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一直沒停,呂瑛也不在乎,他每日出城救人,又以雨神後裔的身份前往殼人們的圍龍屋與他們交流,在信仰的幫助下,大多數人也會給他個好態度。

等呂瑛提出他要抄某幾戶人家,希望與他們合作時,這些人家面色一變,進而倒在了利益的誘惑下。

颱風一結束,呂瑛就果斷帶著劉紅花、殼人支援的民兵,將他盯上的富戶都抄了。

不過三日,抬價的糧商藥商就被呂家軍抄家,該砍頭的砍頭,該進修路隊的進修路隊。

糧食和田產、地契、房契都歸呂瑛,金銀歸出了力的人家,又將貪汙糧餉的官員拉到大街上罰跪,並對全城百姓公佈他們的罪名。

秋知有點猶豫:“是不是太狠了。”

有幾個官吏身上是有功名的,也拉街上讓他們被老百姓扔石頭噴口水,實在是不怎麼體面。

呂瑛斜他一眼,意外道:“我留了這些人的性命,讓他們能活著進修路隊,這不是已經很仁慈了嗎?他們貪了那麼多糧食,可是要百姓的命呢。”

在臺風天出門到山區、偏僻的村鎮救人,呂瑛深刻體會到瓊崖島外的路走起來多差勁,他還準備讓劉紅花做監工,督促著這批新的修路隊早點把東濱府周邊道路給修好呢。

念在秋知到底還是秋瑜親爹的份上,小朋友耐心教導他:“道路通則商路通,這個道理無論是海商、陸商,都是一樣的,所以呂家軍每年都要維護航路安全,瓊崖島的港口更是年年修葺。”

秋知心算了一把修路和維護港口的錢,抹了把汗:“東濱府沒這麼多修路的錢。”

呂瑛無比淡定:“以後就有了,我幫你砍了那麼多人,沒了這批人,你收稅會更順暢的,再不行,你還可以從我這裡貸錢。”

貸錢貸糧都是自古就有的,看在秋知貸錢貸糧是為了做實事的份上,呂瑛還可以少要點利息。

秋瑜進屋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他爹為了給東濱府修路,從呂瑛這裡貸到了大筆錢糧,且和東濱府裡還能說得上話的官吏們一起,手指沾了紅色印泥,往那張借貸的字據上摁指紋。

秋瑜調侃:“幾分利啊?別不是十出十三歸吧?”

呂瑛踹他一腳:“我只要了一分利。”

秋瑜閃避:“這麼厚道?”

呂瑛冷笑一聲:“再要多了,這群窮鬼給得出這些錢嗎?”

秋瑜:噗!

室內所有“窮鬼”都慚愧得低下頭。

有句話叫做“到了地方不拜碼頭就什麼都做不成”。

這話放焦家面前,就是如果不給他們跪下,他們能讓人什麼事都做不成。

這話放呂瑛面前,就是不給他做馬仔,他就沒法名正言順的出手相護,庇護者手下們在各方貪婪勢力的覬覦下做實事。

秋知親身體驗過兩邊不同的行事風格,最後還是覺得呂家人能準備在南洋建國,自有其道理在,好在兒子和呂家孫少爺是朋友關係,日後秋知要是在南禹的官做不下去了,他就去呂家的朝廷混個一官半職吧。

呂瑛行事有個特徵,便是做完前期準備後,幹什麼都絕不拖沓。

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呂瑛已用手頭強大的武力橫掃一切不服。

一省通常會有十五到二十個衛所,每個衛所一千人,東濱府作為靠海的港口之城,此地衛所有兩家,分別是劉紅花和貝海龍兩人,兩人都是雨神的虔誠信徒,給呂瑛做馬仔的資歷十分深厚。

這兩位千戶出人,全程患病百姓該隔離的隔離,不遵醫囑就丟亂葬崗,沒得商量,也沒人敢再猥褻女子幼童,因為呂瑛對此類人都是直接宣佈罪狀後當眾處死,然後又派人把受害者帶去瓊崖島繡坊幹活。

接著呂瑛又召集這些軍士,許以錢財和糧食,讓他們去把城裡積水給排了。

由於官衙裡那些妨礙官倉放糧的官吏則通通進修

路隊,空出來的位置被呂瑛派人佔起來,大家也預設瑛哥是藉著天災的名頭,為呂家侵佔粵東道做準備。

只要呂家肯在吃肉的時候帶大夥喝湯,大家只會誇呂家小公子此番收拾亂局如快刀斬亂麻,連句壞話都沒有。

等秦湛聲養好病的時候,城內秩序已經恢復,各處都在重建,連賣腸粉的小販都開始重新上街做生意了……

“若這場災難發生在巴蜀,恐怕沒個兩三年都緩不過來。”秦湛聲看著周遭,路過的百姓雖行色匆匆,可他們面上卻沒有災後的麻木絕望,也沒有人去逃荒。

因為秋知支稜起來以後,靠著呂瑛支援的錢糧,他開始以工代賑,召集民夫重建東濱城破損的城牆、各處民房,大家都有活做,有飯吃。

連女子們都有活,不是做飯洗掃的雜活,就是直接被呂瑛用船拉去瓊崖島做女工。

自從瑛哥發現女娘們性格穩定、不會鬧事等優點後,瓊崖島的紡織、食品行業就以女娘為主了,除此以外,醫療和教育這兩個行業也開始有女娘湧入,這主要是因為女性耐心細緻的性格特性,讓她們在這方面大放光彩。

別的不說,為了收更多的稅,女人也是必須走出門做活的,那孩子誰管?扔掃盲班去上課的話,是不是要有老師來教?總不能放著這麼多活蹦亂跳、四處闖禍的小

孩到街上給大人們添亂吧?

再有就是章芍、華美靜也說如今女醫匱乏,有些女工生了病,不敢去找男醫看,可她們兩個也管不了全島的女病人,而幼兒生病也是女醫照顧時更細緻,那是不是要培養更多女醫呢?

瓊崖島的成藥業正在發展階段,男人更容易受到誘惑,財色一勾,便是魂兒都飛了,前陣子還逮著個想盜走藥方賣給別家的男工,是不是女工更適合做這些保密的工作?

要知道許多女工離了瓊崖島,是很難靠自己做工養活自己的,她們只能做男人的附屬品,對呂家的忠誠度是更高的,基本只要好好教育一下,就是和呂家軍的軍士們一樣忠誠的。

瓊崖島有百萬人口,諸多蓬勃發展的產業,需要女工們發光發熱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於是能從掃盲班畢業的女娘中,那些成績優異、資質好的,要麼被章芍帶走,做她的助手和學徒,還有些是去慈育堂,接受如何做教師的培訓,又有些出色的,則被薇媽媽挑走。

烏鴉和喜鵲父女經此一事,已對雨神的仁慈靈驗深信不疑,烏鴉已決定帶女兒去瓊崖島去,將她送入那掃盲班。

“孩子總不能和我搞一輩子的雜耍,讓她識個字,若成績好,再被哪位呂家管事帶走做個學徒,一輩子也有了著落,便是將來婚嫁不順,也能養活自己。”

烏鴉疼愛獨女,摟著她說出這段話來。

對於大部分禹人來說,他這話可謂驚世駭俗,有些性子開明的江湖人卻是能接受的。

比如暴雨颱風時回老家幫助鄉親們的黑角白梅夫婦,他們是演皮影戲的,走南闖北什麼事沒見過?負心漢子苦命女的戲碼比他們演的皮影戲還精彩。

得知烏鴉想給女兒找比男人更可靠的歸宿,白梅贊同道:“舍給雨神倒不失為一條女兒家的好路子。”

黑角道:“我們也和烏兄一道去瓊崖島吧,聽聞那兒有錢人多,想來給賞錢時也會更大方。”

這就是想要在烏鴉父女去那邊安家時幫把手的意思,烏鴉十分感激。

秦湛聲笑道:“那我和六哥也去吧,正好,六哥想救他恩主家的小姐出來。”

唐六豪邁道:“大家一起走吧,我以前在瓊崖島隨主家辦事,路更熟哩。”

六人到底都是一起闖蕩江湖的朋友,一起出門更有底氣,這便齊齊出發,誰知走到了港口時,卻發現此處已沒了可以搭載他們的船。

東濱許多受了災的女娘都要去瓊崖島討生計,又有船要出發去將被颱風攔著運不出去的貨物給出掉,港口熙

熙攘攘的全是人。

秦湛聲擠在人群裡差點窒息,還是靠著小巧靈活的喜鵲四處轉悠,才找到了一戶船家。

女孩扭頭,用清甜的聲音喚道:“爹,吳老闆說我們可以和這條船走!”

其餘五人擠過來,才知道吳老闆也是負責運女娘的船家,喜鵲是可以上他的船的,只是只能帶一個家屬。

白梅也是藉著找活幹的名頭,上了這艘船,秦湛聲一咬牙,拿了張銀票:“這位吳大哥,可否通融一二?”

吳老闆呵呵一笑,指著自家船旁邊,一艘有點破爛的小船:“你們坐那個吧,別看小,跟著船隊一起過個海峽罷了,也是不會出事的。”

至於海船的顛簸嘛,嗨,就這點路,顛一下有什麼關係嘛!

等好不容易到了瓊山港,秦湛聲扶著膝蓋,低頭把早飯全吐了。

勉強站直身子,秦湛聲捂著口,小聲道:“不好意思,六哥,諸位,等久了,六哥?”

他疑惑地叫了一聲,見唐六呆呆望著前方,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隨之也呆了。

颱風過後,東濱港一片狼藉,即使商人們硬著頭皮出船,可也蓋不住那兒的狼狽。

瓊山港卻完全不一樣,此處修繕得比東濱港更大,用一種奇怪的石料(其實是水泥)鋪得平平整整,有專門主持秩序的人在此處大聲主持著貨物的進出。

只穿了背心的苦力們推著獨輪車,如同搬家的螞蟻一般,將貨物運送到港口旁的倉庫中。

不遠處,運送工人的船隻停靠好,就有各工坊的管事過來挑人,還有諸多洋番操著半生不熟的話語和商人們討價還價。

海浪時不時拍打港口邊緣,卻不能撼動此地的繁華。

就在此時,龐大的九幽也駛入港口,它靈活的穿過鱗次櫛比的船隻,穩穩停靠在最好的位置。

港口安靜了下來,民夫們停止動作。

下船的女娘中有人雙手合十,低聲祈禱。

一條舷梯從船上放了下來,接到港口上,呂瑛坐在秋家小少爺的懷裡,被他抱著走下船,孩子身上裹了一件薄薄的銀灰披風,烏髮用白玉簪挽起,遠遠望去,便像是神仙童子一般。

所有人都安靜遙望這最接近真神的人,他們心中既有敬畏,更有敬愛。

那是秦湛聲一輩子都可望不可即的威望和民望。

直到他們離去,吳老闆才出聲,提醒船上的人:“誒!來了以後先去澡堂啊!別帶著蝨子入城!”

秦湛聲回頭:“啊?去澡堂?”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