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瑛長大了。

秋瑜第一次意識到這點,秦湛瑛已不再是那個小時候因為體弱而偷偷難過的孩子,而是真正成長起來,能夠成為所有人依靠的君王,那個在史書上留下無盡遺憾令人越是追溯越發敬佩的君主逐漸變成了他應有的樣子。

一米八的小朋友,在這個時代也是不折不扣的小巨人呢,大概除了呂曉璇,其他人都是將秦湛瑛當成年人看的。

秋瑜問了個很實際的問題:“養俘虜的錢糧呢?留他們下來是修路用嗎?”反正太子爺不會讓任何人吃閒飯就是了,畢竟他自己從五歲開始就不吃白飯了!

秦湛瑛回道:“我會讓他們去東方,山魯道沿海一帶,那兒在建造船塢,還有新的港口,新的田也需要人去種,山魯道的春耕很需要人手,錢糧的話,按尋常力工的七成算,透過掃盲再發全部。”

要給人掃盲,這就是真的要準備接納這些人做自己的子民了。

秦湛瑛有些疲憊,他匍在軟乎乎的床榻上,聲音悶悶的。

“我和那些孟人說我不會殺他們,但之後要給所有的孟人換一個大汗,反正他們也經常換大汗,還不如讓個能使他們吃飽穿暖的人來。”

然後小太子保持趴著的姿勢,抬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他就是那個很能幹活且自願接下北方所有貧窮人口的冤種新大汗。

秦湛瑛這前半輩子總結一下,簡直就是扶貧幹部才把南邊許多人口帶著能吃上飯了,遇到災荒不用逃荒了,事兒還沒整完呢,北邊又出來一批要扶的。

但這也是秦湛瑛常常調研、又和一群孟人軍士近距離相處過的好處了,他很清楚“換個大汗”的說法才是孟人最能夠熟悉和接受的。

而秋瑜也終於躺夠了,他爬起來,幫秦湛瑛卸下銀甲,讓人歪自己床上歇一歇,那些厚實過頭的被子蓋秦湛瑛身上正好,秋瑜本人則起身穿衣去廚房。

秋瑜突破先天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個人打一架,然後雙手叉腰狂喜大笑,而是去給遠道而來的太子爺煮一碗麵吃。

少年少女可是最不能餓的,骨骼和肌肉的增長讓他們像個小型黑洞,每時每刻都要吸納更多的能量進入體內好供給自己生長,然後他們會成長為宇宙間獨一無二的星球。

尤其是秦湛瑛這種明顯還沒觸碰到身高極限的小孩,按他流傳後世的那件龍袍尺寸,起碼八公分要長,那副比例上佳的骨架子需要的能量得按車算。

半斤麵條下鍋裡,摻了麥粉揉制的麵條看起來發灰,口感也不夠細膩,卻有濃烈的麥香。

煎荷包蛋,煎蛋的油要提前放蔥段和薑片,煎出香氣了撈起來,把蛋打進去,嗞啦一聲,蛋白質與熱油一碰,就迸發出濃烈的香氣,秋瑜可是煎蛋大師,尤其是溏心蛋煎得最好,他一口氣打了三個,自己順口灌了點麵湯,躺了七天才起來,突然塞一堆吃食進肚子,他怕腸胃受不了。

接著是碗裡放一小坨豬油,鹽,醋,切得碎碎的蔥花,把麵湯往裡一擱,豬油便化開來,再把麵條和煎蛋放進去,這需要拿海碗裝的湯麵就非常誘人了。

燕紅琴不知何時靠在廚房門口嘖嘖稱奇:“你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忠心的狗了,起來後第一件事居然是給他煮麵,要不是那小子太兇,我第一次見著你們的時候就發現你怕他,我絕對會以為你對他有意思,不,我西域男兒追女人時也沒有你這麼誇張的。”

秋瑜幽幽回道:“哪比得上您。”

穿女裝倒貼女皇,最重要的是沒貼成功,還被人家兒子剁手毀容,慘出新境界。

燕紅琴被他氣到:“本座白救你一遭!”

秋瑜:“得了吧,救我是你這輩子最划算的買賣,真怕瑛瑛的可不是我,是你,你信不信,我要沒了,瑛瑛才不會表現得和現在一樣溫和。”

他毫不留情地點出這點,讓燕紅琴啞口無言。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秦湛瑛一個人把面吃完了,秋瑜都只能拿麵餅蘸著湯混一頓。

這發育期的恐怖飯量啊……話說這小子的力氣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秦湛瑛也有點不好意思,秋瑜連忙說:“沒事沒事,你今天是老大,吃多少都是應該的,夠不夠啊?不夠我再去煮。”

今天還是秦湛瑛的十六歲生日,要是算虛歲,他都十七了,為了援助秋瑜,秦湛瑛也沒過個好年,生日更是倉促,臣子們想送禮都追不上嗖的一下從大京跑到老陝的太子,秋瑜也只能給煮壽麵,想想也是委屈太子了。

秦湛瑛回道:“夠的。”

他當天晚上還叫人送來兩個椰子,給秋瑜煮椰子雞吃。

秋瑜一邊啃雞腿一邊含含糊糊問:“那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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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一禮:“太子殿下說還有事沒做完。”

生日當天也要繼續加班的太子在給老陝道的一切事務掃尾,從打仗到安撫地方他竟是全部來得,許多真以為太子是文人的官吏看到太子親自領人去收拾紅河王殘部時都驚呆了。

可太子卻彷彿天生就有種敏銳的戰場嗅覺,讓他輕易從老陝的山巒間把那些敵軍揪出來。

燕紅琴感嘆:“到底是那個人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會打仗呢?”

澤國女皇如今號稱當世海仗第一,海洋戰神,目前還沒打過敗仗,有那麼個娘,秦湛瑛再有戰爭天賦都是可以理解的。

只有秦湛瑛自己還挺驚訝,誒,自己第一次帶隊打仗,雖然打的都是小仗,居然也沒出岔子,一定是秋瑜留下的地形圖和事前佈置好的策略都很好的緣故吧!

太子爺不覺得自己天賦多好,只覺得自己是按部就班地在幹活,他自覺壓根就沒幹什麼高難度的事!

帶著兵趕過來難嗎?讓他們規規整整聽指揮難嗎?讓軍隊秋毫無犯難嗎?帶著軍隊在山間順著敵人的蹤跡一路摸過去然後設局活捉大半難嗎?幹完這一切順便帶軍隊給老陝的百姓們修個房屋,送個被子糧食難嗎?

不難啊!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也就是事前蒐集此地百姓戶籍,官府賬冊,然後確定需要幫助的貧困戶時花了點時間罷了。

殊不知在他人眼中,這個一到老陝道就軍事民生一把抓,面面俱到樣樣出色的太子簡直就是左臉天資右臉縱橫。

為了方便騎馬時也能削人,秦湛瑛又讓人將他的鐮刀改了改,主要是將柄延長,這樣他就可以揮舞著那把長鐮刀使勁削人腦袋了。

而且他這次過來時順便帶了哈斯特鷹如意,兔子年紀大了,經不得舟車勞頓,就放在大京養老。

秋瑜將之稱為:死神降臨版本瑛瑛。

秦湛瑛太好看了,死亡鐮刀一揮,掠過的彎弧狀寒光就像一輪彎月,皎潔清冷,不帶一絲煙火氣,輕描淡寫間帶走生命。

這場面放漫展得有一群人圍觀求合影,醫學生忙用自己不算精妙的素描將太子騎馬揮鐮刀的英姿也畫了下來。

死後陪葬品加一。

好不容易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北孟那邊終於認清楚最後一個能打的紅河王也被幹掉的事實,送了降書過來,承安帝一開始沒打算收,說要和朝臣們商量一下。

北孟:我們可以賠償的。

禹國:我們還是要商量。

打輸了割地賠款是應該的,可要是收了北孟的好處,之後再打就沒啥藉口了,畢竟已經接了降書,就是答應此仗到此為止的意思麼,承安帝還惦記著往北打呢。

最後還是秦湛瑛寄信拍板,說:“收降書吧,還要春耕呢,您能一邊春耕一邊打仗啊?”

承安帝:“不能。”

春耕比天大,萬事都要給田讓步,掃盲班這時候都不開了,大家都往田裡跑,工部負責農事的官吏近幾年頗受重視,平時要到處跑,和負責測量地形的那批官吏探查水土,春耕秋收時更是恨不得住地裡。

畢竟不種田就沒飯吃,百姓們就不敢生孩子,人口暴不起來,地盤也擴不出去,收稅時糧倉也沒有新糧入庫,那仗也沒得打。

最終經過兩國協商,北孟最後賠了上萬匹好馬,還有大量的糧食布匹給禹國,金銀反而賠得偏少,這讓北孟的王公貴族狠狠鬆了口氣,太好了,他們損失得也不是太狠。

然而事實卻是為了徵集到這些賠償用的糧食布匹與馬匹,北孟百姓已苦不堪言,秦湛瑛開始變得溫柔是一回事,但他很清楚敵人越不做人,敵人麾下的百姓將來越願意歸心的道理,在討要賠償這件事上他也是使了心眼的。

只要北孟足夠不做人,將百姓們逼反,禹國這邊打過去時會輕鬆許多。

結束了對北孟的戰事,秋瑜就留守老陝道,要把這裡經營穩定下來。

秦湛瑛則帶俘虜迴歸山魯道,讓俘虜們在沿海生活。

分別時,秦湛瑛笑著問:“我走以後會不會想我?沒了我,你就得一個人管老陝所有事了。”

秋瑜:“我又不是兔子,才不會那麼黏你呢,倒是你,晚上加班時適當吃點夜宵,別餓著了。”

他們伸出拳默契地碰了一個,秦湛瑛反手握住秋瑜的拳,往自己身邊一拉,和他撞了下肩。

“保重。”

少年太子翻身上馬,腰背挺直,肩頭紅披風在風中烈烈飛揚,馬腹掛著包好的鐮刀與長劍、弓箭,秦湛瑛騎馬離去時回頭對秋瑜笑了笑,眸光清朗,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