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不是要失業了?

中午的接風宴,除了兩個伙伕所有人都吃得無比開心。

盧栩他們一行,從出關到現在,一路過來,風餐露宿,除了在北關縣那天,天天融雪水啃餅子,好久沒吃過熱乎乎的湯麵了。

鎮安、鎮北兩縣的官差們就更別提了,上次吃到白麵都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他們都快忘了白麵吃起來竟然這麼甜,湯麵口感這麼滑。

至於米,人多米少,盧栩乾脆數人頭當菜發,一人小半勺,管吃不管飽。

官差、虎賁軍、朱紀一行,還有兩名縣令和他們的家屬,再加上盧栩顏君齊盧舟,加起來將近三百人,每人也就是嚐嚐味道。

鎮北縣令有個孫兒還不怎麼記事就到了這邊兒,吃到米飯後,好奇地問他母親這是什麼點心,惹得家中長輩鼻頭髮酸。

兩位縣令也連連感嘆,他們已經兩年多沒吃過這麼好的米了。

他們又忍不住勸顏君齊和盧栩,不要初到此處就這般浪費,“關外補給困難,以後萬萬不可如此鋪張浪費。”

盧栩先笑道:“諸位將士護送我們辛苦,今日又是認識大夥兒頭一天,只吃些米麵哪能叫浪費?該節儉要節儉,該吃的時候要吃飽吃好,人生在世,吃是大事,吃飽了大家才有盼頭有努力的希望嘛!”

兩位縣令聽得發怔。

顏君齊也笑道:“二位大人放心,只今天一天特殊些。”

盧栩連連點頭,十分有經驗道:“吃點兒好的是提升幸福感最快也最節省的方式了!”

他們觀陽百姓是這樣,商路沿途的百姓是這樣,連京城南城的百姓其實也是這樣。

盧栩已經見過許多許多,所以他費盡心思弄來這麼多糧食,全都要帶過來,一袋都不願意留在臥虎關。

關內總還有辦法,虎賁軍能向朝中伸手哭窮,戶部再摳門,也不敢真把邊軍逼到譁變,真到活不下去,範孝肯定也不會不管。關外無依無靠的百姓,無門無路,比他們更短缺。

兩名縣令聽罷,下意識往院中望去。

平時多少有些愁眉苦臉、死氣沉沉的官差們,此刻全擠在院子裡,或坐或站,還有蹲著的,一個個大口啃著餅子喝著湯,有人連筷子都不用,端起碗往嘴裡倒湯。

他們或高或矮,年齡不一,相貌不同,此刻卻都是一模一樣的鼓著腮幫子狼吞虎嚥,眼中那些光亮,是他們初建縣城,剛剛招募他們時,他們眼中才有過的,像盧栩說的,希望。

兩人下意識捏緊了碗,望著跟著他們喊了兩三年大人的官差們,心中震盪。

他們,雖是軍戶,卻並非軍籍。

他們願意風裡來雨裡去,冒著遭遇蠻人的風險,為的其實也不過是吃飽飯,吃好飯。

兩人羨慕地看顏君齊和盧栩帶來的車馬物資。

關外辛苦,他們資源有限,或許讓這些官差們跟著顏君齊和盧栩,於他們而言能更幸福一些。

吃過飯,送完虎賁軍,顏君齊去與兩名縣令交接時,兩人鄭重將縣衙的差役們託付給他們。

官場講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這種小地方也同樣,誰都願意用自己挑出來的親信,人之常情。

若是顏君齊養得起,他們還是希望顏君齊能儘可能多的留下這些班底。

顏君齊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他們初來乍到,對這裡不熟,當然需要本地人來引路。

他中午觀察過,這六十來人中沒看到奸猾之輩,至於以後,再慢慢磨合就是。

他在觀陽替盧栩打理生意的時候,觀陽聯盟什麼性格的人沒有呢?

晚上顏君齊還和盧栩說起來,要不要再招募一些人手。

北庭縣是兩縣合併的,面積實在太大,可不到實地去調查,他總不放心。

盧栩將來也要想辦法開商路,也少不了要到處跑,別說蠻人,只防備野獸,隊伍也少不得要用人。

還有維護縣城內的治安,以後到各處去釋出政令等等。

哪兒都需要用人。

提起這個,盧栩也要和他商量了,“我覺得他們都有點兒怕蠻人,這樣不行。”

顏君齊:“嗯。”

盧栩:“我有個想法,你聽聽?”

盧舟聞言,也湊過來,撐著下巴旁聽。

盧栩:“我下午在城裡逛了逛,發現整個縣城也沒幾個商鋪,街上也沒什麼行人,整個縣城也沒什麼活力。”

盧舟:“嗯,我和哥哥問了,官差說,縣裡只有一個豆腐鋪子,五日才做一次,不下雪時,有些其他營地的百姓會進城換買東西,這就算是集市了。”

盧栩:“他們換也沒什麼新東西,而且縣城內連個藥鋪都沒有,唯一的赤腳大夫,手頭上也只有一點兒治創傷和風寒的草藥,我瞧他那病人挺多,那點兒藥根本不夠,這樣不行。”

盧舟:“嗯。”

顏君齊聽得心情沉重,“今日張縣令和趙縣令也同我說了,今年冬天來得早,從南方各郡遷來的軍戶們沒有經驗,許多人家沒儲存夠糧食,更沒來得及趕在入冬前打獵,皮毛不夠,柴薪不夠,冬衣也不夠,聽說有些人家將乾草塞進夏衣裡當棉衣穿,我打算明日去看看。”

盧栩、盧舟聽完,默默在心中算起他們帶的布匹。

不夠。

即便布匹夠,他們也沒棉花。

盧栩:“得找蠻人部落交換。”

不然再冷下去,搞不好要鬧出人命來。

盧栩:“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這個,我想從那批官差裡挑一些不怕蠻人的,帶上東西去找蠻人換些羊和皮毛回來……”

於是,第二天顏君齊發布了任職來第一條委任令——

任命盧栩暫代縣尉,盧舟暫時做縣衙文吏。

這裡事急從權,人才匱乏,也沒人去告顏君齊任人唯親,更何況他還言明瞭盧栩只是暫代,等挑選出新的縣尉後,會馬上卸任。

至於盧舟,那更沒人有意見了。

兩位老縣令一走,讀書識字能處理公文的,滿縣衙就顏君齊和盧舟兩人。

顏君齊帶盧舟和兩位老縣令一起走訪縣內情況,盧栩則將他的新部下們召集到一起,進行上崗動員大會。

除去伙伕兩人,雜役兩人,兩位老縣令自帶的暫充官差的家屬家僕,盧栩手下還有正好五十個官差。

他讓所有人在大堂集合,按個頭大小十人一排排開,詢問起第一個,也是最靈魂的問題:“你們怕蠻人嗎?”

這哪能說怕?馬上有人大聲道:“不怕!”

盧栩:“打起來怕嗎?”

“不怕!”

“去他們部落怕嗎?”

“……不怕!”

盧栩:“好!不怕的向前三步走,站出來!”

官差們面面相覷,“啊?”

他們猶猶豫豫,互相觀察,搞不懂盧栩要幹什麼。

昨天剛吃了一頓飽飯,還看見了盧栩那麼多東西,他們實在是不想丟了這飯碗。

於是,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齊磨磨唧唧往前邁了三小步。

盧栩又問:“有懂蠻語的嗎,向前一步,站出來。”

他們又看不懂了,有人不怎麼自通道:“大人,我會一點兒,行嗎?”

盧栩驚喜,“你會說什麼,說來聽聽。”

三十多歲的官差馬上給他表演了地地道道的蠻語罵陣。

盧栩:“……”

他好歹也和蠻人接觸挺久了,日常用語還是會一些的,這聽來聽去,不都是罵人嗎?

盧栩:“停停停!有沒有會好好說的?”

眾人齊搖頭,他們都是軍戶,見了蠻人要麼跑,要麼打,要麼罵,學他們的話做什麼?

盧栩:“……”

他通商第一步,難道就倒在語言關前面嗎?

盧栩擼袖子:“來,我教你們,跟我念……”

官差們莫名其妙暈頭轉向跟他念了小半日的蠻話,天快黑了終於有人問:“大人,咱學的都是啥呀?”

盧栩:“咦,我沒說嗎?”

眾人:“……”

盧栩:“不要緊,你們明日就這麼跟我念就行了。”

官差們大驚失色:“明日?!明日咱們要去找蠻子?”

盧栩:“你們不是不怕嗎?”

官差們牙疼了。

他們忍不住竊竊私語,問懂點兒蠻語的同僚,“咱背的啥?”

懂蠻語的也搖頭,“不知道,好像是羊,羊皮?”

“難不成大人是想找蠻人收稅?”

“那不是虎賁軍收嗎?”

他們又茫然了。

盧栩等他們交頭接耳完,繼續道:“明日我要去找蠻人,真不怕的一早到衙門集合。”

官差們驚呆了,真去呀!

他們表情變來變去,有人一咬牙,問道:“大人想去哪個部落?”

盧栩:“哪個部落比較友好呀?”

他們思來想去,給盧栩推薦了距離四十多里外的一個蠻人小部落。

這是附近最軟的柿子了!

於是,第二日正午,雪剛停,正在做午飯的德巴克人忽然聽到營帳外幾十人齊聲怒吼“你好,我想和你們交易,我有鹽、糖、茶葉、瓷器,想換你們的羊和毛皮,我們來和平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