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站起身來,將自己的思路做了個總結:

“要重啟西洋貿易,要去搶佔銀礦,這樣每年都能有至少五百萬兩白銀從海外流入到朝廷手中。

然後朝廷拿到銀子,鑄成銀幣,發行全國。

這樣朝廷就擁有了合理的鑄幣權,既不像大明寶鈔那樣直接明搶,也不用沒有鑄幣體系乾瞪眼。

然後這些銀幣到了富商士紳的手裡,大部分都埋地窖裡不動了。銀幣不流通,等於白鑄了。

所以得減國內商稅,讓商品在全國流通起來。讓大家有便宜商品可買,這樣銀幣、銅錢才會跟著流通起來,而不是被埋在地窖裡生鏽。

嗯,說來說去,還是得先把安南打下來。

要打安南,還得把兩廣總督王翱調回南京,換個能打的過去。

換誰好呢?現在朝廷重臣嚴重不夠用了。徐琦和劉中敷都到年紀了,也差不多快死了,弄不好明年又少兩個人。

沒人才,乾瞪眼啊,這皇帝當的真他媽可笑。

又可笑,又可悲,我跟恭讓皇帝真是一對可憐蟲:一個是給宣廟大皇帝擦屁股時不小心躺地上了,一個是給宣廟大皇帝擦屁股時快被燻暈過去了。

哦,不說我還忘了,我還得打造一批火器鎧甲,白送給占城國和瀾滄國,這還是一大筆錢呢。回頭我得找工部的尚書侍郎們好好聊聊了。”

幾位寵妃就這樣愣愣地盯著朱祁鈺自言自語了半晌。

朱祁鈺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只得擺擺手:“散了吧,我出去找人下棋去了。另外你們再替我催催,讓百官對銓選、京察、大計儘快拿出個意見來。”

卻說不到中午,百官便收到了皇帝的批覆。

都察院的御史們,六科的給事中們紛紛行動了起來。

不過言官們的關注點,都集中在銓選、京察、大計這些涉及到全體官員利益的事情上。

至於皇帝要廢除大運河上那七個鈔關,怎麼說呢,從太祖立國到宣德四年之前,大運河上是沒有鈔關的,大明一樣活的好好的。

所以有沒有這七個鈔關,真的不是特別重要。

而且朝廷中南方官員佔多數,這些南方官員與本地的富戶商賈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甚至很多人自己家族就是經商的。

皇帝廢鈔關,減商稅,這是有利於整個商人階層的舉措。如果南方官員連這都要反對,那隻能說大家腦子裡一定是有什麼大病了。

至於北京城內的商稅過高,那純粹就是前任戶部尚書金濂故意在坑皇帝。金濂以土木堡之後國家多事為由,向皇帝申請加徵商稅。

然後在實際執行中,戶部和順天府聯合起來,將商稅定的遠超正統時期,幾乎是以前的五倍。

金濂是恭讓皇帝的親信,打量著新皇帝不懂,就故意使了使絆子。

金濂以為皇帝軟弱可欺,其實對朱祁鈺來說,殺一隻雞是殺,殺兩隻雞也是殺。雖然金濂已經病死,但秋後算帳的辦法多的是。

恭讓皇帝的忠臣們老是挨著往外蹦,那就怪不得皇帝心狠了。

不過這都是小節,銓選、京察、大計,才是文武百官的利益所在。

對於在京三品及以上的文官來說,肯定不願意恢復銓選,取代保舉制。

對於中下級文官來說,則不想要京察和大計。

整整一天時間,文武百官人心惶惶,都在討論這個事情。

到了快傍晚的時候,百官都開始寫奏本,各抒己見。寫完奏本遞上去,然後再回家。

第二天一早,等朱祁鈺起床一看,今天房中一封奏本都沒有。

朱祁鈺好奇地問道:“奏本呢?今天這是怎麼了?”

淺雪笑道:“您自己去鳳閣看吧,奏本太多了,抱不回來。”

朱祁鈺無奈,用過早飯,來到鳳閣。

一進門,就對上了何宜充滿幽怨的眼神。朱祁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這麼嚴重嗎?我捅了馬蜂窩了?”

何宜回道:“因為聖上早就放出風去,要恢復銓選,並且在今年進行京察和大計。所以百官早就醞釀許久了,昨天聖上正式提出這個問題,百官可不就全部上書獻計獻策了嘛。”

“他們都說什麼了?”

何宜回道:“首先是銓選,吏部官員自然是無一例外地支援恢復銓選。其他人,大多贊成銓選與保舉並行,支援在京三品及以上官員繼續擁有保舉資格。”

朱祁鈺點點頭:“這很正常,都是人之常情。那京察和大計呢?”

何宜回道:“反對的人非常多,佔了大多數。至於反對的理由是,如果集中進行京察和大計的話,京官加上地方官員,得有數千,甚至上萬之多。

吏部那些官員,面對著大幾千人,恐怕連人都認不明白。想要透過幾張文書,就確定一個官員的政績,實在是有些過於兒戲。

而且如此考核,只會讓官員變得更加急功近利。比如考核中更看重課稅的多少,官員就會將精力集中在收稅上。

至於朝廷不大重視的治水、修河、防洪、賑災,官員自然就更加沒有動力去關注了。”

朱祁鈺點點頭:“其實他們說的有道理。治理地方,還是要給地方官吏比較寬鬆的氛圍,以及更大的自主權。

整天就知道課稅的,那是酷吏。啥也不管,只混日子的,那是庸官。

怎麼能督促著這幾千地方官吏既為國盡心,也為百姓謀利,就是個大問題了。

商稅和鈔關他們怎麼說?”

何宜笑道:“沒什麼人關心廢除鈔關。至於京城的商稅過高,戶部已經給出了回覆,是戶部郎中徐敬、順天府治中劉實,當時接到朝廷命令後,負責重定稅額。

當時這些官員對物價估計的過高,所以稅額過重。

前任戶部尚書金濂未及酌量,即命行之。

戶部的意見,是將徐敬、劉實治罪。”

朱祁鈺冷哼一聲:“把責任都推給一個順天府治中,那府尹呢?府丞呢?都假裝不知道是嗎?

順天府府尹、府丞、治中,戶部郎中徐敬以翫忽職守之罪,罷官免職。

已故戶部尚書金濂以欺君罔上之罪,本應族誅,念其有功於國,又已身故,追奪一切朝廷封賜,削除爵位,貶其子為民。”

“這處罰是不是有些重了?”

“重什麼,他都欺君了,沒殺他全家就算不錯了。關鍵他還不是一次了,我下令減免各省賦稅,他竟然還陽奉陰違,打量我不知道,以前沒有理他而已。

我說點什麼他都陽奉陰違,這樣的忠臣,當真讓人無法恭維。”

……

卻說徐有貞一大清早來到了工部,剛到大堂準備先喝口茶,卻見另一位工部尚書周忱極為罕見地出現在了工部大堂。

徐有貞好奇地問道:“周公,您怎麼來了?”

周忱一邊樂呵呵地擺弄著桌子上的十數枚銀幣、銅錢,一邊笑道:“我也是工部尚書,我不應該出現在工部大堂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