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后也明白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在解決製造問題的皇帝之前,先要處理掉孫家內部的投降派。

好在依孫太后看來,自家的投降派並不多。

恰好會昌侯孫忠再次派人來接曾孫孫銘回府,孫繼宗的兒媳和女兒帶著孫銘前來辭行。

孫太后這次不再挽留,而是命高平將準備好的禮物裝上馬車,一併送孫家人回府。眾人離開之時,孫太后暗暗和孫繼宗的兒媳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既有深深的期許,又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由於英華殿周邊的宮殿全都在清理拆除,所以孫家人出了英華殿北門一路往東,走玄武門,離開了紫禁城。

送走了孃家人,孫太后依舊摔摔打打、咒罵不止。

高平火上澆油,又向孫太后詳細稟報了各處宮殿的拆除情況,引得孫太后撫額哀嘆不止:

“好好的宮殿,竟然全都拆了,真是造孽啊。從坤寧宮、乾清宮往西的一大片宮殿群,除了最西北角的英華殿,幾乎全拆了。

本宮真是悔不當初,若是當年朱祁鈺一生下來,本宮就將其抱到宮中撫養,哪裡還有今天的事情。

現在好了,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這個孽種竟然對紫禁城避如蛇蠍。本宮的勢力都在宮中,他跑到西郊去,那還真是鞭長莫及了。

本宮記得當初皇帝好像是養在王瑾家中的吧,王瑾是先帝最信任的太監之一,連本宮的面子都不給,本宮幾次試探,王瑾都不肯就範。

那時本宮覺得朱祁鈺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便也就沒有窮追不捨、斬草除根。

最終,還是讓朱祁鈺活了下來。

現在好了,成了心腹大患了。”

孫太后言語如此直白,乃是對高平的再一次試探。

如果高平去向皇帝告發,那也就算是活到頭了。

如果高平透過了考驗,那孫太后便要交辦一些機密差事了。

沒有辦法,孫太后原來的心腹都被皇帝剷除的差不多了。即便高平在自己身邊侍候的時間很短,也只能硬著頭皮使用了。

高平也不傻,立即便表起了忠心:“太后,奴婢前日奉命去接觸陳祥,那陳公公反而替恭讓皇帝拉攏奴婢,將鳴玉坊的一間小院交給了奴婢打理,其中不僅在賬房上有一萬兩銀子任奴婢支配,就連錢皇后最珍視的一座玉雕也放在了小院裡面。

奴婢假意答應了陳公公,又向其套話。原來陳公公是要奴婢密切監視太后的動向,並及時報與他知道。

最重要的是,陳公公還想讓奴婢幫助調查恭讓皇帝的身世流言,以及興公公是不是在暗暗替太后做事。

事關重大,奴婢不敢擅專。如何行事,還請太后娘娘示下。”

孫太后點頭讚道:“你做的很好,那些東西你就安心收下吧。恭讓皇帝也比以前成長了,內廷的糾纏,甚至比前朝的鬥爭還重要。

以前恭讓皇帝太單純了,只知道將大臣送進詔獄,關上一段時間,然後再放出來。那些手段,比宮中婦人都猶有不如。

哎,本宮就不明白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又怎麼把他教養成這樣的。

你再看朱祁鈺,平時樂呵呵的,看上去人畜無害。實際上呢,殺汪氏,滅掉整個郕王府,徹徹底底地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文臣毆死馬順案,當場處決涉事大臣,眼都不眨一下。

還有族滅楊洪,坑殺胡濙、李賢。

朱祁鈺每次出手,都乾淨利索。

這次好了,再徹底解決掉三楊,就要來結果本宮了。”

高平低著頭,不敢接話。

孫太后搖搖頭,重重地嘆口氣:“按理說,要想保住本宮自己,就應該先保下三楊。可惜啊,三楊做的那些事情,實在是沒有半分道理可講。

還有本宮自己,被皇帝抓住了‘以妾滅妻’的死穴窮追猛打,講道理同樣講不過。

哎,還是先全力選出皇后吧,而且要趁這次藩王入京朝賀,給皇帝辦一個隆重的大婚典禮。

你明日去催催禮部和閣臣,選秀立即開始。先從直隸、山東、山西、河南開始。那些太遠的廣西、廣東、雲南之類的就算了。

也不要那麼複雜了,一個月內,各省就要將秀女送到京城。

還有件事情,皇帝的梓宮也應該開始修建了,你也捎帶著催上一催。”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下午,皇帝將楊士奇挖墳掘墓的詔命就傳的人盡皆知,朝野轟動。

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看得出皇帝在傳達什麼訊號。

再加上禮部突然縮短了選秀流程,急於選出皇后。

再遲鈍的人,如今也能看得出,嫡庶之爭就要進入白熱化了。

但是誰輸誰贏,還真沒人敢篤定。

之前是恭讓皇帝、皇太子、皇子相繼病重,這邊還沒好利索呢,那邊皇帝同樣臥病,連朝都不上了。

而且皇帝連太醫都不看,沒有人知道皇帝病情到底如何。

如今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一旦皇帝的病情有了確鑿的訊息,那便是選邊站隊的開始。

朱祁鎮一邊吃著晚飯,一邊聽陳祥奏事。

陳祥先是將太后的言行,一五一十地講述一遍。

高平毫無隱瞞,將太后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陳祥。

如今內廷眾人的真真假候,虛虛實實,絕大部人都已經理不清了。

每人都只能掌握一小部分資訊,而看不到整個棋局的全貌。

就這一小部分資訊,還都是虛假訊息與真實訊息混淆在一起的。

連朱祁鈺這下棋之人,都已經看不真了,更何況別人呢。

朱祁鎮對選皇后,不是很感興趣,只是略略聽了幾句,便向陳祥吩咐道:“以後選皇后的事情,不必再跟朕說了。”

陳祥聞言,大為不解。

朱祁鎮解釋道:“你忘了,朕回到京師第一天,百官迎接,弟弟於奉天門設宴為朕接風洗塵。

那時朕見過弟弟的兩位小王妃,就是那對雙生小姐妹花兒。

就現在禮部這些廢物搜腸刮肚選半天,選出來的女人連弟弟王妃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她們能得寵嗎,還不是得乖乖到冷宮裡吃灰。”

陳祥罕見地唱了個反調道:“皇爺,話不是這樣說。禮部是從全國選拔出一批出類拔萃的女人,然後再送到京城,進一步篩選。

最終成了皇后和貴妃的,必然是大明最出色的女人,個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而且知書達禮、秀外惠中,皇帝見了,又如何能不愛呢。”

朱祁鎮沒好氣地嘲諷道:“你快給朕省省吧,禮部都是些什麼貨色,朕又不是不知道。

你看看朕那些女人就知道了,她們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一個個聖人禮法不離口,侍個寢,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只能關了燈,躺在床上。你讓她趴著,就是大逆不道,就是違背聖人禮法。

也就是朕這樣的仁慈賢德之君,才不跟她們一般見識。

若是在弟弟面前她們還這樣,弟弟早給她們一把火燒光了。

女人的毛病,都是慣出來的。”

陳祥無奈地陪笑兩聲,不敢再反駁了。

朱祁鎮繼續感嘆道:“很多時候,朕還是很佩服弟弟的,真敢想真敢幹。他做的那些事情,看著都過癮。

若是這次皇位之爭,朕勝出了,就讓弟弟回山東舒舒服服過日子去吧,這個齊王之位,朕給他了。”

陳祥連忙高呼皇爺聖明,心中卻不認同。自家皇爺也就是嘴上痛快痛快,真要是皇帝敗了,自然有的是人願意替皇爺效勞,行那‘萬難之事’。

最多就是皇帝的女兒們,運氣好能活下來。

至於皇帝和皇帝的幼子們,那就要依慣例行事了。

陳祥繼續奏道:“皇爺,據最新軍報,貴州再起苗亂,大明又要打仗了。”

朱祁鎮好奇地問道:“弟弟不是派王驥領大軍南下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