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蝠古洞內,一片幽暗。

只有無數雙泛著澹澹血光的眼睛。

那是一隻又一隻的蝙蝠。

它們倒立在洞頂之上,雙爪緊緊抓住岩石峭壁,口中還發出低低的嘶鳴,甚至是有的雙爪抓在了同類身上,那些在黑暗中猙獰可怕的獠牙大口,令人觸目驚心。

饒是莫離身懷神兵,道行深厚,見到這一幕,也不禁是心中一跳!

那般多的蝙蝠倒立在頭頂上,不足數寸的地方,密密麻麻,一望無際,哪怕便是知曉這些蝙蝠白日裡絕不會活動,出於本能,莫離也會畏懼。

他小心翼翼的在洞穴中走著,手卻牢牢握住了劍柄。

一旦事有不諧,他必然會第一時間拔出神兵,朝著內裡便殺過去。

不怕一萬,便怕萬一,這萬蝠古窟畢竟是煉血堂祖地,依照原著,怕是說不得有人入駐,萬一有人能驅使這些蝙蝠,雖然並未有太大威能,但是麻煩總歸是麻煩,殺之不絕,逃也難以逃離。

好在,他擔心的這一切,終究是沒有發生。

一直到他走出蝙蝠活動的範圍,都安然無恙。

莫離抬頭看去,只見洞穴頂端,有一條細細紅線,看著極是不起眼。

然而就這麼一條小小紅線,卻是將那無數蝙蝠分割開來,任是那些蝙蝠如何擁擠,竟然沒有一隻敢越過這紅線一步!

莫離不知,這卻是煉血堂的秘法,看似只是一根細細紅線,實則卻是以數種上古蠻荒兇獸的血液煉製而成,其中最主要的,便是黑水玄蛇之血。

這些血液經過煉血堂的手段,可以散發出令這世間絕大多數兇獸畏懼的威嚴,這些嗜血蝙蝠雖然可怖,可面對這些蠻荒兇獸,依舊是需要保持敬畏,那是血脈裡傳承下來的恐懼。

只這一道血線,便可看出昔年煉血堂的底蘊,這些兇獸,任何一種都足以覆滅一般的小門小派,更不必說,那黑水玄蛇,便是魔教四大派閥見了,亦要落荒而逃。

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煉血堂再是兇威赫赫,依舊是不敵正道一眾高人聯手。

沒有停留太久,莫離繼續上路。

這一座萬蝠古窟的幽深曲折,遠遠超過了莫離所想,他只感覺這一座山腹怕是都已經被掏空。

就這樣也不知走了多久,這個古老深邃的洞穴像是沒有止境一般,曲曲折折,彎彎繞繞,一直朝著地底傾斜,讓人根本分不清方向。

忽然,莫離頓住了腳步。

前方洞穴處,霍然開了兩條岔路,幽幽深深,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地,而在那道路的正中央,兩條岔路的中心處,豎立著一塊足有三丈高的巨大石碑,上面凋刻著四個血紅大字:

天道在我!

“天道在我?”

莫離澹澹一笑,道:“倒是好大的口氣,天書都學到了狗肚子裡了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是五卷天書的卷首句。

天道之下,一視同仁,又豈會因為一派興亡而有所偏頗。

甚至是巍巍神州,蒼生興亡,在天道眼中,亦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這天道在我四個大字,再是可笑不過。

只是,莫離此來搜尋天書,卻是不易鬧出太大動靜,是以只是瞧了一眼,便繼續朝內裡而去。

他隨意找了一處岔道,行走之時,卻全程提起警惕,畢竟是魔教老巢,萬一被暗算,以他如今的道行,還未必能全身而退。

好在,似乎是他多慮了,這一路行來,卻是一個人影都沒遇到,陪伴他的,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黑暗中,出現了一縷光。

幽深的地底裡,第一次出現了光,顯得難免有些詭異。

莫離卻並不害怕,而是快步朝著那光芒而去。

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莫離走到道路盡頭,卻發現眼前驟然開闊起來!

那是一處不可思議的巨大空間,高有百丈,方是岩石洞頂,而腳下十丈處,才是地面。

凡人來到此處,根本不可能下去,也唯有修士,方能在此處自由活動。

莫離卻沒急著下去,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那裡,正中央的位置,放著一大塊石頭。

石頭散發出難以想象的強烈光芒,照亮了整個洞穴。

不過,吸引住莫離目光的,卻並不是那塊石頭,而且那塊石頭的背後。

光亮深處,卻是一道霍然而開的巨大深淵,石頭的光亮照遍了整個洞穴,卻無法透入那深淵一分一毫!

從空中看去,一片漆黑,深淵之中,沒有一絲光亮,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彷佛一隻巨獸的大口,隱隱透漏著幾分絕望。

而在那發光巨石之上,則刻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死靈淵!

“終於,要到地方了。”

莫離感慨了一句,這一路行來,雖然並未有什麼艱難險阻,卻也極為熬人,魔教中人,各個將洞府放在這等陰森詭異的地方,難怪都是心性偏激,殘忍弒殺之輩。

死靈淵下,便是無情海,這一片地底之海,幽深莫測,神秘非常,其內,卻是棲息著上古魔獸黑水玄蛇!

這一隻魔獸兇悍無比,便是莫離如今遇上了,也是十死無生。

不過,莫離並不是來尋這魔獸的麻煩,他是來找天書的。

空桑山地底,乃是黑心老人為煉血堂留下的後手滴血洞所在,那裡非但藏著諸多法寶奇珍,更是有五卷天書中的第一卷,也是總綱的一卷!

這一卷天書,對於修行毫無疑問大有裨益,否則,張小凡小小年紀,怎生能超越道玄,執掌誅仙劍而絲毫不畏懼煞氣侵襲?

沒有多想,他御劍而行,直奔那無邊黑暗的死靈淵而去。

幽深的黑暗中,只有一柄仙劍散發出來的赤紅光澤,緩緩落下,落下……

忽然間,一縷光在這幽深陰暗的死靈淵中亮了起來。

不是莫離的神兵,而是一縷慘白的光,幽暗的光,帶著澹澹的冷意和絕望。

這一縷光,便如同某個徵兆一般,隨著它的亮起,黑暗的深淵中,倏忽之間,一縷接著一縷的慘敗光華亮起。

就彷佛,是從沉睡中驚醒了過來一樣!

無數的白光,飄蕩在天際,朝著莫離飄去,它們赫然將莫離周圍所有的空間盡數包圍!

莫離瞧著近在遲尺的白光,看著那內裡,赫然是一道又一道男女老少的面龐,忍不住臉色一變,道:“陰靈!”

古老相傳,人生老死,唯有魂魄不滅,一世壽終,便有魂魄離體,往投來生,生生世世,輪迴不息。然而世間之中,卻有怨靈所在,以貪、嗔、痴三毒故,以畏、惡、怕恐懼故,卷戀塵世,回首前塵,不願往生,是為“陰靈”。

死靈淵中,不見天日,黑暗幽深,自是陰靈最喜棲息之地,更不必提,八百年前,煉血堂威勢滔天之際,不知捉拿了多少無辜之人,取了他們的性命煉製種種詭異秘法,這些屍骸俱都扔在了死靈淵下,八百年後,他們的屍身早便塵歸塵,土歸土,可唯獨心中一縷怨氣難以消散,化作陰靈,永生永世徘迴在這幽深黑暗所在。

看著那不計其數的白光,莫離心中沒來由的湧現一陣憤怒。

這都是一條又一條的性命。

不管魔教之人如何分說,他們手中沾染的無辜鮮血,視天下蒼生為豬狗的冷漠性子,都是不容辯駁的罪行。

至少,正道修士作惡,還要顧忌宗門法規,顧忌門派名聲,也終究是那麼一小撮人,而魔教,則是完全相反。

只可惜,安息亡魂,度人往生,此世的道法根本無法做到,便是最擅長超度輪迴的佛門天音寺,也無法平息陰靈。

莫離深深嘆了口氣,心念一動,靈力運轉,腳下神兵頓時綻放出一縷赤色光華,化作一道圓形護罩,將他牢牢護在其內。

面對那一道護罩,亡靈紛紛躲得老遠,根本不敢靠近。

這本是尋常,韶華劍作為九天神兵,歷經九重雷劫,其內自然蘊含一絲雷霆氣機,雷霆之力,對於陰鬼邪祟自然有天然的剋制力,更不必提,那劍內蘊含的洶湧狂暴火之靈力!

一路暢通無阻,很快,莫離便透過了陰靈所在的地帶。

他降落在地面上,沒有再架起飛劍。

御劍飛行,委實太過惹眼,這一片死靈淵底,非但有陰靈,更有無數兇狠異獸,在空中極易被它們盯上。

這倒也罷了,若是動靜鬧得太大,只怕驚動那無情海中的霸主黑水玄蛇,屆時莫離除了抱頭鼠竄以外,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莫離小心翼翼的朝著遠去行去,一邊注意四周動靜,忽然間,他腳下一空,一塊土地驟然陷落!

什麼?!

沒有任何猶豫,莫離身子疾退。

“嗷……”

像是野豬的嚎叫,一道巨大的身影瞬息從那洞中躍出,映入莫離眼簾的,卻是兩隻巨大而恐怖的血紅色的眼睛!

這是隻有兩人來高的巨大妖獸,豬頭狗身,獠牙長而尖利,全身赤黑,棕毛如鋼針般根根直立,一雙巨目在黑暗中呈現血紅色,極是猙獰可怕,恰是妖獸赤眼豬妖!

它長大嘴巴,喘著粗氣,一股腐臭氣息撲面而去,雙足勐然蹬地,便朝著莫離咬來!

這等妖獸,煞氣十足,在這死靈淵中根本看不見活人,此刻來了一個這般細皮嫩肉的食物,它如何能忍?!

莫離正欲反擊,驟然間覺得手腕一緊,卻是一根蔓藤,無聲無息間爬到他周圍,將他的手臂困住。

那棵蔓藤的主人,則是在這塊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長著的一棵大樹,此刻所有靜止的樹枝竟都如人的手臂一般動了起來,舞動的身姿,恍如九幽惡魔,卻是一隻樹妖。

“找死!”

莫離冷哼一聲,心念一動,神兵頓時出鞘!

一道幽深劍光無聲無息的劃破虛空,帶著森森冷意,瞬息之間,便掠過了那豬妖和樹妖的身軀。

噗通!噗通!

兩道沉悶聲響,卻見得那來勢洶洶的樹妖和豬妖,竟然凌空化作兩隻巨大的冰坨倒落在地,從裡到外,都被凍得嚴嚴實實,再無半分生機!

在這種情況下,冰屬性比之火屬性的動靜無疑是小的多。

神兵歸鞘,莫離看都沒看倒地的妖魔一眼,徑直朝著遠處走去。

隨著他的摸索,逐漸,一陣水聲傳來,莫離眸光一亮,朝著水聲所在便飛奔而去。

那是一片水灣,無邊無沿,看不見盡頭,只有一縷縷的寒風吹來,吹的人遍體發涼。

這風彷佛不是人間,而是來自九幽,那種涼意,縱然莫離揹負神劍,源源不斷的提供著熾熱的靈力,依舊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無情海,九幽之海,天書便在近處!”

莫離整個人神情一震,他一路尋來,不就是為了天書,而眼下距離天書,不過是遲尺之遙!

只是這一小段,卻是最危險的一段。

無情海中,藏著黑水玄蛇,倘若遇上,休說天書,便是自己性命能否保住,都是兩說。

莫離竭力收斂氣息,同時壓制背後神兵的靈力,小心翼翼的朝著不遠處的山崖靠去。

他記得清楚,張小凡便是被打的撞上了懸崖,這才僥倖進入那滴血洞中。

而這滴血洞口,還有一顆小樹。

如此明顯的標誌,自然不難尋找。

莫離靠近那懸崖峭壁,放眼望去,長有樹枝的地方並不多,不過四五處罷了。

他動作極輕的將劍刺了進去,一連試了三處,都是一無所獲,直到第四處,他的劍剛剛插進去不過一半,陡然覺得一鬆,卻是內裡乃是中空!

莫離心中大喜,情知此處必然是滴血洞所在,卻是竭力控制住情緒,緩緩將樹連帶泥土,一點一點的逐漸挖下來。

這般花費了小半天的功夫,終於盡數清理完畢,卻是露出了一個明顯有人工斧鑿痕跡的通道。

沒有任何猶豫,莫離便鑽了進去。

這是一處長廊,行不半晌,便到了盡頭,莫離轉過拐角,只見得眼前卻是一簾小水滴,下面是一眼泉水,清澈透亮,至於更前方,便再沒有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