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徐閣老善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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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馬車的主人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魏廣德感覺有點不真實。
他一直以為那個和張居正聯合,掌控朝政的太監應該是裕王府裡的人,所以之前還在酒席上向李芳打聽過,王府裡有沒有姓馮的內侍。
萬萬沒想到,馮保這會兒就已經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了。
“半年前他還在內書房做管事,被黃錦黃公公看中,調進文書房辦差在司禮監秉筆裡排名最後。”
陳矩對魏廣德解釋了一下,現在的馮保做起秉筆太監,前途是真的不可限量,陳矩心裡還是有一點點酸的。
不過也只能是酸,馮保入宮的時間可比他久,現在都三十多了,早先在宮裡做事也算是勤勉,被貴人看重提拔也是正常的。
說起來,陳矩已經算爬的快了,馮保二十來歲的時候,還在司禮監下面的六科廊寫字,而自己因為乾爹高忠的緣故,已經伺候在御前,品級也更高。
“那大哥怎麼和他走到一塊去了?”
魏廣德好奇問道,其實陳矩和馮保怎麼在一塊,魏廣德才一點不感興趣,他只是對馮保有興趣,這個人後來是怎麼發跡的?
印象裡,好像沒看到過,只知道這人和張居正一起掌控萬曆朝朝局,外廷是張居正,而內廷就是馮保,相互配合著。
好像還有個萬曆皇帝的媽也參與其中,構成一個堅固的鐵三角,把萬曆皇帝牢牢的束縛住。
鐵三角最後的崩塌,似乎也是因為張居正的死去,緊接著馮保就倒臺了。
不過現在裕王府裡,一個小的都沒有,也不知道萬曆皇帝是啥時候出生的,所以魏廣德也不知道該向裕王后宮的哪位妃子示好。
“出來那會兒在宮門口遇到的,就搭車歇歇腳。”
陳矩笑道:“不管怎麼說,我乾爹是他上司。”
“那馮公公在宮外有宅子?”
這個時候出宮,還是坐著馬車出去,可不像是辦差去的。
“他在鳴玉坊有處宅子,才買了半年不到,像我這種,不熬出頭都不敢在外面買。”
這時候,陳矩有些自嘲的笑道。
“大哥怎麼不在城裡也買處宅子?難道非要熬出頭才能買?”
魏廣德好奇問道。
“在宮裡沒點地位,出宮門都不方便,像我現在,雖說出宮沒人攔著,可也不敢擅自離開。”
陳矩隨口就說道。
想想也是,他們碰頭,大多都是有事兒,通個訊息什麼的,顯然陳矩出宮來都是高忠知道的。
有高忠在後面背書,陳矩在外面過夜倒也沒什麼人敢過問,說不好後面還有黃錦的影子。
又聊了幾句,魏廣德自然不好表現出對馮保太多的關注,於是很快就把話題轉了回來。
“大哥,今天找你出來就是和你說件事兒,就是上次跟你提過的,青詞惹的禍。”
魏廣德放下筷子,表情嚴肅的對陳矩說道。
“哦,你們那邊定下來了?”
陳矩卻是好奇的問道。
“還是上次說的那個,想著找機會主動在陛下面前坦陳,總比被人瞅著陛下不高興的時候說出來強吧。”
魏廣德嘆口氣說道。
陳矩虛眯眼睛盯著魏廣德,好一會兒才問道:“定下誰來說了嗎?”
“高拱或者徐階,到時候看情況,畢竟陛下召見誰也沒個準數,還得還時機不是。”
魏廣德坦陳了之前和高拱商議的結果,陳矩只是坐在那裡認真的傾聽,沒有說話打岔。
等魏廣德說完以後,陳矩才右手搭在桌面上,手指無意識的敲擊桌面,似乎是在盤算什麼。
陳矩在想事兒,魏廣德也不好出聲詢問,兩人就這麼靜靜坐著,雅間裡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陳矩忽然開口問道:“徐閣老知道你在宮裡和我相熟?”
“高拱那邊只知道我在宮裡有靠山,可不知道是哪位。”
魏廣德不說是朋友,也不說相熟,而是說靠山,說出那話時魏廣德就瞧到陳矩嘴角含笑。
“估摸著也猜到人就在永壽宮,在皇爺身邊,高拱和徐階的關係看來很深吶。”
陳矩說笑著,端起桌上的酒杯朝魏廣德那邊一遞,魏廣德就端起自己身前的酒杯和他伸過來的酒杯輕輕一碰,兩人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在魏廣德端起酒壺斟酒的時候,陳矩才開口說道:“今兒你叫我出來喝酒,但不是去你那裡,你也打著小算盤吧,嘿嘿.”
京城的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黑燈瞎火做點事兒,別人還真未必能知道,可是光天化日的,自然難免被人看到。
“最近總感覺眼皮子跳的很,嘿嘿。”
魏廣德干笑兩聲。
陳矩這時候收起笑容,指指雅間左右,卻是沒出聲。
魏廣德瞭然,隨即衝他點點頭。
陳矩臉上這才又浮現出笑容,說道:“乾爹前些日子說過,自從莊敬太子薨了後,朝廷局勢還算穩定了十來年,不過到現在,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的,你能感覺到京師風向不對,也算很敏感了。”
魏廣德聽聞後也只是點點頭。
廢話,二王爭鬥最終有了結果,肯定是大事件,是那個莊敬太子死後遺留問題。
“裕王最近就呆在王府裡是對的,出門在外難免磕著碰著,當初乾爹他們可是擔心殿下得到結果後會大擺宴席慶賀,不再約束自己,現在這樣挺好。”
這話說的魏廣德有些奇怪,不知道陳矩說自己的事兒,怎麼一下子扯到裕王那裡去了。
當初景王就藩訊息傳出來後,高拱和他都沒有去裕王府,裕王也只是在王府裡設宴,招待王府中人,而沒有從府外叫人進去慶賀,影響自然算是降到最小。
“今天陛下單獨召見了徐閣老,後來又召見了嚴閣老。”
“嗯?”
魏廣德微微皺眉看這陳矩,想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麼。
“景王的事兒,全部交給徐閣老操持,知道召見嚴閣老是做什麼嗎?”
陳矩看著魏廣德似笑非笑的說道。
魏廣德點點頭。
景王和嚴嵩的關係眾所周知,嘉靖皇帝先見徐階,再見嚴嵩,目的不言而喻。
“陛下下定決心了?”
魏廣德忍不住多嘴問道。
陳矩點點頭,“今天才算是下定了決心,應該也是對裕王最近的表現比較滿意吧。”
“你覺得高拱這個人怎麼樣?”
這時候,陳矩忽然話題一轉,又對魏廣德問道。
魏廣德這會兒眉頭皺的更深了,有點詫異陳矩問話的目的。
“有什麼感覺直接說出來,別和我藏著掖著的。”
陳矩不滿的說道。
魏廣德猜測這不是陳矩想出來的,十有八九是代高忠,甚至是黃錦問出的問題。
稍微想想,魏廣德這才開口說道:“性格剛毅,持才傲物。”
魏廣德覺得說這兩個詞就夠了,基本可以評價高拱這個人。
“持才傲物麼?”
陳矩下意識複述了魏廣德說的話,這才點點頭,對魏廣德笑道:“以後,你和他怕是不好相處了。”
“高拱這個人,好是好,就是感覺裕王之事定下來後,似乎有點飄飄然,說話做事有點頤指氣使反正,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魏廣德苦笑道。
他明白陳矩說出不好相處的原由,想想以後和他同朝為官,還真有點頭疼。
還好,這人似乎命不久矣,要不然自己也不會只知道張居正而不知道有高拱這號人。
“呵呵.”
陳矩卻是笑笑,就在魏廣德詫異看向他的時候,這才開口說道:“今兒皇爺召見徐階的時候,已經把你的事兒說了,你找我說這事兒也晚了。”
“啊?”
魏廣德驚訝出聲,隨即發覺陳矩面帶笑容,好像沒事人一樣,魏廣德心裡忽然安心下來。
看魏廣德一下就恢復了冷靜,陳矩也只是微微點頭,隨即說道:“別以為這就沒事兒了,你那副青詞的事兒,如果皇爺要辦你,那就是辦你的理由,你懂嗎?”
“還會這樣?”
魏廣德驚訝道。
“當然,要不當初我讓你們再等等看,看宮裡乾爹有沒有其他法子,你們偏偏就定下來了,今兒徐階就已經說給皇爺聽了。”
陳矩這才有點埋怨魏廣德道,“不過,你那擔心也是對的,多少官員就是因為心懷僥倖,最後釀成大禍。
至少現在皇爺那裡漏了點風,到時候要辦你也不會真辦。”
“怎麼說?”
魏廣德這會兒心有點亂,還沒想明白陳矩話裡的意思。
“皇爺真不高興,你這會兒能和我坐在這裡喝酒嗎?”
陳矩卻是說道,“將來,就算你真有事兒做岔了,要對你小懲大誡,理由又不充分,這青詞的事兒就是個很好的理由,辦了你。
不過,那都不算大事兒,不過就是略施懲戒,想來你不會真的觸怒龍顏,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吧。”
陳矩說著又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起話來。
“那怎麼可能,我還沒那麼傻,平白無故惹陛下不高興,我又沒病。”
魏廣德這會兒心情一下就放鬆了,嬉皮笑臉的說道:“就算真有事兒,不行我直接辭官好了,也犯不著把自己打進去。
這當官啊,還是要知道進退才好,我之前就琢磨,你說當年嚴首輔就辭官養病,一直到正德皇帝沒了才出山.”
魏廣德正說著話,嘴巴就被陳矩一巴掌捂住。
等陳矩鬆口手掌的時候,還在對他說道:“慎言,慎言。”
魏廣德這才醒悟過來,有些事兒能做不能說,特別是在嘉靖朝,嘉靖皇帝有點不按套路出牌。
要是真犯了事兒,辭官未必就能讓他放你一馬,反而認為你對他不滿,在皇帝眼中這就是大不敬,欺君。
急忙點點頭,伸手打了三下嘴。
“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我和你說,以後哇,你可以多和徐閣老那邊走動走動,今兒徐閣老倒是看準了時機說你那事兒,以後只要你不犯事兒,青詞這件事就算翻篇。”
陳矩又說道。
魏廣德笑笑,點點頭,但是很快就後知後覺感覺到陳矩好像是話裡有話。
“你都說了,高拱這個人不大靠得住,我尋思著,以前裕王府的情況讓他倍感壓力,所以努力壓抑了自己的性格,我知道你和陳以勤、殷士譫他們這些王府屬官也有來往,但是還不夠。
朝中勢力,裕王府現在可以超然於物外,但是很多時候還是得仰仗徐閣老那邊。”
看魏廣德似懂非懂的點著頭,陳矩又挑明瞭說道:“多和徐閣老那邊的人走動,未必什麼事兒都要透過高拱進行。
你當初這麼做,估摸著也有向裕王示意自己無二心的意思在裡面,現在開始不用了。
畢竟,朝中最大的勢力還是嚴首輔那邊,其次就是徐閣老,你要想辦事兒,嚴首輔那邊走不通,還不是隻能求到徐閣老那裡去。”
青詞這事兒,這些天一直壓在魏廣德心裡,現在總算是解脫了,雖然按陳矩的意思,這事兒還可能有後患,但那都是自己被嘉靖皇帝針對的時候才會發作。
自己有那麼蠢嗎?
在封建王朝和皇帝鬥法,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不過這也給魏廣德提了一個醒兒,做事兒還要再慎重些,一個疏忽可能就後患無窮。
接下來幾日,雖然魏廣德依舊可能被派到福建去擔任一任巡按御史,可已經不再那麼焦慮。
按照那日陳矩所說,福建巡按御史肯定要換,換誰去還說不準。
而這這段時間裡,長時間被延誤的景王府工程之事被徐階快刀斬亂麻的方式給快速解決了。
和以前三個尚書加一個長史議事相互激烈爭議不同,徐階參與其中後直接就是以決策人的方式登場。
對景王府提出的要求,能辦到的,不逾制,則一概答應下來,其餘的則全部否掉。
並以此為準,對工部下令限期開工,限期完工不得耽擱。
徐階這次是真的看懂了嘉靖皇帝的心意,所以作出判斷是絲毫不猶豫,直接強行透過,即便戶部尚書高耀對此頗有微詞也是強硬壓制。
魏廣德在翰林院裡都聽到訊息,在高尚書和景王府人起爭議之事,徐閣老只問吳尚書,此舉是否逾制,只要吳山答不逾制,就馬上定下來,而吳山答逾制,則直接否掉。
此舉,最後讓景王府人也很是無奈,想打的太極打不出去。
“以前都說徐閣老是嚴首輔的跟屁蟲,沒想到也是善斷之人。”
此時,朝堂上對徐階的評價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