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倔強

數以百計的魔教弟子，便毫無抵抗之力的被殺死在了這流波山上。

沒有人留手。

縱然是有些許年輕弟子下不去手，也會被門中長輩呵斥。

正魔之間，從來便是你死我活，今日放過了他們，來日裡，他們便會再度加入戰場，屠戮正道弟子。

所以，田不易問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莫離縱然回答其他的，亦會被一眾各派老輩人物否決，甚至是連田不易也絕不會答應。

只要是經歷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場正魔大戰，都會明白正魔兩道間的血仇是何等的殘酷，那絕不是一句空話，旁的門派便不說了，即使是青雲門，亦是隕落了近半數的弟子，高層凋零的更是可怕。

哪怕是道玄真人這樣的天縱之才接掌掌門大位，也是花費了足足三百年的功夫，才漸漸恢復元氣。

兩家的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軟！

張小凡醒來之際，只覺得渾身上下痠疼無比，就彷彿，在青雲山上和師父整整練習了一天的道法一樣。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覺得身上似乎壓到了什麼重物，費力的扭頭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

只見得，他背上安安靜靜躺著一位綠裙少女，五官精緻，容顏清麗，便彷彿一株午夜的睡蘭，散發出澹澹沁人的香氣。

“碧……碧瑤！”

他驚聲呼喚，然而對方如同睡著了一般，完全沒有任何動靜，張小凡一下子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一股悲慼難過的情緒，止不住的湧上了心頭。

與這少女在那滴血洞中共處的一段時日，他當然知曉對方為何會如此。

那是她從金鈴夫人遺留下來的字跡裡學習到的魔教血咒，彼時，他還嘲笑對方魔教之人也懂什麼情愛嗎，可誰料今日，她竟然用上了！

望著對方那絕美的睡顏，張小凡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往日裡她宜喜宜嗔的嬌俏模樣，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然模湖了他的面頰。

相比於原著裡，他道行低微，許多事情都不太懂，如今的張小凡，卻是青雲門數一數二的出色弟子，對於修行界的見識，自不可同日而語。

當日，他見到那一段厲血毒咒時，便已然明白這等咒法的原理，乃是要犧牲自己的性命和靈魂來換取當世罕見的強橫力量的，這是為正道所不取的法門，卻偏偏為魔教所鍾愛。

所以，躺在這裡的只是一具軀殼，她的靈魂，她的血液，全然不在了。

碧瑤死了……

往昔的一幕幕不斷自張小凡的腦海中劃過，他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體，坐在那兒，靜靜的擁著碧瑤的肉身，淚水不斷掉落。

“小師弟！”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熟悉而清脆的呼喚將他喊醒。

一襲紅衣，嬌俏甜美的田靈兒正朝他走來，可以看見對方玉顏上隱有幾分疲倦之色，但是一雙美眸裡卻是露出了驚喜的目光。

“你總算是醒了，可是睡了好久呢。”

田靈兒關心的道：“你怎麼暈了過去，是方才受了什麼傷嗎？”

望著這個自幼愛慕的女子，張小凡心中不由得一暖，可是眼角餘光看見那一襲碧裙的倩影，巨大的悲痛仍是將他淹沒。

他聲音有些沙啞的道：“我……我沒事，有勞師姐掛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田靈兒看見了躺在他膝蓋上的人影，的眉毛忍不住皺了一皺，道：“你還留著這魔教妖女做什麼，快，大夥都將那些魔教妖人處理完了，正準備燒呢，把她一起燒了吧。”

“燒……燒了？”

張小凡愣了一愣。

田靈兒卻是點了點頭，道：“自然是要燒了，這麼多屍身，若不燒了，這流波山上，哪裡還能呆啊！”

她指了指前方不遠處，張小凡定睛看去，只見得那裡已然被挖了一個大坑來，一眾正道弟子正不斷的朝著裡面扔著屍骸。

此刻，他後知後覺的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心中一陣噁心。

卻是方才眾人忙著前去對那些受傷的魔教弟子補刀，挖坑處理屍體，根本無暇顧及張小凡，而田靈兒雖然貴為大竹峰首座愛女，因著人手不夠的緣故，也免不得被分派一些任務。

將島上的魔教弟子清除的差不多了，這才有功夫來關心這個突然昏迷的小師弟。

“不……不能燒！”

張小凡忽然有些激動的道：“她還沒死，不能燒！”

“沒死？沒死那便更該送她上路了。”

田靈兒奇怪的道：“小師弟，你怎麼了，這是爹爹和水月師伯等人的命令，魔教妖人與咱們誓不兩立，今夜若非有七師弟，只怕被殺被燒的都是咱們，你幹嘛要護住這一具妖女的屍體？”

“我……”

張小凡張嘴欲言，卻不知說什麼好。

是啊，今夜局勢，若非有師父和七師兄力挽狂瀾，只怕死的便是他們了，魔教之人，難道不是盡數該殺嗎？

可是，滴血洞日日夜夜的記憶劃過腦海，卻是讓他怎麼也說不出同意的話，讓這眼前的少女就此消失在大火中，消失在人世間！

沉默半晌，他道：“她對我有恩，我要救她。”

“啊？”

田靈兒櫻口微張，靈動的大眼睛瞪的圓圓的，不明白在山上朝夕相處的小師弟，怎生就這般執著與這魔教妖女的恩了。

“你不是上次救過她一命？”

田靈兒著急道：“小師弟，不要湖塗啊，如今七師弟也回來了，回頭我去央求他一下，只要他不往外說，爹爹孃親想必也不會如何重罰你，可是你如果執意要護她屍身，被水月師伯和何師伯知道了，事情鬧開，只怕要逐你出山門！”

這絕不是開玩笑！

今日這一場大陣，雖然魔教大敗而歸，可正道諸派弟子也不是沒有死傷，雖然人數極少，但正是對魔教恨意上頭之際！

倘若張小凡護住魔教妖女屍身之事傳開，再加上滴血洞一事，將他驅逐出青雲門是小事，只怕還要廢他道行，要他性命！

張小凡當然聽出對方對他一片拳拳關心之意，只是想起這碧裙少女那毅然發動血咒的場面，他心中便不由得一陣觸動。

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然而有時候沉默便是答桉。

田靈兒冰雪聰明的人物，當然知曉張小凡這番態度代表的意思，少女當下就變了臉色，氣不打一處來的道：“小師弟啊小師弟，難道你眼中只有她，便沒有你爹孃，沒有咱們大竹峰，沒有你那好朋友林驚羽嗎？！”

“你要是執意如此，待掌門知曉了，重罰與你，你讓我們該如何難過？！”

“你便那麼自私嗎？！”

張小凡身子一顫！

爹爹，孃親，師父，師兄們……

難道救碧瑤，便要與他們站在對立面嗎？

是啊，自己被懲罰，他們一定會難過的很，可是不救她，卻總也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

這短短的一生中，張小凡從未面臨過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

他猶豫了，他想要退縮了，而耳邊還是喋喋不休的傳來田靈兒恨鐵不成鋼的訓斥話語。

忽然，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這是怎麼了，田師妹，看起來似乎是誰惹你生氣了。”

這一對師姐弟當下抬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得入目所及，卻是一名白衣灑然，器宇不凡的俊朗青年，揹負一柄銀白仙劍，不是齊昊又是誰？

他眸光炙熱的掃過田靈兒那嬌美的玉顏，眼角餘光卻是瞥見了張小凡懷中抱著的綠裙少女，當下神色一緊，道：“咦，張師弟，你抱著這妖女的屍身做什麼？”

田靈兒芳心咯噔一聲，這要是被齊昊發現了，那可麻煩大了。

她道：“沒事，小師弟正準備將她帶去燒呢。”

“原來如此，那便速速去吧，我瞧著負責處理屍體的幾位師弟正準備施法引火呢。”齊昊笑道。

“小凡，聽見了嗎，還不快去。”

田靈兒瘋狂給張小凡使眼色。

然而對於田靈兒的這一舉動，張小凡卻沒有領會，他靜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嗯？

齊昊何等人也，作為龍首峰的大師兄，當下便從察覺出了不對勁。

他試探的問道：“張師弟，你這是何意？”

張小凡深深吸了口氣，道：“她與我有恩，我不能燒她的屍骸，我要見師父。”

此言一出，田靈兒一顆心兒驚的險些從嗓子眼中跳了出來，而齊昊眸中卻是閃過一絲驚喜之色！

魔教妖女，竟然和張小凡有舊！

想起七脈會武上的慘敗，方才莫離對他的羞辱，他嘴角忍不住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小凡，莫要胡說，快去！”田靈兒冷聲喝道。

“師姐，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去見師父吧。”張小凡回答道。

“你……”

田靈兒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上去狠狠咬上這木訥的小子兩口方才解氣。

“看來張師弟很是珍惜自己的朋友啊。”

齊昊笑道：“不過，我還是想勸張師弟一句，莫要自誤，魔教妖人，絕不可與之有半分瓜葛。”

說罷，他轉身便離開了。

“你……”

望著這個倔脾氣的少年，田靈兒跺了跺腳，道：“走，咱們快去見爹爹！”

此事既然被齊昊撞見，那勢必隱瞞不住，還是早尋田不易拿主意的好。

兩人當下朝著駐地而去，很快便到了大竹峰所在的山洞。

裡面，宋大仁正在說著此戰的戰果，他道：“水月師伯說，此番流波山之役，咱們正道大獲全勝，魔教弟子共計身死四百二十七人，其中鬼王宗、合歡派、長生堂三家約莫百餘人，又包括青龍、孟驥等數名首腦人物，當真是重創了魔教！”

“不錯，不錯……”

田不易點了點頭，笑道：“此番都是託了離兒的福，若非他趕來的及時，只怕死傷慘重的便是我等了。”

宋大仁道：“咱們各派弟子死傷不過十多位，相比魔教的損傷，近乎可以忽略不計，而咱們青雲弟子，除了龍首峰中有兩位師弟不慎被魔教之人的法寶打傷外，卻是無一身亡……”

“爹爹！”

宋大仁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傳了進來，眾人當下抬頭看去，只見得洞外一對男女快步而來，女子一襲紅衣，明麗嬌俏，男的年紀不大，面帶愁色，眉眼堅毅，懷中還抱著一位綠裙女子。

“靈兒，小凡，你們這是……？”

田不易看清楚狀況，當下有些奇怪的問道。

“爹爹，出事了！”

田靈兒急吼吼的道：“還不是小師弟他……”

方才發生的事情俱都被田靈兒和盤托出，本來因為大勝一場而喜氣洋洋的大竹峰眾人，聞言都是神色大變。

眾人心中暗暗為張小凡捏了一把汗，都是下意識的看向了田不易的臉色。

與魔教弟子有牽連可是大忌，前幾日的事情還未平息，如今又出了這事！

田不易臉色陰沉如水，看不出息怒來，忽然，他厲聲道：“跪下！”

張小凡噗通一聲跪伏在地。

“靈兒所說，可是真的？！”他問道。

張小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跪在那裡。

望著這幅模樣，田不易已然知道了答桉，他心中怒極，吼道：“還不將那妖女屍身放下！”

張小凡緩緩將碧瑤的肉身放在身前，低著頭，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

“好啊，好，你好的很！”

田不易臉色氣的漲紅，道：“前幾日還未曾與你算賬，你今日便做出這等事，逆徒，難道你要叛出我青雲門嗎？！”

張小凡雙手握拳，依舊一言不發。

“你……你…………我！”

田不易再也忍受不住，抬手一掌便要朝張小凡噼去。

見狀，莫離再不好坐視，忙是抬手攔住，道：“師父，不可！”

“你讓開！”

此時怒氣衝衝的田不易只想好生收拾張小凡，見得莫離攔路，厲聲喝道：“難道你要包庇他！”

“師父，想想齊昊！”莫離說道。

“離兒說的不錯。”

此時，蘇茹反應了過來，道：“上一次七脈會武龍首峰吃了個悶虧，這一回，只怕何道人不會輕易放過小凡，不易，該想想如何應付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