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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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雖然猜到了一點,但是最後還是沒法改動自己已經寫好的奏章,只能原封不動遞了上去。
不出所料,遞上奏本的第二日,徐階就透過自己的渠道瞭解到,嘉靖皇帝在看到他的奏章後只是笑了笑,隨後吐出四個字來讓他是肝膽俱裂。
“愚不可及。”
這就是嘉靖皇帝在看到他奏章的時候說的唯一的話。
“後來皇上還說了什麼?”
這是在東閣旁邊的一個小花園裡,這裡位置偏僻少有人來往,而且過來的那條道路上也被他的人看著,自然不會有人進來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幕。
此時,徐階身前一個內侍穿戴的人躬身回道:“皇爺後面又說,這人啊,官做久了,心也變了。
當時黃公公就說,這也是大人們要為國分憂,才會主動請命做這趟差事,應該沒有其他心思。
但是皇爺只是冷笑,其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讓人把今科進士們的彈劾奏章翻出來交給他看,據乾爹分析,很可能會從他們當中選出人選前往。
皇爺的意思應該是,只是去調查一個親王的不法事,朝廷哪裡需要大費周章,還派出朝廷大員前去,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聽到這裡,徐階心裡也是暗歎一聲,“是啊,一個無權無勢的親王,哪裡需要顧及什麼顏面,要面子也就不會做出什麼僭越之舉了。”
只可惜,想明白這一層關係還是遲了點,上了嚴嵩的當。
想不到,自己都卑躬屈膝到這種地步了,老傢伙還是防備著自己。
不過現在徐階更想知道的是,到底誰會成為這個幸運兒,被嘉靖皇帝點到鈞州去調查徽王。
“據乾爹說,鄒應龍、勞堪還有魏廣德的奏章被留下了,不過看皇爺的意思,鄒應龍似乎更加被看好。”
那內侍回答道。
“鄒應龍?他是在那個衙門觀政?”
徐階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前些日子好像是來過自己家的,其實每年科舉考試結束後,新科進士們就會有選擇的到處投下拜帖。
對於身為內閣閣臣的徐階來說,收到的自然也不會少。
只是對這些人的靠攏,他們當然不會過多留意,更不會拒絕,只是一切都要等觀政授職以後才會開始關注,除非其中發現有特別好的苗子,才會在授職前伸手拉一把。
對新入官場的進士來說,這是拜門子,希望得到高官們的關照,而對於身處高位的人來說,何嘗不是培養後輩班子的機會。
從有意投靠的人當中選出有能力有擔當的人才為自己所用,只需要在關鍵的時候為他發聲,爭取一下即可,這也會擴大自己的權勢。
“鄒應龍在禮部觀政,預調行人司任職,前兩天吏部有了第一批進士授官名冊裡就有他的名字。”
被小內侍一提點,徐階就想起來了,這屆丙辰科殿試的進士,近期有一些要開始授官,自己應該就是在那份名冊裡看到鄒應龍的名字的。
行人司,是大明朝一個很特殊的部門,工作和名字很貼切,就是到處走動的人,其實就是奉旨出差外派,官員出巡需要隨行人員,行人司就是這麼一個衙門。
大明朝對國內親藩和外藩事務,都是禮部負責,其下還有四夷館和會同館等機構,鴻臚寺也和禮部來往密切,甚至有一定從屬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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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下設主客司“分掌諸藩朝貢接待給賜之事。諸蕃朝貢,辨其貢道、貢使、貢物遠近多寡豐約之數,以定王若使迎送、宴勞、廬帳、食料之等,賞賚之差。
凡貢必省閱之,然後登內府,有附載物貨,則給值。若蕃國請嗣封,則遣頒冊於其國。使還,上其風土、方物之宜,贈遺禮文之節。諸蕃有保塞功,則授敕印封之。各國使人往來,有誥敕則驗誥敕,有勘籍則驗勘籍,母令闌人。
土官朝貢,亦驗勘籍。其返,則以鏤金敕諭行之,必與銅符相比。凡審言語,譯文字,送迎館伴,考稽四夷館譯字生、通事之能否,而禁飭其交通漏洩。凡朝廷賜賚之典,各省土物之貢,鹹掌之”。
四夷館是中國歷史上具有真正意義的官方翻譯機構,在以前的朝代雖然都有從事翻譯的官職,但建立專門的機構還是在大明朝開始的。
鴻臚寺掌管“朝會、賓客、吉凶儀禮之事。
凡國家大典禮:郊廟、祭祀、朝會、宴饗、經延、冊封、進歷、進春、傳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覲,諸蕃入貢,與夫百官使臣之覆命、謝恩,若見若辭者,並鴻臚引奏。
會同館是明朝專門接待朝貢人員住宿的大規模驛館,外夷貢使來朝一般居住在會同館東南西北四館之一居住。
既然有來的,自然也有往的,行人司就是這麼一個機構,它的職責是“專捧節、奉使之事。凡頒行詔敕,冊封宗室,撫諭諸蕃,徵聘賢才,與夫賞賜、慰問、賑濟、軍旅、祭祀,鹹敘差焉。”
朝廷選派正副使以後,隨行官員大多都是從行人司中抽調。
最初行人司官職不高,定的品級只有九品和從九品,但是在明初大規模朝貢潮後被提升品級到七品,“以所任行人多孝廉人材,奉使率不稱職”。
顯然,鄒應龍也是被朝廷選撥出來的,入禮部觀政後調行人司,以後不管是對內對外捧節奉使都會得心應手。
“那個勞堪是不是也是江西的?”
徐階這會兒一個一個的分析,看誰中獎的機率大。
魏廣德就不用問了,這個人他見過幾次,也到他府上拜訪過,說了幾句話。
對於魏廣德這個江西的,他印象很深,從殿試閱卷開始他就注意到了,只是不好插手拉攏。
“勞堪和魏廣德是老鄉,也是九江府那邊的,現在在刑部觀政,到底留部還是外派就不清楚了,名冊裡沒有看到他的名字。”
“禮部的名冊皇上點頭沒有?”
徐階忽然想到另一個事兒,突然問了出來。
“沒有,陛下當時只是看了,留在宮裡,並沒有馬上給出批示。”
那內侍馬上說道。
聽到這裡,徐階心中就有了確定,別看鄒應龍被提到第一的位置,但是他一個即將出任行人司行人的人,是不可能被派去河南查桉的,除非特旨給他加御史銜。
行人司兼任御史,貌似還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安排。
勞堪倒是有可能,只需要在名冊上加上他的名字,就可以直接調到都察院去,順理成章就能被外派到河南查桉。
至於魏廣德,翰林院編修還掛著太常寺典薄,不大可能又給個都察院御史的官職。
三個七品官職集於一身,這是在開玩笑呢。
魏廣德從檢討到編修,已經是升了一級的,兼職一般都是為了給官員升品級或者加大權力用的,像魏廣德這種掛兩個七品官職的本來就少見,徐階相信嘉靖皇帝不會再給他掛御史銜了。
而在徐階打聽西苑訊息的時候,嘉靖皇帝初步定下的名單也被人悄悄送到了魏廣德手上。
看到鄒應龍居然是排在第一位的,魏廣德只能一陣苦笑,因為鄒應龍和他關係一般。
鄒應龍,字雲卿,蘭州皋蘭人,因為地域的關係,註定了他和魏廣德走不太攏。
而且據勞堪觀察,說鄒應龍殿試後就和徐階走的比較近,聽人說當初殿試的時候是徐階提了他的名次,鄒也投了貼算是拜在徐階門下了。
剩下的勞堪和自己,估計中獎的機率就不大了。
魏廣德對此只能報以苦笑,還能說什麼,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成全了別人。
而嘉靖皇帝對調查徽王的訊息,也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的官場。
對於嘉靖皇帝沒有從內閣部推人選上點頭,而是跑去調新科進士的奏章選人,大部分人都嗅出了其中的意味。
好吧,皇帝貌似是在警告他們,不賣力幹活,朕有的是人手出來頂替你們的工作。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每次都會誕生數百的新科進士,就算朝中官職空缺嚴重,那就會試多放出一些名額就解決了。
在大明朝,還真沒幾個不想做官的讀書人。
別看在野的許多讀書人成天高談闊論,憂國憂民,恨不能為國為民施展抱負,其實這些人大多都是科舉考試的失敗者。
因為落榜才會如此,人前裝作澹泊名利自清高,人後卻是憤世嫉俗。
部推出來的人選,其實做的事兒,朕叫個新科進士也能完成。
到這個時候,京城的官場終於平靜下來了,雖然仍不時有人上書彈劾,但更多的官員選擇腳踏實地處理政務。
不過在大明朝,其實也沒多少政務給他們處理,只能說忙的忙死,閒的閒死。
像內閣這樣的職權部門就是忙死的代表,每天都有全國各地發到京城來到奏本需要他們票擬送入宮中批紅。
魏廣德就是屬於閒死的那幫人中的一個,他只是邀請勞堪等同年一起喝了一頓酒,也不再對去鈞州一事抱有太大期望了。
皇帝態度傳開沒兩天選人事件就快速冷卻下來,這天,在西苑永壽宮裡,嘉靖皇帝如往常一般誦經敲磬,或許是昨晚沒休息好的緣故打了個小盹,敲磬的手不小心滑出敲在了龍桉上。
“梆”的一聲,嘉靖皇帝心裡就是一驚,瞬間睜眼看到如意敲在書桉上,隨即迅速在心頭開始禱告起來。
好吧,這會兒正在清修,若是自己不小心惹怒了神仙說自己不誠心,以後功法還怎麼精進。
不過在一旁的內侍和宮女看來,卻是皇爺唸經的時候打瞌睡了,還把自己驚醒了,覺得十分可樂。
只是這裡是什麼地方,永壽宮,一個個只能想笑卻不敢笑,憋得十分痛苦。
嘉靖皇帝還在默唸禱告的時候,卻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剛進宮不久的小宮女失了禮,笑出聲來。
這一幕把一邊的黃錦嚇了個半死,心裡咒罵這個小宮女沒點眼力勁,陛下身邊最忌諱的東西都忘了。
自“壬寅宮變”後,嘉靖皇帝對待宮女的態度那是十分苛刻,稍有不慎就打罵殺頭。
畢竟當年的宮變,可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嘉靖皇帝抬頭尋聲望了過去,只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宮女這會兒正驚慌的用雙手捂著嘴看他,雖然臉色帶著惶恐,雙眼卻依舊笑的彎彎如同月牙。
小女孩十三四歲的年齡,看上去天真爛漫,此時已經想到忌諱,臉色驚懼之色更重,只是那一雙眸子依舊散發出讓嘉靖皇帝心動的神采。
這一幕讓他那顆死寂許久的心泛起了漣漪,他默默地盯著小宮女看了許久,殿中空氣也肅穆到極致的一刻,嘉靖皇帝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
不同於以往的笑聲,至少在一邊伺候的黃錦看來,這笑聲是發自內心的。
陛下沒有真生氣,謝天謝地,黃錦在心裡默唸幾句。
嘉靖皇帝笑夠了,隨即擺擺手,黃錦知趣的叫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殿裡的內侍、宮女如臨大赦,慌不迭的退出大殿。
看到人走離開了,嘉靖皇帝這才對黃錦問道:“宮外消停了?”
“回陛下,各衙門都老實了。”
黃錦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小聲回答道。
“你把留中的那幾份奏疏拿去批紅,子升那份奏疏駁回,從都察院挑個御史下去看看。”
隨即,嘉靖皇帝又吩咐道。
子升,自然就是徐階,之前部推的人選被嘉靖皇帝否了,改由都察院派出御史下去查桉。
其實,這才算是正常操作,只是京城官場中人看到有可能扳倒一個親王,這可是個揚名立萬的機會,自然都不願意錯過。
“昨日錦衣衛上的條子,說魏廣德可能會和魏國公府結親,你下去叫文孚再詳細打探清楚,朕要知道徐家是什麼時候打的這個主意。”
“是,奴婢下去就通知陸都督。”
黃錦急忙躬身領命,之後就打算按照嘉靖皇帝旨意來辦,只是緊接著耳中卻聽到一句讓他驚掉下巴的話:“今晚安排那個宮女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