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三輪車七拐八拐的就到了楊柳方熟悉的車站路,沿著車站路又拐進市場旁邊的一個小巷子,一個紅底黃字的小旅館就出現了:西州寧安旅社,看名字倒是挺給人安全感的。陳老闆和周老闆在招牌下停好車,帶楊柳方進入旅社,狹窄的廳內,兩個中年男人和兩個中年婦女在打麻將,看有客人來,其中一個燙著波浪捲髮的婦女扣上牌,站起來問:“住店?幾個人?”

“一個,我阿弟。”

“身份證拿來。”

“對不起,老闆我還沒滿18歲,沒有身份證。”

“那有證明嗎?戶口本也行。”

“沒。”

“哎,老闆,我們都是市場做生意的,都是鄰居,那麼認真幹嘛!又跑不了,不行把我的身份證給你?”周老闆說。

“喔,不是我們要求嚴,是公安局有規定。既然是鄰居,那登記你的也行。”

“還是登記我的吧。”可能是覺得和周老闆利益不大相關,陳老闆說著遞上了自己的身份證。

“陳新發,330300......561X,帶衛生間10塊,不帶衛生間5塊。”

“我阿弟住,當然要帶衛生間的。”

“不,不,阿哥,我能要不帶衛生間的嗎?反正就睡個覺。”

“你可以?”

“沒問題的阿哥,我去賣貨連菜地和井邊都住過,這已經很好啦。”

“那好吧,聽他的吧。”

“好了,跟我走吧。”

楊柳方跟著大波浪透過一段乾淨的樓梯,剛一轉彎進入二樓,樓梯就變得破舊不堪了。進入二樓的走廊後,是一排標著號碼的白色木門和紅色木門的房間。再向前走,大波浪在一個標著309號碼的紅色的木門前停了下來。開啟門,狹窄的房間內,是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床,床頭堆著一床疊好的帶白色被套被子,枕頭在被子上放著。床尾是一張破舊的桌子,桌上放著一個暖瓶和一個白瓷帶蓋的茶杯。

陳老闆和周老闆也伸頭向房間裡看了看,覺得還算乾淨,就和楊柳方道別,說明天早八點就可以去市場提貨了。楊柳方把他們送到樓梯口,才返回房間,大波浪還在。

“走廊盡頭是衛生間,那裡有免費的牙膏和牙刷可以洗漱。”

“謝謝您,大姐,請問哪裡可以打熱水?”

“喔,我一會兒給你送過來。”說著自顧自地把桌子上的暖瓶提上走了。

楊柳方在房間內關上門,剛脫下自己的涼鞋,換上旅社一隻小一隻大的塑膠拖鞋,敲門聲響起。

“送熱水,給你放門口了,自己取。”

“謝謝!”楊柳方說著開門,果然看見有一隻暖瓶在門口,提進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把下午剛買的書拆開,先看《中國傢俱》,這才知道這本書的作者安思遠居然是個外國人,他是來自美國最早研究中國古典傢俱的,也是第一個出版中國明式傢俱書籍的外國人,還被他們國家的《紐約時報》評為“明代之王”。這位在西方藝術界公認的最具眼光和品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學者,一生致力於中國古典傢俱的研究。

楊柳方一頁一頁地認真拜讀,居然忘記了自己倒的水,直到渴得嗓子冒火才想起。端起茶杯來喝,發現熱水已經涼了。喝完水後,楊柳方繼續看書,不知不覺地和衣而睡。

醒來的時候,書掉在了地上,楊柳方開門去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快要走到盡頭時發現走廊盡頭的牆上掛著一塊圓形的電子鐘,咔嗒咔嗒的時針再走動,時間已是凌晨2:23分。楊柳方從衛生間回來,把自己脫得光光的,好好的享受一下這潔白的床單和被子,要不這五塊錢花得太冤枉了。

因為這間房間沒有窗戶,楊柳方也不知道天是否亮。只能在醒來後去走廊盡頭看時鐘,第一次6:20,回來繼續睡。再次睡醒後又去看,一下慌了,居然睡到了9:30。跑到衛生間胡亂的洗漱後,又回到房間拿起自己的書,仔細檢查了一遍沒落下什麼東西,才跑出房間,又跑下樓梯,向市場飛奔。

到了市場,已經滿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了。先去了周老闆那裡,把衣服和鞋子錢交了,又去了陳老闆的尾鋪,看到他正在忙碌,也就自然地去幫了一會兒忙。看看人流少了一點,陳老闆才去騎黃魚車,把楊柳方的貨裝上去,讓鄰居幫忙照看著店,載著楊柳方去車站,把他放下後,卸下貨,歉意地告訴楊柳方:“阿弟,你看市場那邊忙,我不能耽擱,就不能幫你裝車了。”

“阿哥,十分感謝啦。您快去忙吧。”

“嗯,好嘞,再會。”

“再會。”

公交車進站,楊柳方一樣一樣地把貨搬進去,因為貨佔了一個座位,楊柳方就自覺地買了兩張票。怕有人覺得自己佔座,還把票貼到了堆放的貨物上。好在高峰期已經過去,乘車的人不多,一直到終點站雁灘,也沒人來坐這個座位。及至到了終點,車上只剩下楊柳方、乘務員和司機了。司機和乘務員幫他把貨卸下來,堆放在站牌下。

公交車駛離後,只剩楊柳方一個人守著這堆貨。想搬怕搬不完又丟了貨物,不搬的話只能死等,可能會耽誤買木工工具。他不知所措,焦急的東張西望,希望有一個人能來幫他,自己付錢都行。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越等越著急,鼻尖上汗都出來了。

這時在來的路上一輛軍用卡車,突突突地開過來,楊柳方終於看到救星了,解放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說不定還是自己常坐的秦家軍的車。

這人真不經唸叨,車行駛到楊柳方跟前停下來,車窗外探出的果然是秦家軍的腦袋。

“嚯!小楊兄弟,進那麼多貨?”

“秦大哥!”楊柳方也很驚喜。“哎呀,真是你啊!秦哥,我正念叨您呢,真是遇到親人了,您能幫我看一下貨嗎?我把他們搬到菜地去。”

“喔,要不我幫你搬?你盯著。”

“不用秦哥,我自己能搬,您幫我盯著已經感激不盡了。”

“好吧,那快去吧。”

楊柳方先搬牙膏和牙刷,剛到地頭還沒進窩棚,正在給菠菜拔草的菜農大叔抬頭看到他,急忙扔下手裡的活計,朝他走來。

“叟(叔),您在啊?”

“是啊,看到你在地上留的字,額這兩天你一直在地裡等你,昨晚還讓你嬸子給你做了飯。結果早晨過來,看飯沒動,就知道你沒回。還有嗎?”

“有,有,叟(叔),在車站,我放下咱們一起過去。”

“好!”

楊柳方把牙膏牙刷放進窩棚,兩人向車站走去。菜農大叔有力氣,搬起一箱肥皂就走,並且告訴楊柳方:“這個沉,那一箱也放著,額來搬。”楊柳方也沒客氣,因為自己的確搬不動100塊肥皂。

兩個人來回三趟才搬完,楊柳方拆開煙,拿出一包感謝秦家軍,秦家軍說什麼也不要,說部隊有紀律。

“你什麼時候走?”

“秦哥,我得去城北供銷社買木工工具,估計要下午三四點才能出發。”

“喔,稍等我看一下。”秦家軍開啟出車記錄本,查了一下。“這樣吧,下午四點,我和連隊的執勤司機換個班,來接你。如果有緊急任務,我沒換班,我戰友也會在這裡等你。”

“謝謝秦哥。”

“沒事,反正我們去油田也是空車。幫老百姓做點事也是應該的嘛!那下午見。”

“下午見。”

秦家軍啟動軍卡離開了。楊柳方把拿出來的那包煙硬塞給了菜農大叔。

“叔,我得去城北供銷社一趟,趕在四點之前回來。還得麻煩您幫我看著這批貨。”

“嗯,去吧,去吧,有額在,你放心。”菜農大叔向菜地走去,留下楊柳方在車站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