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還有個選擇。”

楊豐說道。

“自請移藩?”

朱棣冷笑道。

“這個世界真的很大。

現在的大明的確已經不小,但放到整個世界,依然是很小一塊,別說和蒙古人當年征服的地方比,就是與唐朝比都小很多。

唐朝哪怕以駐軍之地算,最遠也到了碎葉。

碎葉在哪兒?

出嘉峪關向西再走差不多相當於從嘉峪關到京城的距離。

但這依然不是唐朝軍隊征伐所至的極限,只是唐朝駐軍的,後來唐軍兵敗的怛羅斯還得向西千里,而石國這些臣服唐朝的小國,更是一直再向前。

至於相比蒙古人的西征,這個就更沒法比了,蒙古西征最遠到達的相當於再加上一個從京城到碎葉,而且那裡現在依然是拔都的後代統治。所以大明目前掌控之地真不大,外面還有廣袤的世界,何必非執著於大明這塊地方?為什麼不向外,就像拔都這些人一樣,自己去打下一塊屬於自己的廣袤疆域?”

楊豐說道。

話說朱元璋的兒子裡面,也就朱棣有這種雄心了。

但是……

光雄心壯志沒用啊!

“拔都有他自己的部眾,大使欲使我以三護衛開拓萬里?更何況三護衛有幾個願意拋妻棄子,跟我一同披荊斬棘?”

朱棣說道。

雄心壯志得有支撐才行啊!

他有一個帝國做支撐,那當然可以開始他的雄心壯志,但現在他連封地都快保不住了,他拿什麼去雄心壯志?拔都手下是分給他的部落,但朱棣就三護衛,而且對三護衛來說與其跟著他開拓異域,還不如去找找老關係調出護衛呢!

那的確是他的護衛。

但他的護衛又不是他的部落,人家只是奉旨保護他的而已。

甚至包括監視他。

跟隨他開拓異域?

就那些跟著他才鎮守了不到兩年會寧就已經在拋棄他的護衛?

開什麼玩笑啊!

大家是農耕民族又不是遊牧民族。

別說一起開拓異域,就是原本歷史上朱允炆僅僅一道聖旨,也一樣能削減他的護衛,甚至靖難之前他的護衛還有跑去告密的。藩王和護衛之間關係不是主奴,護衛是必須忠於皇帝然後才忠於藩王,在皇帝和藩王之間皇帝才是他們的主。所以當藩王意圖謀反時候,護衛要第一時間阻止甚至把藩王拿下,這才是護衛職責,這樣的從屬關係是不可能跟著他拋棄家園開拓異域的。

農耕民族本身也不同於遷徙無常的遊牧民族,拔都西征說是西征,其實就是去更遠的草原遊牧而已。

和他們在東方草原遊牧沒區別。

但農耕民族不一樣。

那是拋棄祖宗留下的沃土,到蠻荒之地開拓。

“那就是殿下自己的事了,我只是把路給你指出來,至於怎麼走是你自己的事,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楊豐說道。

事實上憑良心說,現在朱棣最現實的選擇,恰恰是和他侄子鬥。

真的,這是最現實的。

只有在大明這個帝國作為後盾的情況下,他才擁有目前的一切,強大的軍隊,充足的補給,他才能夠戰無不勝,沒有了這個後盾他就什麼也不是了,所以身在這個帝國,他才是最強的。

他不能離開這個帝國。

只有在這個帝國的體系內,他才能有實力和他侄子爭。

至於楊豐給畫的大餅,那個純粹就是真畫餅,對現階段的朱棣來說毫無意義,根本不具備選擇的可能,而且現在積蓄力量也沒時間,畢竟他爹都七十了,誰知道哪天就沒了,而他侄子只要繼位,那削藩也是必然,倒是趁著他爹還有口氣,拼一把搶到儲君位置更現實。

搏一搏!

萬一成功呢?

再說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更壞。

朱允熥削藩是無論怎樣都要進行的。

失敗了他是削藩,不搏也是削藩。

朱棣沉默地站著城樓上,看著外面正在慶祝勝利的城市。

“大使此前所說美洲之事都是真的?”

鄭和突然問道。

“啊,你說這個問題我就不困了。

真,絕對真。

而且從扶桑起航的話也是最便捷的路線,快些的話兩三個月就能橫渡大洋,然後沿著海岸線南下就行,一直到很溫暖的地方,就可以上岸和土人貿易。

不過我說的玉米,地瓜,土豆這些究竟在哪個土人部落,這個就真不好說了,我只能把這些東西的圖片給你們,都是高手畫師所繪。不過還有一件事,我的圖片都是後世,屬於一代代選育出來,至於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我也沒準。

但這些的確是他們的食物。

至於回來就走南邊去呂宋的航線,然後轉回來,整個過程順利的話差不多一兩年就完成。”

楊豐說道。

兩年頂天了,走黑潮航線很快的。

支倉常長三個月就從仙台到了阿塔普爾科。

“有圖就行,總能找到。

大使可否告知更多,如土人目前情形,如海上風期之類,尤其是您所說疫病這些,總之越快越好。”

鄭和笑著說道。

“非常樂意。”

……

“你四哥真要爭一爭了。”

回去的馬車上,楊豐一臉深沉地說道。

朱棣就是要去美洲了。

不然鄭和不會問這些東西的。

用開拓美洲,帶回那些新作物讓自己聲望達到巔峰,向他爹證實自己才是天命所歸,萬民所仰的選擇,不過應該也不只這些,畢竟這些都是虛的,並不能改變他實力的弱勢。

爭皇位又不是選偶像,是真正要憑實力的。

作秀沒用。

所以他應該還有別的,目前還不得而知的更深層的計劃。

“但我爹不會換人的,若我爹會選他,當初就已經選了,我爹最初選允炆也不選他,現在允熥位置穩固,而且也很得民心,最多也就是和你湊的近,但這些不至於讓我爹換人,我爹在這種事情上可是很認規矩,皇位肯定是要太子一系。”

小公主說道。

“那就看他本事了。”

楊豐說道。

讓朱元璋換人難度的確很大,但靠著這場爭奪,凝聚自己手下人心然後等必要時候搏一搏卻是必須,否則人心就真的散了。說到底朱棣的親信們跟著他也是要謀富貴的,無論成不成,他至少得讓親信們看到希望,他得支愣起來才行。他自己都不支愣起來,自己都不表現出爭的意圖,那他那些親信也不傻,憑什麼跟著他。

有夢想才跟他,他自己選擇做鹹魚誰跟他。

而現在他最重要的,恰恰就是要挽回那些親信,讓那些都在動搖的親信們重新穩定下來。

否則不用等削藩。

就這發展趨勢用不了兩年,他手下就全離心了。

那時候他能幹什麼?

穩定這些親信才能確保自己掌握足夠的力量,如果能讓親信們對他死心塌地,那就更完美了,所以他想去美洲應該還是為了向自己的親信顯示自己的天命所歸……

萬一能搞出點神蹟呢?

完全有這種可能,鄭和下東洋帶來某些玄幻加成,為朱棣蒙上一層天命所歸的神秘色彩,說到底這個時代的人還是信這個的,這個也明顯符合姚廣孝這種妖僧的風格。

“要不要告訴允熥?”

小公主問道。

“當然要告訴!”

楊豐說道。

告訴不告訴都一樣。

朱棣的這趟回來就已經宣告了叔侄開戰,朱允熥很清楚這一點,不會對他叔叔有太多幻想,不過這是朱元璋故意的,皇帝陛下現在就是要這個效果。

讓他兒子充當他孫子的磨刀石。

苦命的朱棣啊!

“你到底支援誰?”

小公主好奇地問道。

“誰也不支援,你們朱家誰當皇帝關我屁事,我對你們朱家也沒什麼所求的,只要別打擾我就行,你四哥雄才大略,他當皇帝會開疆拓土,我喜歡開疆拓土,但你侄子又是我教出來的,會讓大明更像我希望的,我也喜歡大明像我希望的。

但你四哥和我的關係,肯定會延續我和你爹的關係,也就是時刻想弄死我,但又因為知道弄不死我,所以只能容忍我。

你侄子應該不想弄死我。

畢竟他知道我做事的原則,不過他還是不能打擾我,我還是要做自己喜歡做的。

總之,管他們誰當皇帝呢,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楊豐說道。

朱棣當皇帝,那會是新一代朱元璋的。

所以他的處境和現在沒區別。

人家弄不死他只好容忍他,但會想盡辦法約束他,尤其是限制他那些異端邪說傳播,避免他再蠱惑更多純潔的百姓,朱棣在思想上和他爹區別不大,甚至比他爹更保守,而且相比他爹,對百姓關心度銳減。

朱棣的雄才大略後面,其實也是大明老百姓的沉重負擔。

進貢的使者就有記載京城附近有餓死的。

說到底帝王的雄心壯志,當然要踩著庶民的民生來實現。

朱允熥目前看倒是更重經濟。

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是受楊豐尤其是他姑姑影響,像他姑姑這種開口閉口賺錢的不可能不影響他,而且他本人也喜歡工商業,甚至已經開始跟著他姑姑學銀行管理。所以朱允熥會是一個優秀的守成之君,開疆拓土的雄心肯定不如他叔叔,重經濟的當然要計算成本,為了去征服一片鳥不拉屎的荒原,耗費鉅額的軍費,這個明顯不符合經濟。

總之叔侄倆各有千秋吧!

“像我爹爹,這個的確不好!”

小公主很深沉地說道。

這個很關鍵啊!

不僅僅是她,大家都不喜歡再來個她爹那樣的皇帝,大家已經在朱元璋的陰影下戰戰兢兢二十多年,真不想繼續了。

“這話該讓你爹聽聽!”

楊豐無語中。

“哈,聽到又如何,他自己都說了,他自己的那些做法都是因為亂世之後不得不嚴厲些,至於後世子孫沒必要效仿,他也知道自己太嚴厲以至於沒人喜歡。”

小公主說道。

“皇帝,那就不是要人喜歡的。”

楊豐說道。

……

第二天,加急的信使送來皇帝陛下的聖旨,準燕王進京獻俘。

當天下午艦隊趁著潮水起航。

至於楊豐等人當然也跟隨這支進京的艦隊。

這些其實只有楊文部,也就是原本參加征討倭國的江浙水師,再加上部分閩粵戰艦,而朱壽率領的海運水師和山東水師依然在扶桑,畢竟戰爭理論上並沒結束。只有朱元璋對倭國做出最終裁決,倭國也接受裁決,這才算戰爭結束,所以徵倭軍很大一部分依然留在扶桑保持對倭國攻勢。至於楊文部在完成獻俘後,緊接著就得南下廣州,和廣東水師匯合後開始對安南的征討,現在楚王已經到達南寧接管徵安南軍。

不得不說這幾年明軍,尤其是海上的明軍一直處於高強度作戰中。

雖然真正的海戰很少。

對倭國就是去虐菜,一艘艘裝備千斤速射炮的戰艦,圍上去一頓炮彈狂毆而已。

但的確一直在執行任務。

皇帝陛下現在也很急,可以說馬不停蹄地征討,一改過去的穩健,他這是要在活著時候,給兒孫們儘可能多的打下地盤,然後做好安排,也是煞費苦心了。不過因為手中始終掌握寶鈔這件利器,再加上糧食充足,大明百姓倒也沒感受到太大壓力,不過關鍵還是戰爭成本都不高……

贏的太輕鬆。

而且徹底解決了倭寇問題,江浙沿海獲得了穩定的生產環境。

尤其是浙江沿海,現在連漁業都開始重新繁榮起來。

“安南的關鍵就是白藤江,只要你們的艦隊打通這條線,戰爭基本上就勝利一多半了。

但白藤江的關鍵是別被伏擊。

這條水道北邊崇山峻嶺,全都是山林,南邊是像洪澤湖一帶的水網密佈,全是隱藏的一條條水道,所以無論哪邊都是可以隱藏大量伏兵的。幾百里路處處都可以變成埋伏圈,你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大批敵人冒出來把你的船隊截斷,而且他們撤了你還沒法去追擊,畢竟追擊就等於被分割包圍。

所以我和你們皇太孫為你們準備了一樣堪稱神兵利器。”

楊豐說道。

“神兵利器?”

楊文有些愕然地說道。

“對,到京城你們就知道了。”

楊豐笑著說道。

(我發現這病損耗身體很厲害,就算所有症狀都沒了,身體也依然恢復緩慢。

很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