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哥,明天咱們廠裡年終大聚餐,你得來坐鎮,讓嫂子和尕娃也來,但酒要少喝,結束後你還得送王山他們回去。”

“他們也來?”

“是的,供銷社門市部明天也放假,王山他們今年在老家過年。”

“喔。那我知道了。你這回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石頭哥。”

“嗯,那就好,我和你嫂子給你們滷了十斤羊肉和十斤牛肉,你帶回去給額叟和嬸兒(柳方的阿爸阿媽)嚐嚐咱們西北特產。”

“嗷喲,石頭哥,又破費。”

“這是我和你嫂子的心意。破費啥。”

臘月二十八是個大晴天,一早工人們陸陸續續帶著家人和孩子來到了廠裡,楊柳方安排石勇和石方將鋸條、桌布刀、鋸片、釘子、鑿子、刨刃等這些帶利刃和尖銳的工具都收起來,以免大人們不注意孩子拿著劃傷身體。石勇石方他們正在收拾,李桐福帶領供銷社門市部的工作人員開著兩輛車也來到了。

大人們互相打招呼,孩子們卻不然。石圪村的孩子互相都熟悉,在廣闊的天地裡早已釋放孩童們的天性,因此女孩子和文靜一點的男孩撿廢木塊搭積木;大尕的兒子調皮的騎著一根木棍當大馬滿廠房跑;石方的孩子非要爸爸找木料刻槍;石勇的兒子更調皮,不知在哪裡把墨斗給弄出來了,弄得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乾脆站到材料堆上像模像樣地吼起了秦腔,孩子們聽到後就停下玩耍,在木料堆下面起鬨,大家玩得不亦樂乎。

而城裡來的秦家軍和王山家的孩子也許是年齡小,也許是認生,拽著媽媽的衣角,往媽媽身後站,看著他們玩。直到石頭村長帶著尕娃過來,讓尕娃帶著兩位小弟弟和大家一起玩,他們才怯生生地脫離媽媽。尕娃帶著他們和大家玩了一會兒,三個娃娃就去了食堂看電視。豔華和銀花是第一次來廠裡,沒了孩子的牽絆,在廠裡轉了轉,看到刨床以及木料感覺很新奇,原來那些精巧的傢俱都是這樣加工出來的。

楊柳方和大家熱情地打招呼,聊一些不鹹不淡的話,李桐福趁間隙把他叫到食堂,將一沓紅包給他:“阿弟,都準備好了,個數只多不少。”

“謝謝阿哥。”

“去吧。”

楊柳方一回頭,看到大師傅和他的婆姨正在食堂裡面忙碌。大師傅在廠裡工作兩年,手藝自不必說。他的婆姨是第一次來,也是十分能幹。幫大師傅洗菜、切菜,然後幫大師傅擺盤。石勇、石方、大尕、小尕的婆姨也在裡面幫忙,他們把餐具洗得乾乾淨淨,並把洗盤子和碗的水提到外面澆在了樹根上。石頭村長怕把樹凍著,讓廠裡負責搬運的幾個工人用裝菜的編織袋裝滿鋸末灑在樹根上。

工人們和城裡來的供銷社的幾個人也聊得不亦樂乎,秦家軍和王山給他們講城裡人買建材的狀態,以及城裡人裝修工長怎麼多開材料,從材料上賺錢,而業主大多數時候被坑了也不知道。沒有經歷過的工人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不冤枉死了,誰要是敢坑我,我能打死他。”石勇憤憤地說。

“拉倒吧,像咱們這樣懂點裝修的有幾個?一點不懂還不是被坑。”石方說。

李桐福和大尕、小尕討論漆的顏色,以及現代傢俱避免用硃砂調色,改為露木紋的清漆或者直接刷白漆。

“白漆,那多難看,我們這辦白事兒才用白漆或者黑漆。搞不懂城裡人是什麼心態。”小尕說。

“我們是為客戶服務嘛,市場需要什麼顏色我們就做什麼顏色唄。”大家一起討論著,從裝修建材,聊到傢俱顏色,又聊到現代傢俱。王山說:“最近免漆板賣得比較多,客戶家裡裝修做門、門套、窗套等都用這種板子。用它做出來的傢俱大多不用榫卯和釘子結構,改用一種三合一螺母連線件。”

“三合一螺母是個啥?”

“我也搞不清楚,讓楊老闆春節後帶你們去看看,聽說是很方便,只要在需要連線的板子上打孔,然後將螺母和螺釘塞進去,在某一個隱蔽的地方有一個十字帽,用起子擰緊,這樣板材之間就結合在一起了。”

“是嗎?都這麼先進了。三哥,以後你發現什麼及時告訴廠裡,我們不光做仿古傢俱,還得與時俱進。”

“好,我記下來。”

“楊老闆,差不多中午了,大人們聊天忘了時間,可孩子們都餓了,要不咱們開飯吧?”大師傅過來請示楊柳方。

“開飯,開飯。來,大家洗洗手。”楊柳方招呼大家。

工人們的婆姨早已擺好桌子和條凳。大人12人一桌,婦女帶著娃15人一桌,一共三桌,上菜之後,石頭村長還未講話,年齡小的比較饞的娃娃們,伸手就抓著吃,孩子的媽媽急忙拿筷子敲他們的手。

“聽你石頭大大講話。”

“哇......”孩子們委屈地哭,媽媽急忙把他抱在懷裡,晃悠著。

“大家辛苦,額知道大家在廠裡幹活都賺到錢了,比往年更多。其他額不多講了,以後都跟著楊老闆,都努力幹活賺錢吧。”

“好。”

“來,咱們先乾一杯,然後請楊老闆講幾句。”大家響應,舉杯喝酒,婦女能喝的也跟著喝一杯,不喝酒的也就喝白開水代替。

“我也不講了,大家都辛苦一年了,今天帶家人一起來廠裡提前過年,我也沒什麼準備的,給孩子們準備了壓歲錢,現在給大家發下去。”

“好,好,謝謝楊老闆......”工人們和家人們在下面鼓掌、叫好聲不斷。

“快別哭了,你叟(叔)發壓歲錢呢。”孩子很快停止了哭泣,抽噎著看站在主桌的楊柳方,楊柳方走過來,先到這個孩子身邊。

“來,小朋友,你的,你是誰家的娃娃?”

“老闆,額家滴(我家的),孩子不懂事,您見諒哈。”一個在廠裡一直搞搬運的工人忙站起來說。

“嗨,孩子嘛!人說小孩兒臉六月天,說變就變。”

“來下一個,你是誰家孩子?叫什麼啊?”

“師父,額是石勇家的,這個是老么,唱戲那個是老大,老二去姥姥家了,沒來。”石勇婆姨忙起身回答。

“嗷喲,好好,一大家人,石勇,人丁興旺,好。”

“石勇,好好給你師父培養後備力量。”

“那是,村長,將來只要孩子們喜歡,肯定將額師父手藝傳承下去。”

“師父,太多了,沒來的就不要發了。”

“都有,拿著。給孩子們過年買身新衣服。”

“尕娃,來,叔叔忙,好久沒去你家了,長這麼大了,聽你大說上小學了都?還認識叔叔不?”楊柳方走到石頭村長婆姨身邊,對坐在媽媽身邊的尕娃說。

“認識,小楊叔叔。我上小學一年級了。”

“噯,真乖,好好學習哈。來,拿著。”

“謝謝叔叔。啊,50。這麼多。”尕娃接過後,迫不及待地拆開紅包,發現那麼大面額的錢,有點吃驚,大聲地喊了出來。

“啊,那麼多。”已經領到紅包的孩子們的媽媽把持不住,紛紛拆紅包,大家亂作一團。

“石頭哥,阿哥,快,你倆也來,給大家分分,一會兒菜涼了。”楊柳方趕快求救。二人聽到後和楊柳方一起給孩子們發壓歲錢。

發完壓歲錢,這頓豐盛的團圓宴才正式開始,根據西州的酒席傳統,酒過三巡之後,是自由發揮時間,大家紛紛起身敬酒,先是石勇拎者酒瓶,拿著酒杯,帶著老婆孩子過來給師父敬酒,非要孩子們跪下給師父磕頭拜年,楊柳方趕忙攔著。

“石勇,這可使不得,師父還沒結婚呢,折壽。心意我領了,酒我喝了。”在大家一片鬨笑聲中,楊柳方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是石方、大尕,小尕,連續幾杯酒下肚,楊柳方已經微醺,有點醉眼迷離。別人不知道,石頭村長、王山和秦家軍、李桐福這些見過楊柳方醉酒的人可清楚楊柳方不勝酒力,看到工人們紛紛前來敬酒,急忙攔了下來。

“鄉黨蒙(們),楊老闆不能喝酒,這樣吧,額(我)提議大家集體敬楊老闆一個,心意到了就行了,他下午還要趕火車回老家。”

“好,村長。”

“村長,額蒙(我們)聽您的。”......大家紛紛響應。

石勇,石方,大尕,小尕知道李桐福和楊柳方的關係,不能敬師父,就來敬師父的阿哥,饒是李桐福能喝,喝了一輪之後也求饒。秦家軍和張鋒要開車,所以逃過一劫。可苦了王山,大家都熟悉,知道他是村長的小舅子,又是鄰村村長的兒子,有很多以前還在他的洗沙廠裡以及他岳父村子裡的採沙廠裡洗沙、挖沙賺錢養家。

而今風水輪流轉,省裡治理趙馬溝之後,沙場和洗沙廠都關停了,他們村因為有木器廠,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以前去漢王川趕集買肉的都是那兩個村子的人,現在大部分都是石圪村的。所以工人們過來,輪番敬酒,很快將王山就放倒了。銀花和他二姐看到醉倒的王山,心疼得不行,連忙讓張鋒送他們一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