則令內閣的重臣們無比驚訝:皇帝被氣病了,要輟朝至少一月,期間大小事務,由六部尚書與內閣學士會商決定。如果還是決定不了,那就去奏請恭讓皇帝批覆吧。

這邊鄒幹才提出重開經筵,那邊皇帝乾脆連朝都不上了。

以前皇帝雖然懶,但好歹還能見一見閣部重臣;現在好了,連人都見不到了。

一眾內閣學士們徹底無語了,大家相互抱怨了半天,然後都看向魏驥。

這裡屬魏驥年紀大、資歷深、威望高,又是禮部尚書,那您就說說這道中旨要不要接受吧。

魏驥心裡也很苦啊,中旨是皇帝自己寫的,理論上,內閣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但在實際操作中,駁回中旨是件十分嚴肅且危險的事情,只要沒涉及到絕對無法接受的原則性問題,內閣一般是不會胡亂反駁的。

皇帝這道中旨前半部分沒什麼問題,皇帝就是‘病’了,就是要輟朝,就是要在家裡躺著。

反駁不反駁的也沒啥意思,也不需要內閣同意。反正皇帝就在被窩裡躺著不動了,你身為大臣還敢去把皇帝硬拉出來不成。

這道旨意的中間部分也沒問題,有什麼事情內閣和六部商量著辦。

關鍵就是後半部分,皇帝把自己使勁貶低了一番,然後又把恭讓皇帝猛誇一頓,最後得出結論,恭讓皇帝英明神武、堅毅果決,有什麼問題,你們請示恭讓皇帝去吧。

所以閣臣們才會都盯著魏驥,想讓這位老尚書把黑鍋背起來。

魏驥是耿直,但不是傻冒,皇帝若是一直不上朝,文武百官肯定要問,皇帝去哪了。到時候我當個真事一樣把這道中旨拿出來給大家夥兒一看,就等著被科道言官噴死吧。

皇帝讓大家去請示恭讓皇帝,明顯是在賭氣,誰若敢拿這個當正經話聽,那不是拿自己前程鬧著玩嘛。

既不能接受中旨,也不能駁回中旨,場面就這樣僵住了。

半晌之後,王文、何文淵、周忱、黃溥等人便紛紛找藉口離開了。

反正禮部現在有四位尚書,你們慢慢掰扯吧。

與此同時,御馬監中,郝義也收到了皇帝的密旨,一是由御馬監將金英等人秘密轉移到西郊,二是從北京城中調兩萬天策衛、五千營州衛前往山西平叛。

也就好在郝義是朱祁鈺的鐵桿嫡系,換了別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前往山西平叛’是什麼意思。

於是等到天黑之後,金英等人便被秘密轉移了。這是將來指證孫氏的重要籌碼,絕對不能被殺人滅口了。

第二天,朱祁鈺蒙著頭睡到大天亮,剛一醒來,便有四位禮部尚書前來問安。

朱祁鈺搖著頭問道:“打發他們走了嗎?”

淺雪搖搖頭:“那哪成,人家態度極為堅決,非要見到夫君本人不可。”

“你沒說我病的起不來床了嗎?我沒辦法出去見他們。”

淺雪笑道:“說了啊,那四位尚書不依不饒,想到這裡來探視夫君。”

朱祁鈺聞言都被氣笑了:“他們想的倒是挺美好,我這玉房藏嬌,豈是他人可以登堂入室的。

你看看咱們牆上這些畫作,你看看屏風上那些繡像,你再看看屋裡這百般器具。

這些東西,世上只有我一個男人能看,別人若是看上一眼,我就殺了他全家。”

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冷的淺雪,反而替大臣們說起了話:“夫君這就是難為人了,那幫老學究,哪裡能想到女人還能這麼玩啊。

也就夫君如此奇思妙想,做那事時,還要把我們的表情和窘態畫下來。

畫下來也就算了,還要貼在牆上,時時觀賞。尤其是那張奴家和素汐並排跪著,眼神迷離的畫作,羞都羞死人了,還掛在那麼顯眼的地方,奴家每次看了臉上都發燒呢。”

朱祁鈺揶揄道:“活該,我當年早就說了,願意倒貼無數金銀珠寶,送你們出去嫁人。

正室嫡妻,一品誥命夫人,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完。

結果不論我怎麼苦口婆心地哀求,你們死活都不肯走,非要留下來給我當奴隸。現在好了吧,老實了吧,開心了吧?”

“哼!”

淺雪瞪了朱祁鈺一眼,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朱祁鈺連忙拉住:“愛妃往哪裡去?”

淺雪笑道:“撒手吧大奴隸主,臣妾是要去替您打發了那幫討厭鬼,好讓您知道自己的奴隸全都物超所值,沒有一個是吃白飯的。”

捱了頓搶白,朱祁鈺便又丟開手,老老實實躺著不動了。

淺雪也沒傻到真去得罪大臣們,而是到吳太妃處撒了一頓嬌。

朱祁鈺治家,突出一個和諧。

吳太妃與兒媳們之間不僅沒有那千古難題,反而甚相和睦。

於是四位禮部尚書,被吳太妃親自出面搶白一頓,也都老老實實回城去了。

接下來的數日,太平無事。

轉眼到了五月六日,朱祁鈺剛剛起床吃過飯,就見淺雪、素汐、凝香三人各自抱著一大摞奏本進來。

朱祁鈺好奇地問道:“我的三位娘娘,你們這是幹啥呢?”

淺雪笑道:“夫君您不是病了嗎,又不能出去理政,所以只能將奏本給您抱進來,讓您摟著它們睡覺了。

這靈玉宮,您不讓男人進入,不讓太監進入,甚至連宮女都不讓進,那就只能由我們抱著奏本來回跑了。”

“哎,這靈玉宮,只能由你們這十五塊靈玉,和我這塊頑石共享,其他人就算了。

跑題了,我是想問,這些奏本讓何宜、練綱他們去處理就可以了。你們把它抱進來讓我看有什麼用?”

淺雪將最上面幾封奏本遞了過來:“夫君自己看看唄,您的臣子們真真寫的是好文章。”

朱祁鈺開啟最上面一封,又是右春坊右中允林聰,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從三皇五帝寫到孔孟先賢,從程朱理學講到天理人倫。

朱祁鈺壓著火氣看到最後,末尾那兩段才是正題:要求朝廷從全國廣選秀女、充實後宮。並擇其中最賢者,立為皇后。

好傢伙,這些大臣沒完沒了,還要拿立後說事兒。

不過如今舊事重提,倒也應景。畢竟皇帝已經‘病得快不行了’,可不得趕緊立個合大臣們心意的皇后。

淺雪在一旁補充道:“這裡所有的奏本,講的都是同一件事情。何宜等人不敢擅專,只能恭請聖裁。”

隔著幾十裡地,朱祁鈺都能遙遙觀望到林聰此時志得意滿的嘴臉。這幾個帶頭的閒臣,終於成功把輿論挑撥起來了。

朱祁鈺想到了後世某位英雄的疑問:這人吶,他怎麼就不知道死之將至呢?

將奏本一擲,朱祁鈺冷笑道:“把奏本送回去吧,就說我重病昏迷,無法批閱,讓內閣存檔吧。”

“啊?”

三位寵妃聞言都急眼了,把這麼多奏本抱過來,正累得出汗呢。也就隔了一盞茶的功夫,竟然還要再抱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