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求官,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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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人,我們敬你一杯。”
這會兒魏廣德和幾個都察院的年輕御史一起站在一個五十多歲,身穿紅色官袍的老者身後敬酒。
這裡是都察院衙門附近的一座酒樓,此時正是中午,整個二樓被包了下來,雖然在座官員大多都是青袍,可他們卻是京官,甚至是天下所有官員都不願意得罪的一批人。
而此時他們匯聚在這裡,自然是為人擺酒慶賀。
“不敢當,都是同僚,大家一起滿飲此杯。”
那老者笑眯眯舉起酒杯起身,和魏廣德幾人碰杯,隨即一飲而盡。
“黃大人勞苦功高,四川苗叛反覆無常,可唯有在大人巡撫四川任上,平復了就不再有反叛之事,這可是獨一份。”
魏廣德身後有御史大聲奉承道。
“是啊,朝廷升大人為右僉都御史,總攬湖貴川三省苗叛事宜,想來三省叛亂很快就會徹底平息,知人善任,內閣和吏部這次算是選對人了。”
“那還不是黃大人在任上殫精竭慮,任人唯賢的結果.....”
這個時候,魏廣德就安靜的站在一邊,看著黃光升和那些人的交談,腦海裡卻是在回憶看到過的黃光升的個人簡歷和他謀劃的另一件事兒。
黃光升是嘉靖三十年晉四川布政司右布使,之後歷任左布政使,四川巡撫。
九年時間在四川,洞晰其民情利病,嘗重編全省瑤籍,調適劑量,吏無得以意高下;核秋糧,剩餘米,為勢豪詭匿者抵免丁糧物料之派,遂永著為挈令。
這些做法,讓整個四川的社會逐漸安定下來。
其實少數民族叛亂,不僅是一部分人不服王化,地方官員的壓榨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黃光升在任上,就是著力解決這個矛盾,遂讓四川各民族逐漸安定下來。
他的這些做法,自然也被朝廷看在眼裡,於是在川九年考滿後,奉旨回京述職,他也因功晉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湖廣、四川、貴州三省軍務。
古代的少數民族的地區,一直都是由中央任命,屬於自治狀態,自元朝改唐“羈縻州”制度為土司制度,土司又稱土官,用來穩定邊陲。
到了明朝,朝廷試圖以恩威並濟、少數民族互相制衡的方法來穩定西南局勢,但大大小小的土司叛亂經常發生,西南動盪終明一朝始終無法平定。
從洪武年間平定西南以來,西南少數民族聚居區就始終有戰亂髮生,因此明朝西南地區的動盪程度並不亞於北方邊境,經常存在大規模社會衝突,有時害尤甚之,說“五年一小反,十年一大反”並不誇張。
在明朝,總督這一官職的產生與西南地區不斷爆發的民族衝突息息相關。
說起來,湖貴川總督這一官職自然也是因為轄區內叛亂頻發而設立,第一任湖貴川總督是嘉靖二十七年設立,時任總督為張嶽。
總督設立的十二年中,已經頻繁更換五任總督,黃光升是朝廷認命的第六任,其目的自然是為了讓他用在四川的做法推廣到湖廣和貴州,平息當地少數民族叛亂。
實際上,黃光升這個右僉都御史也就是掛職,不過既然在京城,他也是要到都察院認認門的。
這不,今天來都察院,自然就是同僚拉到酒樓為他慶賀從右副都御使升為右僉都御史。
黃光升現在可是從巡撫升為總督,將來肯定是掌部堂的大人物,御史們雖然不怕這些高官,可也不願意輕易放棄這條人脈。
都察院權利雖大,可畢竟品級在那裡擺著,只會有極少數人能夠在院裡高升,御史最終的出路還是出任六部或者地方為官,說不得就到這位手下去了。
等敬酒眾人逐漸散去後,魏廣德左思右想才終於下定決心,趁著大家酒飲微醺他才上前和黃光升說話。
“黃大人,這次總督湖貴川,不知大人是打算怎麼平息三省叛亂,是推行在四川做的重編徭役嗎?”
魏廣德覺得,他之所以能在四川平息民族叛亂,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限制地方官員對少數民族村寨的盤剝。
以前一省是這麼做,現在三省自然也是會這麼做。
只不過,這麼做的成本很高,而且極易得罪地方鄉紳和土司,因為盤剝庶民的不僅是朝廷認命的地方官員,更多的其實還是那些土司。
魏廣德個人覺得,黃光升那一套好是好,可就是推行難度很大,需要有強大武力為依仗震懾宵小。
黃光升微睜醉眼看了看魏廣德,笑著回答道:“其實那些苗人大多並非我們眼中的蠻人,他們所求也不過是衣食,至於其中別有用心之人,還是要武力鎮壓的。”
“恩威並施?”
“對,讓苗人沐浴朝廷恩德,武力震懾宵小,天下太平,呵呵.....”
黃光升笑呵呵答道。
“大人是福建泉州人?”
魏廣德也附和著笑道。
“是啊,泉州晉江潘湖臨漳人,魏大人也是?”
黃光升笑著反問一句。
“我是九江府彭澤人。”
魏廣德笑道,“不知大人可聽說過俞大猷。”
“你說志輔,他也是晉江縣人,和我是老鄉,只不過他是泉州衛的軍戶。”
聽到魏廣德提起俞大猷,黃光升醉眼微眯,心中盤算著魏廣德提起俞大猷做什麼。
說起來,黃光升是認識俞大猷的,俞大猷比黃光升大三歲,而俞大猷的書也不是白唸的,當初在晉江縣也算名人,畢竟十幾歲就中了秀才的人。
晉江縣就那麼大,黃光升自然也就認識了俞大猷,只不過後來俞大猷接替父職從軍,而他則是科舉登科,文武殊途,說起來也是好多年沒見到過了。
之前他自然也知道,俞大猷在浙江剿倭犯了事兒,不過現在在大同剛剛打了打勝仗,雖然朝廷的封賞差了點,可畢竟恢復了世襲武職,也算沒有對不起祖先。
黃光升不知道魏廣德為什麼提到俞大猷這裡,所以開始謹慎起來,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
“家父曾和俞將軍在浙江剿倭,對他很是欽佩.....”
魏廣德先簡單和黃光升說了說他和俞大猷之間的淵源,隨後就在他面前開始介紹俞大猷從福建轉戰兩廣,再到浙江,最後去了山西的戰績。
黃光升邊聽邊微微點頭,他對這個老同學自然也瞭解許多的,雖然為官後沒有碰過面,但是邸報和官場上還是經常聽到他的名字。
說起來俞大猷打過的大大小小戰仗無數,結果到現在又回去做百戶,實在讓人唏噓。
“......以俞將軍的能力,勝任一省總兵是絕對綽綽有餘的。”
這時候,魏廣德的話也差不多說完了,然後就看向黃光升,看他的反應。
這個時候,要是黃光升還不明白魏廣德的意思,他這官也就白做了,這是幫俞大猷毛遂自薦來了。
魏廣德這人,黃光升之前自然是不認識的,要不是這次到都察院遇到,他也只是聞其名不知其人。
“一會兒散席後,我們找個地方再說此事。”
黃光升明白魏廣德的意思,微微點頭小聲回應了一句。
畢竟現在是都察院的酒席上,他們站在一邊小聲說了這麼久,已經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好。”
魏廣德笑著點頭,小聲回了一句。
就在都察院眾人在酒樓裡喝酒,聯絡感情的時候,在西苑永壽宮大殿裡氣氛卻很是壓抑。
按說,大同打贏了仗,徹底化解了北部邊疆的危機,俺答部已經退出了長城關隘,朝野上下這個時候應該是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才對,只是昨日戶部上的一封奏疏卻打破了歡快的氣氛。
“叫你們過來,你們應該猜到原因了吧。”
此時,御座之下,內閣閣臣嚴嵩和徐階站在左邊,而右邊站的是當朝戶部尚書高耀。
嘉靖皇帝話音落下後,三人都是微微躬身。
“這次,本來以為局面會非常糟糕,所以戶部多方籌集銀兩,很不錯,竟已經籌集到三十萬兩之多,後面還有數十萬兩。
按說,這仗打贏了,這些多出來的銀子自然沒了用處,該交回太倉庫才對,以後也可以貼補朝廷開支,可怎麼現在這麼多衙門伸手想要譁拉走?
現在就提拉走了,以後朝廷要用銀子又怎麼辦?繼續打欠條嗎?”
嘉靖皇帝皺著眉看著下面三人,表情很是不悅。
昨日戶部上了一份奏疏,當初為大戰徵集了不少省份的銀錢,第一批湊了近百萬兩,都是以官位相要挾,逼迫各地官府追繳的歷年欠稅。
結果,這仗一下子打贏了,自然就沒有這麼大的開銷。
戶部賬目上有了銀子,雖然還沒有運到京城,可不少衙門就打上了主意。
這批銀子本來的用處是做為應對俺答部南侵準備的,各個衙門想要提走,戶部卻不敢輕易答應下來,畢竟是在皇帝那裡上報過的。
當初為了應對此戰,嘉靖皇帝每日都要派出內侍去戶部盯著徵餉的過程,並且對這批銀子的轉交都要親自過目。
可人家拿著條子來找戶部,戶部也不能一直拖著,眼看著壓力逐漸壓到戶部頭上,他們只好選擇把矛盾上交,讓嘉靖皇帝來定奪,到底是先用這批銀子把歷年的虧空彌補一些,還是怎麼辦?
這時候,內閣首輔嚴嵩向前慢走兩步,先躬身行禮後才說道:“陛下,這件事兒我知道,各大衙門拿出來的條子,都是以前的開銷,本來早就該結了,只是因為戶部沒銀子才打的欠條。
眼下韃子已經退走,短時間應該不會有大的動作,各衙門可能也是想著那些賬已經欠了許多時間了,正好有這麼一筆銀子,就先給付一些。”
嚴嵩上前答話,他身後站立的徐階卻是偷眼看了看高耀。
要說,前兩天他也派人找過高耀,就是一些關係戶想要從戶部提銀子的事兒,只是他沒想到最後高耀居然直接捅到皇帝那裡去了。
在徐階想來,銀子到了,就先付出去一些,以後就算皇帝知道了,銀子已經給了,而且都是正當開支,也是無話可說的。
“給了,就能把賬消完?今年國庫就沒有虧空了,還有明年,後年。”
嘉靖皇帝把話說到這裡,大殿裡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皇帝看上這批銀子了,這是打算繼續把那些賬先賴著不給。
雖然不知道嘉靖皇帝到底要拿這些銀子做什麼,可想到他每年修煉的開銷,不止是嚴嵩和徐階,就連高耀都覺得牙痛,感覺自己貌似做了一間蠢事兒。
三人的心思,嘉靖皇帝並沒有注意到。
因為,這批銀子他確實上心了,在知道大同可能打贏了韃子以後,知道北方可以迎來短暫安寧以後,他就在籌劃著這批銀子的用處了。
只是,他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下面三人聽了都是大吃一驚。
“這批銀子誰都不能動,戶部必須全部收回暫時存放入太倉。”
說到這裡,嘉靖皇帝已經起身,口中繼續說道:“內閣下來會同禮部,戶部看看,在哪裡修建一處王府,儘快拿出方案報上來。”
“陛下,這新建王府.....”
嚴嵩抬頭看著嘉靖皇帝,張口就問道,只是話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
“王府自然是親王府,朕的兒子也該準備就藩了。”
說完這話,嘉靖皇帝看看旁邊的黃錦,此時他也是一臉驚駭。
這幾天在永壽宮裡陪著皇帝,可從沒從皇帝口中聽到過就藩這個事兒,也就是說,這是皇帝乾綱獨斷的決定。
揮揮手,對著嚴嵩、徐階他們就說道:“你們先下去吧,這事兒你們儘快合計出個結果,報上來。”
嚴嵩和徐階此時內心都是巨震,誰都沒有想到,會是在這個時候,二王的爭鬥就要見分曉。
嘉靖皇帝沒有說新建王府是給誰準備的,二人雖然想問卻都識趣的閉嘴,只是微微躬身行禮後,這才和高耀一起退出了大殿。
嚴嵩和徐階此時都是各懷心事,畢竟到了最後關頭,二人支援物件不同,可以說在這一刻開始,兩人已經不可能繼續保持之前親密的狀態了。
而高耀此時卻是喜出望外,在他看來,新建王府自然是給景王準備的,也只能是景王。
自己無心之舉,居然促成這件大事兒,讓景王就藩,儘快完成,此時他已經打定主意,主要定下地方,立馬和工部交接銀子,讓他們儘快開工,就藩的銀錢雖然麻煩,可再難也必須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