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徐階和高耀三人各懷心思走出西苑,嘉靖皇帝要選封地新建王府的訊息已經在內廷快速傳開,相信到了晚上,整個京城官場都會人盡皆知。

不過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在宮裡也沒有撈到一頓御膳,此時早已經是飢腸轆轆。

三人現在也都年歲不小,這會兒出了西苑大門,自然是急急忙忙找地方吃飯去。

而這時候,都察院的酒席也早就散了,黃光升接旨以後,還要利用這幾天在京城的時間去兵部走走,畢竟現在他也是兵部侍郎。

只是出了酒樓後,並沒有走多遠就走進了附近一家茶樓的雅間,這裡是魏廣德安排的一個會面的地方。

如果是旁人,黃光升根本就不會理睬,可魏廣德要說的是俞大猷的事兒,怎麼說也是老相識,黃光升覺得在能力範圍內還是可以幫上一把。

其實之前在酒樓裡,魏廣德雖然說的不多,可意思他也能明白,自己現在也是三省總督,安排個將官貌似很容易。

可是黃光升不明白的是,俞大猷在北邊,以外界傳聞的他和李文進的關係,留在這裡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才對,為什麼會讓魏廣德來找他謀個差事。

不多時,去都察院轉了一圈,魏廣德就以去詹事府的由頭離開衙門,去到和黃光升約定的茶樓裡。

今天也是很有點運氣,魏廣德一個多月沒有到都察院了,本想著今天過來看看,沒想到會遇到黃總督來都察院換牌子,於是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黃大人久等。”

魏廣德進屋後就先客氣一句。

“哪裡,我也是剛到。”

黃光升倒是沒有端什麼架子,雖然在京官裡他沒有什麼靠山,可是同年和好友也是不少,只不過現在官職都不高,對他的幫助不大,可是訊息還是很靈通的。

對魏廣德這個人,他自然不是單純的透過邸報進行了解,透過同年和好友的交流也知道,這個人很得寵,就算不能成為朋友也絕不能成為敵人。

所以對於魏廣德有事相求,說實話,只要不是很大,他都會認真考慮考慮,更何況魏廣德求他幫忙的物件還是他老鄉,是他早年讀書的同窗。

雖然和俞大猷不是一個書院的,可晉江縣就那麼大,他們也經常在一起討論經史子集,說是同學也不為過。

當初俞大猷犯事兒,一開始黃光升並不知道詳情,只是透過邸報知道些,但是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明白是怎麼回子事兒了。

戰場上,俞大猷並沒有大錯,一切都是剿倭總督胡宗憲搞出來的破事。

雖然他也不知道其中內情,可都是封疆大吏,黃光升自然知道胡宗憲這麼做的目的肯定不是邸報上說的那麼簡單。

很快,兩人的話題就說道之前酒席上,魏廣德所說的那檔子事兒上。

“志輔是我老鄉,過去在縣裡也相識,不過也有十多年沒見了,那會兒我還在廣東,他也在兩廣總督歐陽大人手下,負責剿滅廣西叛亂。”

黃光升在魏廣德面前直接就說出了他和俞大猷是舊相識的關係,很坦誠,目的自然也是希望魏廣德別繞來繞去的,直接說出他的目的。

“既然黃大人和俞將軍相識,我也直接說找大人的目的。”

魏廣德雖然沒有問過俞大猷,但是從他在上午打聽到黃光升的情況分析,也猜出俞大猷和黃光升很大機率是認識的。

“俞將軍為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鑑,他指揮作戰的能力,不論是在兩廣剿叛,還是在浙江剿倭,還有九邊抵抗蒙古韃子,都充分體現了他有資格成為一軍主將的能力。”

說道這裡,魏廣德雙眼盯著黃光升,一字一句的說道:“這次俞將軍率大同軍偷襲板升城,又把追擊而來的俺答部追兵打退,可這樣的戰績卻不能官復原職,廣德很替俞將軍鳴不平。

今日在部院見到黃大人,想著湖貴川叛亂較多,不知黃總督能否給俞將軍安排一個職位?”

黃光升面對魏廣德的目光很坦然的和他對視,這時候嘆口氣說道:“志輔的事兒我知道,我也替他鳴不平,可是聽書朝廷已經定下來了,並沒有官復原職,就算封賞下去,他現在也只是一個百戶,我怎麼給他謀職?”

讓總督級別官員去關注,影響百戶一級的武將,卻是有些太小題大做的意思。

魏廣德聽了黃光升的話,沒有馬上接話,而是作出饒有興趣的樣子問道:“黃大人,聽聞在四川這幾年,大人為了解決苗患也是費盡心思,難道大人覺得現在貴為總督,解決三省難題比解決一省更簡單嗎?”

雖然沒有詳細瞭解情況,但是魏廣德也相信,黃光升在四川任職期間,肯定不會是區區幾句話就把地方勢力安撫下來,必然是使用了一些手段的。

這些手段,除了利誘必然還有武力要挾,畢竟不管做什麼事兒,都是兩面的,既有得利之人必然也有失利的一方,他們必然是要暴起反對的。

但是這幾年,四川地方上聽說還算安寧,魏廣德可不覺得對付這些既得利益者很簡單,要他們吐出到手的利益,除了一些利益補償外,肯定也有奏疏上看不到的東西。

“湖貴川很大,若大人手上沒有一支強大戰力的人馬彈壓不服,大人要推行一些政策,安撫地方怕也不易。”

緊接著,魏廣德就丟出最大的籌碼。

他的意思很簡單,以前你在四川打擊地方勢力,或許一些手段好用,畢竟你是巡撫,地方上最大的官。

可現在你手上是三省,地盤大了,問題也更復雜了,要想推行你那一套,手上沒有一支可靠的兵馬做為威懾,怕是難以成事。

這支可靠的兵馬,不僅戰力要強,還要聽話。

俞大猷和他是老鄉,又在關鍵時候出手相助,要讓俞大猷聽話那就太簡單了,至於保證戰力,還需要懷疑嗎?

俞大猷的戰場經歷,剿叛、剿倭和打韃子都是戰績斐然,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有點誇張,俞大猷也是吃過一些敗仗,可總的來說勝率遠大於失敗,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將領。

俞大猷不光會打仗,還會練兵,更是非常擅長統帥雜兵。

魏廣德之前就注意過浙江的剿倭戰事,實際上他對後世吹捧很高的戚繼光就不怎麼感冒。

俞大猷可以帶著衛所兵打勝仗,而戚繼光不行。

戚繼光當然也能打,但是他要求自己帶新兵,也就是按照他的要求訓練出來的新兵,為此胡宗憲還專門給他一大筆軍費用來練兵,相同待遇的還有譚綸。

現在,聽說譚綸和戚繼光帶領的新兵,現在已經是浙江剿倭戰場的主力了。

不過,新組建了兩支部隊,自然也讓江南剿倭經費更加緊張。

譚綸和戚繼光的兵馬,都是募兵而不是衛所兵,兵餉高不說,獎賞也不少,雖然打勝仗,可是銀子也流水一樣花出去,就魏廣德所知,江南商稅的加派,胡宗憲已經加了兩次了。

這,其實也體現出了俞大猷比戚繼光高明的地方。

相同的兵,俞大猷能帶著打仗,而戚繼光卻是不行。

現在,魏廣德就是要在黃光升面前點出來,讓黃光升取捨利弊,到底要不要調俞大猷去湖貴川,成為他手上一把鋒利的尖刀。

綏靖地方,其難度黃光升當然是知道的,他甚至比魏廣德還要了解其中的厲害。

如果說之前黃光升沒有考慮啟用俞大猷,那麼現在在魏廣德提議以後,自然就要慎重考慮考慮。

俞大猷的事兒,牽扯到江南剿倭總督胡宗憲,黃光升自然是不懼的,可胡宗憲背後站的當朝首輔嚴嵩,就算是他也是有所耳聞。

幫助俞大猷,其實就是公開站在嚴嵩的對立面,這其中隱含的風險還是很大的。

最起碼,雖然百官私下裡都罵嚴嵩、嚴世番,可沒人敢當面懟他們,畢竟楊繼盛只有一個。

喝了幾杯茶,說了這麼多話,黃光升當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表示還需要考慮考慮。

魏廣德看黃光升的態度知道他還在猶豫,擔心此舉惹嚴嵩不快,給自己找麻煩,不過這事兒確實也急不來。

“黃大人,之所以想到你,一是因為你和俞將軍是老鄉,二就是你剛升為總督,對於剿滅三省反叛,朝廷必然是要給予支援,其中選將就成了讓俞將軍重新崛起的機會。”

到最後,魏廣德說出自己的想法。

總督這個職務,嚴格說是朝廷對一地進行管制臨時任命的職務,是執掌地方軍政大權的官職。

如果不是湖廣和貴州這些年叛亂頻發,朝廷也不會想到要設立這個職務。

既然要剿叛,自然也需要精兵良將,所以每位總督離京前,都會在兵部接受韜略和選擇將領的機會,甚至還會得到皇帝的召見。

魏廣德想到的,自然就是在這個時機提出啟用俞大猷,就算不做總兵官,做一個參將也行啊,至少有資格獨自統領一支人馬。

“志輔留在宣大不好嗎?”

離開茶樓,魏廣德直接去了詹事府,至於黃光升,魏廣德猜測他肯定也要找好友諮詢參詳一番。

不過臨出門的時候,黃光升還是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黃大人,俺答汗兩次折戟宣大,我料他下次攻打目標肯定會轉移,要麼是對山陝三邊出手,要麼就是攻打薊鎮,不大可能繼續攻打宣大。

俞將軍繼續留在宣大沒有獲得戰功的機會,可是以他的官職,調往薊鎮或者別的地方,又得不到重用。”

魏廣德很老實的回答了黃光升的疑惑,不是他不想俞大猷留在宣大,而是要讓他儘快復職,必須有戰功,可未來宣大很大機率不會有大的戰事。

沒有戰功,俞大猷就只能在百戶官位上原地踏步。

不過魏廣德還沒到詹事府,半道上就被人攔了下來。

馬車停在大街上,車外就是喧鬧的行人。

魏廣德掀開車簾好奇的看過去,到底什麼人敢在京城大街上攔住自己。

“老爺,是高拱高大人的長隨。”

這時候,駕車的李三回頭對他說道。

“讓他過來。”

魏廣德聽說是高拱的人,知道肯定有事兒。

那人很快就走到魏廣德車旁,先是對著車裡的魏廣德躬身施禮後,這才又上前兩步對魏廣德小聲說道:“魏大人,我家老爺說出大事兒了,十萬火急,請你馬上去老地方見面。”

“什麼大事兒?”

魏廣德好奇問道。

聽到出大事兒,魏廣德心裡雖然不慌,可還是很好奇的。

問這麼一句,如果這人能答上來,說明事兒也不是很大,可要是他也不知道,那就代表著事兒很要緊。

“不知,是裕王府派人見了老爺,老爺就急急忙忙派我過來的,具體要和魏大人商議何事我就不清楚了。”

那人連忙答道。

“裕王府?”

聽到是裕王府的事兒,魏廣德就知道不能馬虎,當即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不理那人行禮告辭,馬上就對李三說道:“去崇文門那個小巷酒樓。”

魏廣德並沒有說明是那條街道的什麼酒樓,可是他知道,李三應該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地方。

對於這些常年跟隨在他們身邊的人來說,知道東家的隱秘事兒不少,很多都是別人想要收集的情報。

馬車很快就再次上路,向著裕王府方向而去。

說實話,這會兒坐在車裡的魏廣德心是有些慌的。

高拱讓人找自己,說有急事兒,不知怎麼滴,他就想起了裕王長子薨的那件事兒。

魏廣德其實有點印象,那就是後世不少人說嘉靖皇帝兒子死的多,那是因為他服用丹藥過多導致的,也就是他體內積累的丹毒。

丹毒,雖然貌似沒有影響到他的身體,但危害卻是存在的,那就是他的後代身體多多少少都存在很多隱患,這就是嘉靖皇帝子嗣艱難,夭折率高的原因。

魏廣德也從高拱、殷士譫的口中聽說過,裕王爺的身體其實也不怎麼好,每年都要吃藥調理身體。

好吧,魏廣德在馬車上想到的就是,不會裕王也是一個早死鬼吧,他可是把賭注下在裕王這邊,要是裕王身體真出現問題,那他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