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河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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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高大人來了。”
這時候門外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人進了這個院子,耳邊就聽到門口蘆布的話。
高拱?
他這個時候來這裡做什麼?
魏廣德心下狐疑,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國子監看著那邊監生嗎?
隨即又想起涼亭裡的張居正,魏廣德灑然一笑,聽到打仗這些書生看樣子心裡都慌了吧。
果然,高拱進門就急急的向魏廣德問道:“宣府那邊你怎麼看?宣大和山西的兵馬能頂住嗎?”
在高拱看來,即便宣大兵馬打不過俺答汗所率領的騎兵,做為守城一方還是應該沒有問題的。
和其他人不同,他不認為薊鎮軍馬應該參戰,畢竟那是拱衛京城的主要力量,若是在宣大折損過大,那京師的安危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高拱當時在御前會議上想的是寧願調動稍遠一些的延綏、寧夏等地兵馬支援宣大,也不應該輕易出動薊鎮大軍,即便因此耗費錢糧也在所不惜。
因為即便俺答部能在宣府擊敗宣大軍,那也必然是傷筋動骨、損失慘重,屆時薊鎮大軍和延綏等地大軍圍攏過去,必然讓俺答汗重蹈當年覆轍,只能狼狽逃出長城去。
可若是薊鎮大軍參與進宣府大戰,損失又過大,沒有顧忌的俺答汗保不齊就會再次兵臨北京城下。
屆時九邊兵馬肯定救援不及,那就只能調動內地兵馬,如山東等地衛所入京勤王。
那些衛所軍戰力如何,嘉靖二十九年的時候他就已經見識過了。
只是,初次參與那樣高階別的會議,高拱只是在心裡想想,卻是沒敢出聲。
魏廣德起身,拉著高拱坐下,又吩咐蘆布重新沏了茶端上來。
等蘆布送上茶水離開後,魏廣德才開口問道:“肅卿兄這是怎麼了,宣府那邊自有宣大總督,兵部處置,何須擔憂。”
魏廣德並不知道高拱剛從西苑出來,已經被嘉靖皇帝列入御前會議的成員名單,只以為他是擔心京城的安危才跑到自己這裡來的。
想想,翰林院這邊的同僚都找他問看法,估計高拱也是因此而來。
“宣府的急報你看過沒有?”
高拱這麼問也不是無的放失,大明朝的奏疏,其實還真沒什麼保密的。
奏疏到了通政司,本來就要抄錄一份存檔,不少通政司的官吏記憶好或者覺得奏疏有意思,往往會私下多抄錄一份,然後就傳出來了。
當然,之所以這樣的事兒沒人制止,當然是因為進入通政司的東西都沒有要保密的,這些奏疏不少還直接登上邸報刊行全國個府縣。
“看了。”
魏廣德老大老實的回答,本來他是不看的,也沒讓蘆布去找來抄錄,就是說說主要內容就好了,讓他有個瞭解就行,免得同僚們暢談時他接不上話。
可這次被拉到涼亭去,魏廣德不想看也看了葛縉的奏疏。
葛縉送來的急報,也就那麼會事兒,至少魏廣德是這麼看的。
做到宣大及山西總督,也就是俗稱的三邊總督的人,對於可以預見的一場大戰,自然要先往最壞的地方想。
就像這次的奏疏,直接說宣府的夜不收和俺答部探馬在長城外多次交手,才刺探到大量兵馬聚集的訊息。
由於俺答部集合了部落內主力,由此葛縉預料會有一場大戰,也對俺答汗的野心充滿擔憂,這也是身為三邊總督應盡的職責,頗有些“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不殆矣”的意思。
至於奏疏中所請調動薊鎮軍馬協防,其實就是一個預警,一旦宣府被破,俺答汗可能會把進攻的目標對準京師。
宣府能不能頂住俺答部的進攻,魏廣德不知道,可他知道俺答汗那些人馬,應該不足以威脅到京師的安全。
幾萬人,前面再加個“十”或許可以,不過那需要動員老幼參戰,戰力也不會提高多少,只是增加數字。
之前,魏廣德就已經知道,韃子騎兵臨時招集的部落民眾其實戰力有限,至少不比明朝衛所軍戰力高多少。
所以,這會兒他還能老神在在的和高拱閒聊。
“你不擔心,韃子破宣府進攻京城?”
高拱雙眉緊皺,快速追問道。
“宣府邊牆好破,薊鎮的城牆可不是那麼好攻的。”
魏廣德也立即給出了答桉。
“可要是薊鎮大軍進入宣府參戰,戰況不堪,又會怎樣?”
高拱依舊追問道。
聽到高拱這麼說,魏廣德立馬警覺起來,高拱的官職比他高很多,知道的朝廷的決議也多,莫不是他知道了什麼訊息才跑來的吧。
“肅卿兄,此話何解?那奏疏可沒讓薊鎮大軍進宣府參戰,只是說協防,其實就是加強薊鎮長城的警戒,至多提前進駐一些城郭防範。”
魏廣德狐疑的說道。
“今日議事,兵部擔心韃子突破宣府塗炭京畿,提出在密雲、昌平部署人馬,必要時進入宣府助戰,同時給延綏、寧夏兩鎮也發了公文,調集兵馬隨時準備支援宣府。”
高拱開口說道。
“用得著這麼大陣仗?”
聽了高拱的話,魏廣德立馬驚叫道。
隨即,情緒穩定下來後,又看向高拱。
現在的高拱已經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算是老成持重之人,不似會拿這事兒開玩笑,魏廣德遲疑著開口道:“這是哪兒來的訊息?”
於是,高拱把剛剛在西苑結束的御前會議的內容給魏廣德詳細的講了一遍,魏廣德也是聽得目瞪口呆。
他震驚的當然不是御前會議做出的決議,而是高拱怎麼就被召過去參加這樣的會議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內心的一陣狂喜。
賭對了。
高拱在會議那會兒想到的事兒,這會兒魏廣德自然也想到了,這就是嘉靖皇帝開始鍛鍊裕王府班底,要讓他們逐漸介入到朝堂的政務中來,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只是圍著王府瑣事打轉。
其實,這樣的準備,從高拱升遷開始,或許嘉靖皇帝就已經在做打算,只是當時還不明顯,畢竟高拱是九年考滿才獲得的升遷。
魏廣德想到這裡,臉上不自覺就有所表現出來,被高拱看到還很奇怪。
“廣德,你是不是有破敵之策?不妨說出來聽聽,要是真的可行,我們馬上去內閣找嚴閣老。”
高拱誤會了,以為魏廣德臉上浮現的欣喜表情是發現了俺答部軍隊的破綻。
不過他也清楚,軍事上的事兒,按理來說不應該這樣輕易就看出什麼來,即便是那些所謂的名將,大多也是在臨陣之時發現對手的漏洞,那什麼“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更多還是對勝利一方的上位者的一種神化。
聽到高拱的話,魏廣德也立馬就冷靜下來,知道這個時候表現出欣喜之情是要不得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才是一個讀書人該表現出來的精神,可不是自己現在這樣。
不過現在,魏廣德自然不會說出先前自己想的是什麼,那隻會被高拱看輕,怎麼接下去才是重點。
魏廣德低下頭,假裝思考一陣後才說道:“如果朝廷真要調動延綏、寧夏兵馬的話,倒不如直接派他們進入河套地區掃蕩,此時俺答部主力盡在宣府外圍,大軍出長城當無大礙。
宣府當堅壁清野,大軍緊守城池和各關隘,不給韃子一絲半點機會搶掠錢物。
我軍雖不能借此一舉攻佔河套地區,卻可以打擊蒙古韃子的實力。
河套被襲,想來俺答汗就算再不甘,也要派出大軍支援才是,宣府一戰我軍的勝率也就提高不少。”
魏廣德短時間內能想到的也就是“圍魏救趙”之計,河套地區水草豐美,聽說在那裡有大量牛羊棲息於此,俺答汗不是想要入關搶掠嗎?
你從宣府進來,我就從寧夏、延綏北上進入草原,搶掠河套地區的牛羊,藉此也可以分散俺答汗手中本就不多的戰兵。
到那個時候,以宣大軍長期對戰俺答部的豐富作戰經驗,只需要緊守城池,實行堅壁清野,俺答部搶不到物資,自然只能退走。
魏廣德依舊堅信,以俺答汗手裡那幾萬人馬,是不足以威脅到京師安全的。
“兵部在會議上所言,宣府遲滯韃子進攻,薊鎮和延綏、寧夏二鎮軍馬東西對進,合圍俺答汗的計策,是否可行。”
高拱沒有對魏廣德提出的掃蕩河套地區的作戰計劃進行評價,而是問出魏廣德對御前會議上兵部作出的戰爭預判是否妥當這個問題。
“薊鎮大軍可以及時趕到戰場,延綏、寧夏二鎮的兵馬,怕是趕不及了。”
魏廣德想想就搖頭說道:“與其讓他們在關內奔波,不如直接讓他們殺出去搶掠韃子的資財。”
看高拱似乎依舊不以為然,魏廣德心中一動。
河套地區,當年曾憲就是因此被殺,還連累了夏言,難不成現在河套已經成為大明官場的一個禁忌。
不過,魏廣德還是覺得自己所提應該沒事兒才對。
曾憲那是想要收復河套地區,重新對其進行控制,結果就是不僅要在當時打敗蒙古韃子,還需要持續的投入軍力維持對那裡的控制。
而魏廣德所提的,可不是收復河套,而僅僅是對河套地區實施搶掠。
難道指准許韃子入關搶掠,就不許明軍出關打草谷?
魏廣德在宣府的時候可是聽說過,以前明軍打草谷的事兒可沒少幹,那時候明軍戰力強大。
即便是軍力衰弱之時,邊將為了牛羊財寶也經常帶兵偷偷出關搶掠,只是掃蕩的範圍和出兵規模沒有以前那麼大。
不過,此時魏廣德想想高拱之前所說的兵部計劃,覺得還是先潑一盆冷水讓他清醒一點比較好,於是就接著說道:“薊鎮距離宣府近,支援是來得及的。
而延綏寧夏的兵馬路途遙遠,就算趕到戰場也是人困馬乏,根本沒法參戰,還憑白消耗大量糧草。
不但如此,俺答部主力盡在,那可是數萬戰力強悍之兵,與之交戰不首先考慮讓他們分兵,削弱他們的實力,而是想著集中兵力進行決戰,不可取。
說句實話,在宣府那戰我算是看出來了,當時若俺答汗所帶的人馬再多一些,或者精銳騎兵多出一萬,保安州那一仗就打不起來,至少在大同軍主力趕到前,不敢打。”
“大同、宣府軍戰力和俺答部對比,如何?”
魏廣德話音落下,高拱就突然發問道:“精銳騎兵我大明略佔優勢,可人馬少得可憐,多是統兵將領身邊的親兵。
士卒戰力弱於韃子,不過若俺答汗帶來全部主力,那精銳騎兵可是四萬人上,至少需集結二十萬以上明軍方可對抗。”
魏廣德是把俺答汗本部和黃臺吉、青臺吉的精銳騎兵算在一起,按照當初馬芳所說,應該就是這麼多了,剩下四、五萬多韃子,戰力也就是大約七、八萬明軍的樣子。
有了計較,魏廣德就把當初馬芳所說的情況給高拱詳細分析了一遍。
高拱聽完就明白了,明軍能夠匯聚在一起的精銳,若是強行從將領手裡收走親兵的指揮權,先不說將領會不會陣前鬧事,就算真把人湊一塊,怕也就萬餘人,兩萬人都未必能夠湊齊。
《基因大時代》
這些人或許單打獨鬥可以擊敗韃子,可他們沒有大隊騎兵作戰的經驗,實力說不定反而會受到影響。
至於調集其他明軍參戰,按照魏廣德給出的戰力表,那至少要準備三十萬人馬方可應對。
九邊重鎮,人當然是有的,可這麼多的人馬調動,物資消耗那是海量的,朝廷根本承擔不起。
相對來說,魏廣德提出的延綏、寧夏二鎮出兵搶掠河套,真要算賬的話,似乎更加合算一些。
不知不覺,高拱也開始計算起得失來。
可是出河套,能不能提?
和魏廣德先前所想的一樣,在嘉靖皇帝處死夏言、曾憲以後,進軍河套就成為官場上的一個禁忌的話題。
一個三邊總督的鮮血就已經夠嚇人的了,還要加上一個致仕的內閣首輔。
要不要找閣老提這件事兒?
高拱也是有點吃不準,關鍵他現在也是位卑言輕,魏廣德就更加說不上話。
高拱有點焦慮的起身,在值房裡來回走動,魏廣德只能低頭看自己身前的茶水,免得看花眼。
而此時的大同巡撫衙門裡,李文進、劉漢和俞大猷的會議已經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