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重重嘆了口氣:“大明要中興,朝局必須穩定。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陛下有負國家,卻又不肯安分守己,寡人實在沒有辦法了。”

朱祁鎮聽到這話,詫異地抬起頭來。才講了這麼幾句,就要進入廢帝流程了?

其實朱祁鈺自己也吃不準到底要對這位前任皇帝做到什麼程度,如果訓斥得太過,激起了文臣武將、京師百姓的逆反心理,那就畫蛇添足,適得其反了。

所以直接學霍光,把操作步驟搞得簡單直白一點即可。

一個皇帝僅僅在位二十七天,竟然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壞事,而且還被霍光記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祁鈺倒沒有厚黑到霍光那個程度,反正土木堡之變是實錘的證據,確保大兄恭讓皇帝被廢的不冤就行了。其它的,就不多做糾纏了。

王文等著廢帝這一天好久了,見皇帝使了個眼色,便站出來,跪拜而請曰:“啟奏聖上,母以子貴,乃天經地義之理。

臣請尊皇貴太妃為皇太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以昭聖上仁孝之德。”

有了王文帶頭,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在場皇親、勳貴、武將基本都是朱祁鈺的親信,這些人都沒有任何猶豫的。

閣臣、尚書、侍郎們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反對也沒什麼意思,便也都跪下了。

還有景泰二年的進士們,這些天子門生也是朱祁鈺的支持者。另外還有甘泉宮當值的中書舍人們。

剩下的人什麼態度,朱祁鈺已經懶得理會了,你們願意跪就跪,不願意跪就拉倒。

默不作聲也無所謂,但是敢跳出來反對,接下來就是大屠殺了。

還有一部分文官站在臺下,朱祁鈺還得謙讓一下,便向王文問道:“上聖皇后是寡人的母后,若尊奉母妃為皇太后,將置上聖皇后於何地?”

王文早想明白了,當即答曰:“千秋之後,聖上嫡母、生母皆為宣廟皇后。上聖皇后居左,皇太后為宣懿皇后,居右。

禮法、孝義兩全其美,亦可安萬民之心,全天下之望。”

朱祁鈺聞言,起身帶著兩位寵妃也跪拜在吳太妃腳下:“首輔之言,老成謀國。兒臣率文武百官,尊母妃為皇太后,請母妃切勿推辭。”

吳太妃回道:“我區區一老婦,無功德於國家,何敢受皇太后尊位?”

王文聞言高呼道:“皇太后誕育聖明天子,何言無功於國。母以子貴,正乃家國禮法,請皇太后安坐受禮。”

朱祁鈺聞言,也不再管自己母后說什麼,便領著眾人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禮。

吳太后含淚受之,哽咽著諭示眾人:“本宮喜靜,不愛繁文縟節,典禮什麼的就免了吧。

可惜姐姐上聖皇后為奸人所害,不然此時是姐姐正坐在這裡呢,皇家也斷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朱祁鈺與群臣勸慰一番,便命王文當即擬旨,詔告天下。

重新坐好之後,朱祁鈺看向依舊端坐在自己對面的大兄恭讓皇帝。

朝廷已經尊奉了新的太后,你這位恭讓皇帝是拜呢,還是不拜呢?

反正就連傾向於恭讓皇帝的大臣們都已經拜過了,你朱祁鎮拜不拜隨意。

被朱祁鈺冷冷得盯著,朱祁鎮終於坐不住了,也冷冷地問道:“廢完朕,皇帝是不是還想接著廢黜太子?”

此話一出,上至文臣武將,下至京師百姓,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朱祁鈺不給別人反應的機會,站起身高聲宣佈:“大兄莫要冤枉愚弟,太子無過,何言廢黜。

此皆佞臣於大兄之前挑撥離間也。傷天家和氣,損親親之誼者,當如齊泰、黃子澄例,立斬之,其全家皆貶入賤籍,遇赦不赦,永不敘用。”

朱祁鎮被噎了個倒仰,本想反將一軍,結果自己這可惡的弟弟又搶先佔據了道德高地。

朱祁鈺輕聲問道:“朝廷既已冊立皇太子,寡人自會遵守朝廷法度。今日朝廷尊奉了皇太后,只是不知大兄可願遵守朝廷法度?”

朱祁鎮聽到這話,被氣得滿臉通紅,那潛在意思不就是:你不承認朝廷尊奉的皇太后,那我也不承認朝廷冊立的皇太子。

我只是不想對太子動手而已,但你們也不要硬逼我。否則我就算沒有一百零八種手段送太子上路,至少也有九十九種吧。

朱祁鎮再次確認道:“你真的不會廢黜太子?”

朱祁鈺搖搖頭:“我真的不會廢黜太子。”

“好,朕希望你不會食言而肥。”

沒有別的選擇,朱祁鎮跪在吳太后面前,也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吳太后微笑著輕聲勸慰道:“陛下即使做了親王,你和祁鈺依舊是兄弟。在南京好生休養,缺什麼少什麼,儘管和南京守備太監討要,不要委屈了自己。”

朱祁鈺緊接著宣佈道:“皇太后懿旨,廢去恭讓皇帝之帝號,降為親王,遷居於南京。”

雖然眾人早知道會有此結果,但皇帝真正宣佈出來之後,依然是滿場譁然。

朱祁鈺不管這個,當即命內閣擬旨,加蓋太后印璽。

然後由王文宣旨,詔告天下。

宣完旨,朱祁鎮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封為了怡王。這不是缺德嘛,那是自己私生子的王號,竟然直接給自己安頭上了。

老子繼承兒子的王號,真是可笑,這也算是朱祁鈺對自己當初給他大明最垃圾王號郕王的報復了。

朱祁鈺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兄,我們去太廟裡面祭告列祖列宗吧。”

劉昌、趙珄聞言,帶著親衛恭恭敬敬列隊相迎。朱祁鎮見狀,知道如果自己不肯體面,這些皇帝死黨就要幫自己體面了。

無可奈何之下,朱祁鎮只得老老實實隨著皇帝入太廟,祭告列祖列宗,懺悔己罪。

大宗正朱文圭、英國公張忠、魏國公徐承宗、安國公徐亨、禮部尚書王一寧、禮部左侍郎蕭鎡陪同。

朱祁鈺已經給足了面子,沒讓太多大臣跟進來。在祖宗牌位前,朱祁鈺也沒有再出言指責。

走完流程,朱祁鈺帶著朱文圭等人退出,御用監掌印太監阮昔、御用監監督太監黃七進來,手捧親王服飾,恭請怡王殿下更衣。

朱祁鎮怒道:“何急迫至此?”

阮昔回道:“請怡王殿下入太廟祭告完再更衣,而不是在外面當著文武百官除去袞冕,已經是聖上為您留足體面了。

一會換好親王服飾,到外面還請殿下向聖上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禮。然後聖上率文臣武將,與京城百姓,親自送殿下出城。”

“立即就出城?”

黃七搶著接話:“輦車都準備好了,殿下放心,除了失去帝號,不能再穿天子服飾,不能再稱朕。其它用度使費,不僅不減,還會加厚。

您自己也明白的,聖上是真的篤念親親之誼。

奴婢勸您一句,還是在天下臣民面前,極力維持兄友弟恭形象的好。

若您執意辜負聖恩,奴婢無親無故,賤命一條,真不介意替聖上行萬難之事。到時候運河沉船,奴婢也一同葬身魚腹,一了百了。

就算朝廷想誅奴婢九族,他們也得能找到奴婢的九族才行。若他們真有本事替奴婢認祖歸宗,奴婢泉下有知,還要對他們感恩戴德呢。”

朱祁鎮徹底無語了,殿中再無旁人,只有阮昔、黃七。尤其是這個黃七,眼看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要破罐子破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