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翼立即信心滿滿地保證道:“戶部積累的錢糧,除去今明兩年的常規花銷,應付減稅免稅,以及一場大戰,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算上建設水師,打造海船,開放海禁,重啟西洋貿易的話,戶部還是有些吃不消。”

朱祁鈺微微一笑,不就是要我當眾表態出錢嗎,沈翼你個鐵公雞。

不過我喜歡,戶部尚書就應該是扣扣搜搜的,真要是弄個大手大腳花錢的戶部尚書來,反而就嚇人了。

於是朱祁鈺承諾道:“景泰朝前三年,是最艱苦最難熬的三年。花錢的事情,全集中在這段時間了。

而改革的收益,一時半會又看不到。

就委屈眾位愛卿和我一起吃幾年苦吧,至於建設水師,打造船隊的花費,內帑來承擔。

等西洋貿易賺了錢,我一個子都不要,利潤全部歸朝廷。”

眾人聞言,齊齊跪地高呼天子聖明。

朱祁鈺笑著點點頭,用將來付出上千萬兩白銀的承諾,換回了一句天子聖明。

好在此時此刻,大臣們口中的天子聖明都是發自真心的,自己花內帑重啟西洋貿易,所得的利潤卻盡歸朝廷,這樣的傻皇帝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大臣們好容易碰上一個,必須得好好珍惜才是。

看完承運庫,朱祁鈺又帶著大臣們轉了轉贓罰庫、廣盈庫,然後才來到了戊字型檔。

戊字型檔存放的刀槍、弓箭、盔甲等兵器。

大臣們對兵器興趣不大,草草看了一遍。朱祁鈺轉了一圈,便向管庫太監問道:“這都是普通兵器,戊字型檔裡有沒有存放什麼神兵利器?”

朱祁鈺只是隨口一問,不料小太監卻回道:“啟稟皇爺,裡邊還隔斷出了一間小庫房,專門存放能工巧匠打造的利器。

其中尤以名劍為多,那些劍雖然削鐵如泥,但卻不適合用在戰場拼殺,所以都存在庫中,偶爾被拿來賞人。”

朱祁鈺點點頭:“前面帶路,我去看一看,挑一兩把好的賞人。”

小太監連忙屁顛顛地在前面引路,將眾人領入庫房之中。

朱祁鈺在小太監的介紹下,一把劍一把劍地細看。

小太監好容易得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是使出渾身解數極力賣弄,甚至還表演起了吹毛斷髮。

朱祁鈺倒也不好拂了小太監一片心意,足足盤桓了大半個時辰。

大臣們也搞不懂皇帝在想什麼,看幾把劍過過癮也就算了,何必沒完沒了,擺出個要把所有劍都看一遍的架式來呢。

而朱祁鈺倒是越來越佩服身邊的小太監了,不過就是個看守庫房的小內官,能把這些寶劍的來歷講的頭頭是道,足見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於是朱祁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誰的名下?”

小太監回道:“奴婢閻禮,是在第一次麓川之役中,受家人牽累,被閹割了送進宮來的。

那時候麓川叛逆十分招人憎恨,所以沒有任何人肯將奴婢收在名下,奴婢便被派在戊字型檔看了十年庫房。

這次兵變,內廷受到大清洗,奴婢因為無門無派,反倒因禍得福,不僅沒受到牽連,反而升為了主管戊字型檔的小內官。”

朱祁鈺點點頭,又問道:“再過兩三年,麓川也會變成大明的直屬領土,到時候你想不想返回家鄉?

今天你給朕講了這麼多,朕可以賞你自由,讓你回鄉。”

閻禮跪下回道:“謝皇爺天恩,但是奴婢家人盡沒,已經無鄉可回了。再說奴婢也沒有一技之長,出了皇城,閹人也處處不受待見,就更沒有活路了。”

朱祁鈺點點頭,又命閻禮繼續給自己介紹庫中寶劍。

又過了兩刻鐘,大臣們等的都不耐煩的時候,朱祁鈺終於盡興,結束了賞劍。

朱祁鈺故意耗時間,就是想卡著點兒去慈慶宮探視太子。

等太子吃過晚飯,自己再過去,說幾句話便走。這樣走個過程就可以了,省得沒完沒了地嘮叨。

就在朱祁鈺轉身走出幾步之時,忽然眼神瞥過角落中的一方玉質劍匣,劍匣正面刻著四個字:秋水光澄。

朱祁鈺心中一喜,真是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閻禮極有眼力勁兒,本來皇爺沒有挑到稱心如意的寶劍,自己心中正七上八下,懊惱不已呢。不想天可憐見,在最後一刻,終於有寶劍入了皇爺法眼。

閻禮連忙過去捧起劍匣,置於案上。

朱祁鈺小心翼翼開啟劍匣,只見其中是一對寶劍。

朱祁鈺握住秋水劍,緩緩拔出,然後面對著吹毛斷髮、寒氣逼人的三盡青鋒,陷入了沉思。

根據傳說,陪伴大明天子走到最後的,就是這兩把劍。

北京城破那日,崇禎就是提著這把劍,砍殺了公主妃嬪,然後再去吊死煤山的。

在今天見到了努爾哈赤的五世祖董山之後,朱祁鈺總是忍不住地感慨萬千。

沉吟良久,朱祁鈺向何宜問道:“行義,我記得秋水、光澄的劍名是有說法的,白居易那首詩是什麼來著?”

何宜回道:“是《李都尉古劍》:

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

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

有客借一觀,愛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寶有本性,精剛無與儔。

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

願快直士心,將斷佞臣頭。

不願報小怨,夜半刺私仇。

勸君慎所用,無作神兵羞。”

朱祁鈺點點頭:“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願快直士心,將斷佞臣頭。白居易吟的好詩,解氣。

以後我就用這把劍指點江山,替子孫後代掃平遼東、滅亡韃虜。”

大臣們不明所以,只能跟著喊天子聖明。雖然不知道皇帝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奇謀妙計,但高喊天子聖明總是不會出錯的。

朱祁鈺對何宜笑道:“行義,你替我把劍匣和光澄劍帶回家去,交給甘泉宮總管金興就可以了。

然後你就回去陪徐婉吧,不然她又該罵我了。”

何宜會心一笑,捧著劍匣告退了。

朱祁鈺又對閻禮吩咐道:“你替朕尋寶有功,就認在黃七名下,跟在朕身邊侍駕吧。黃七你平日裡多提攜提攜閻禮。”

閻禮聞言差點激動得暈過去,連忙跪地謝恩。

朱祁鈺笑道:“罷了,以後好好當差,朕不會虧待你的。”

閻禮又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後又給黃七磕了一個,並改口叫起了乾爹。

黃七無語了,這傢伙年紀比我還大,我怎麼成了乾爹了。我才十七啊,怎麼能有個二十多的乾兒子。

朱祁鈺不管這些,領著眾人出了庫房,一路走馬觀花,一路和大臣們討論政事。

等進入慈慶宮,正好尚膳監的太監們撤了晚飯出來。

帶著大臣們進入正殿,就見林香玉和凝香正攜著太子要出來迎駕。

太子要下跪,朱祁鈺直接過去將太子抱了起來。

在正殿中坐定,百官跪拜太子,與三位帝妃。而成妃則隔著珠簾向朱祁鈺跪拜。

行禮完畢,朱祁鈺向林香玉笑道:“你們早就來了嗎?”

林香玉笑道:“孃親懷著身孕,吃飯很早,我們兩個跟著孃親吃過晚飯才來的。”

朱祁鈺聞言方才放下心來,不在宮裡吃飯是對的。

和寵妃閒聊了幾句,朱祁鈺又向朱見深問道:“太子最近在讀什麼書,課業可有進步?”

朱見深斷斷續續回道:“啟稟叔皇,臣侄最近在……在在跟著劉……劉先生讀論語。”

說罷,朱見深還指指在下面侍立的劉定之。

朱祁鈺皺皺眉,看來這太子還真在兵變中被驚嚇出了口吃的毛病。

再抬頭看看劉定之,朱祁鈺好奇地問道:“都過了晚飯時間,劉愛卿怎麼還在太子宮中?”

劉定之回道:“啟稟陛下,太子用過晚膳,臣還要繼續為太子講書。”

“什麼?”

朱祁鈺聞言,轉頭看向成妃。這個成妃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我把太子交給你撫養,不是讓你雞娃的啊。才五歲的孩子,晚上還要聽師傅講書?至於捲成這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