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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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秋瑜來說,暗殺其實是家常便飯一樣的東西。
做生意要被競爭對手暗殺,搞出個新產品比如椰子油的時候,要開拓新市場也得和當地豪族打交道,溝通不暢也得動手,經商的路上被沿路劫匪盯上、驛站內應下|毒,再有打仗後被對面的高手盯上。
要不是武功高,自己還有醫術傍身,能夠分辨毒|藥,又足夠謹慎,秋瑜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秦湛瑛讓他來老陝道積累軍功固然是機會,可背後的風險也大到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此番北孟人被秋瑜逼急了,紅河王是北孟最後一個能打的宗室,且是鐵打的帝黨,只尊皇位上的人,反而因此得了北孟所有王公貴族的敬重,如此忠臣即將被秋瑜逼近死地,西域被封,他曲陽道那邊有程開路盯著,只有綏遠道可以退,可秋瑜直接冒險帶隊穿插迂迴到敵人後方,要圍死紅河王。
從紅河王掘堤開始,秋瑜就不打算放過他,這老小子死定了。
如此情境,自然有數人來救紅河王。
來的人是先天高手了,當然了,就秋瑜這個體格,明眼人都知道他有力量優勢,戰力會高於同級,必須得找個有等級優勢的過來動手。
先天高手身邊還跟了數名死士。
秋瑜本就喝著茶熬夜看地圖,警覺性比白日竟是分毫不差,聽到帳外動靜不對,他立刻從書桌底下拿出一個球,用他上輩子就練得極熟的男排標誌動作之一——大力跳發——將藏了藥粉的球轟了出去。
呵,他的發球在21世紀可是號稱亞洲第一重炮的!
加入胡椒、辣椒、姜粉的藥球猛然炸開,便引起嗆咳聲一片,秋瑜提著兩把兵器就衝了出去。
夜風呼呼吹著,秋瑜和來人交手。
對手是一個黝黑精壯的漢子,個頭不低,能到秋瑜的肩膀,他用漢話擠出來一句:“卑鄙!”
秋瑜:“比你們有良知就是了。”
刀劍相擊處濺開火花,秋瑜左手一掄,一把小鐵錘便差點將人的腦袋捶開,對手聽到風聲後立刻閃避,卻還是別擦掉了一隻耳朵,而他也抓住機會,在秋瑜的腰腹颳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們如同野獸般互相廝殺,從見面開始就註定只有一個人能活。
親衛們聚集起來,對抗其餘刺客,而在戰圈的中心,有血液伴隨著刀兵交接的聲音滴落在塵土上。
血腥味在夜晚隨風擴散開來。
這是秋瑜自穿越以來最苦的一場死戰,他完全是靠呂空傳授的精妙武藝還有自己天生的體格力量優勢,在硬生生與高自己一個級別額度先天高手硬抗。
時間不長卻極為兇險的死戰中,秋瑜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能頂住這麼個強敵,或許是不甘就此死去,因為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或許是還惦記著要收拾紅河王,又或者……
總之他的反應力突然就衝進了一個全新的層次。
明明是這麼緊要的時候,他的腦子裡還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瑛瑛還小,身體很弱,卻能和貓玩拍手手,反應速度不比貓慢。
現在想想,那或許就是秋瑜和先天之間隔著的東西,他還可以再鬆弛一些,再從容一些,冷靜下來。
嗨,真是羨慕那小子,除了心臟,其他地方都是頂配嘛,但也幸好,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心是正的。
然後秋瑜就拼著右臂受傷擋住了敵人的刀刃,他右手往前一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那麼快,讓敵人都沒能避過去。
刺客的背部出現一截滴血的白刃,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滿是遺憾地嘆了一聲。
“天要亡孟。”
刺客倒下了,秋瑜也緊隨其後倒下,失去意識前他心裡罵了一句。
“卑鄙!”
那老小子在兵器上抹毒了。
在這年頭,武林高手仗著武力去殺軍中大人物,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武林豪族們在地上作威作福是一回事,有不少人還是拎得清大是大非,互相刺殺一下也算保家衛國。
秋瑜能苟到現在不容易,這陣子也多虧了燕教主罩著他,只是馬有失蹄,燕教主今夜也是被北孟派來的一位馬姓先天給纏住了,才讓秋瑜落到險境之中。
好不容易幹掉了對手趕到秋瑜身邊,看著雙目緊閉的小夥子,燕紅琴難得慌了一下。
秋瑜的重要性不言自明,老陝道所有軍隊的統帥,敵人派人來刺殺他,就是打著幹掉秋瑜讓軍隊潰散的主意,秋瑜沒死自然萬幸,可他昏迷這個結果難道不糟嗎?
何況燕紅琴也並非好人,禹國擴張的意圖過於明顯,今日他們能合作,來日禹國會惦記著這點情誼不對西域出手嗎?秋瑜或許能記著這份情,可秦湛瑛不會。
可要是將秋瑜,也就是秦湛瑛在軍隊扶持的中流砥柱、秦湛瑛的錢庫在這裡折掉,之後禹國要再擴張,就得被推遲許久。
當然這就要考慮到另一個問題了——秋瑜死在這裡,秦湛瑛會不會記燕紅琴的仇。
思考了一下秦湛瑛的性格,燕紅琴叫來聖女亞熱娜:“救人吧,用你最好的藥。”
亞熱娜不解:“我們要盡一切努力救漢人的將軍?”
燕紅琴:“沒辦法,這小子的靠山太兇了。”
惹不起啊。
然而令燕紅琴驚訝的是,秋瑜彷彿是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刺殺似的,居然提前安排好了去圍追紅河王的部隊,佈置好了任務。
謹慎這個優良品質不僅讓秋瑜在多次危機中死裡逃生,更讓他習慣性的安排預備方案,顯然他自己倒下後,底下的人也要接著執行任務便是他的備用方案之一。
“可惜,要
是真讓你死在這,他肯定會殺了我了,否則如你這樣的人才,真是留不得。”
燕紅琴盤坐在秋瑜身後,雙掌運轉內力,重重拍在秋瑜的腰上。
先天高手反應靈敏、體力過人、內力生生不息時刻運轉,只要進入這個境界,身體的自我排毒能力也會變強許多,屆時加上藥物的運用,秋瑜會活下來的。
恰好,這小子距離先天已經只差臨門一腳,燕紅琴這就助他一臂之力!
承安十六年春的老陝道,註定要在腥風血雨之中度過,幸運的是,這一代的禹國當權者保留了良心,他支援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幫助老陝的百姓們度過最難的時光。
秋瑜則在昏迷了七天後醒了過來。
淺青床簾垂落,屋裡燃著秋瑜平時絕不會燃那麼多的炭盆,窗戶開了一條縫,床上堆滿了溫熱柔軟的被褥,讓秋瑜自覺身上發燙,汗溼了衣物。
窸窸窣窣,少年將軍伸手摸自己的額頭,有人走過來,溫聲提醒:“你兩天前就退燒了,體溫正常,脈搏也正常。”
秋瑜怔怔望著來人,就看到秦湛瑛身穿紅袍銀甲,頭髮束好,白皙秀麗得像一尊玉菩薩,老人總說男生女相,南人北相,北人南相,都很貴氣,那秦湛瑛長得可真夠貴的。
小太子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一縷黑髮垂落,發覺不對後,將那縷頭髮撩到身後,坐在床榻旁的腳踏上,趴在床邊給秋瑜把脈。
習武之人總會一點醫術,內力一探,就能把傷病患的境況感知得更清晰些。
他身上有風塵的氣味,顯見是從外面忙碌了許久,說不定才趕了許久的路。
秋瑜和他開玩笑:“我被人打成這樣,你不會生氣吧?”
秦湛瑛:“嗯,不氣,你突破先天了。”
“真的?”秋瑜閉上眼,睜開時十分驚喜,“誒呦我的武俠夢啊,這下真是大圓滿了。”
秦湛瑛說:“我也沒有殺人洩憤,趕過來後我先帶人處理了紅河王的殘兵敗將,把老陝道穩下來,你的病主要是燕紅琴和亞熱娜聖女處理的,我也給他們送了謝禮。”
他的語調太平靜,加上這孩子天生一副柔和空靈像是深海洋流的嗓音,此時說出的每一個字就都聽的人耳朵都酥酥的,只看長相,只聽聲音,秦湛瑛真是個溫柔到極點的玉人。
而秋瑜是個愚人,他注視著秦湛瑛的面孔,心想,這一路趕來肯定很辛苦,瑛瑛居然也不抱怨一聲。
秋瑜試探著問:“你原來打算洩憤嗎?”
這事秦湛瑛可是有前科的,一般要是有人在他心情不好時把犯罪的名單報上去,那單子上的人肯定死啦死啦滴。
秦湛瑛承認:“我以為我會想,但當我打算下這個命令時,我發覺我做不到,我在信裡和你說過的吧,我經常和軍士一起訓練,一起墾荒修水利。”
秋瑜:“嗯,我知道,看到你的信的時候,我覺得你特別了不起,我為你驕傲,你媽媽肯定也會這麼想。”
秦湛瑛見他聽得專注,繼續說道:“我只是將我擁有的東西,用交易的方式給了他們一點,他們為我效力,我就教他們唸書學道理,帶他們操練,可他們卻因此很尊敬我,甚至願意為我去死,包括那些曾經是孟人的軍士也是如此。”
“他們……有很大的力量,非常大,改變河流的方向、築起高牆,開墾千頃田地這樣的事情,我一個人是絕對辦不到的,他們聯合起來才能做到,可他們想要的東西不多,我願意滿足他們。”
說到這,秦湛瑛看起來有些困擾:“我逐漸沒法把他們的生命視為發洩的工具了,秋瑜,我開始變得和你、和娘一樣心軟,這很麻煩,以後我要做一些事情時,大臣們會覺得我越發離經叛道,不像樣子。”
這話簡直讓人驚歎,因為秦湛瑛成長得也太快了些。
史書上的那位禹武宗是經歷了非常瘋狂和地獄樂子人的少年時代,登基好幾年後才逐漸變得仁慈起來,在那之前,他幹過把敵方部落所有高於小麥的男丁都屠戮一空的事。
現在的秦湛瑛卻彷彿是提前進入了仁慈階段,不,應該說他比史書上的他自己提前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說實話,後世許多歷史愛好者在鑽研《禹史》和禹朝的野史時,看到秦湛瑛下達的某些政令,比如他對女子、老人、孩子的保護和照應,也常常讓人開玩笑說“瑛哥是個很愛護弱勢群體的溫柔的人啊。”
然後這番言論又會引起大批信奉正史的人激烈回覆“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瑛哥就應該是個和溫柔仁慈沒關係的人,史書上的他專斷獨行,心狠手辣,要不是功績太大,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別說,這種暴戾人設還有挺多人喜歡吃呢。
誰知道,秋瑜穿越後卻眼睜睜看著秦湛瑛從一個不把人命當命的高智商危險兒童朝著溫柔的大人的方向轉變。
這個叛逆到極點的古代皇族不顧世俗和儒家千年影響,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然後認同了百姓的生命,接著自覺從高臺上走下來,平視了他人的生命。
秦湛瑛居然是這麼不羈又溫柔的人,現實真是比史書玄幻多了。
但正如秦湛瑛自己所說,心態轉換會讓他和周圍人格格不入,這是個麻煩,但奇怪的是,秋瑜和呂曉璇會為此痛苦,而秦湛瑛僅僅是覺得困擾,他覺得這些轉變不會讓自己的人生萬劫不復,也不會讓他痛苦,因為他可以解決一切。
這小太子總是在某些方面堅強得讓秋瑜敬佩,他認可了百姓的力量,並從容接受自己心態和認知的轉變,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自信到了極點。
陽光從窗縫裡落下來一道,正好照在秦湛瑛的髮間,秋瑜猶豫片刻,便順應本心,撫了撫那柔順青絲。
秋瑜低語:“我發自內心的尊敬你,臣服於你,為你獻上一生的忠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