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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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高牆有多可怕,景王當然不知道,他也沒興趣知道,他只需要知道那裡有多恐怖就好了。
遠的自然就要數朱文圭,他是建文帝朱允炆的次子,時年兩歲,在“靖難之役”後,他父親朱允炆、兄長朱文奎都不知所終,母親馬皇后自焚而死。
永樂皇帝將朱文圭囚禁在鳳陽“高牆”,此時雖然還沒有高牆監獄一說,但是已經按照後來高牆的模式進行管理,也就是完全封閉,與世隔離。
直到明英宗朱祁鎮從南宮復位之後,重新復辟的明英宗朱祁鎮根據自身的囚徒經歷,對無辜被監禁五十年的朱文圭深感同情,同年朱文圭被釋放,已經是五十七歲了,五十五年的鐵窗生涯,釋放後連牛馬都不認識,不久就去世了。
而近的,自然就是前幾年被廢降為庶人的徽王,寧願選擇直接自殺也不去鳳陽高牆。
景王府裡發生的對話,魏廣德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在陳矩的影響下,回到包廂後吃喝了一陣就以家中有事匆匆告辭,先行一步離開。
他要去的,自然就是裕王府,提醒他們注意,至少在景王離京就藩前這段時間裡必須嚴格保證裕王的飲食安全。
其實,自從魏廣德傳遞出陸炳死因有異後,在他的提醒下,近侍太監李芳就親自負責監督起裕王的飲食起居。
這些情況魏廣德自然知道,可是畢竟時間有些長了,他還是擔心李芳會一時麻痺大意,從而鑄成大錯。
馬車快到裕王府時,和一輛迎面駛來的馬車交錯而過,不過此時的魏廣德那裡顧得上這些,甚至都不知道有馬車過去。
到了裕王府側門,魏廣德是這裡的老熟人,自然沒有阻攔的直接就進入其中。
大初一的,進了裕王府魏廣德才感覺有些不妥。
叫過身旁一個眼熟的內侍,對他吩咐道:“去請李芳李公公到書房那邊,我有事尋他。”
“是。”
裕王府的人自然熟悉魏廣德他們這些講官,得了魏廣德的吩咐立馬答應一聲,快速就去找李芳去了,而魏廣德沒有繼續往裡走,而是繞了個圈到了他們平日授課的書房那裡。
魏廣德去了自己的值房,也沒讓內侍送上茶水,就是坐在屋裡靜靜的等待著李芳過來。
今日,本來就不是他們幾個講官商定的來給裕王拜年的時間,他們約的是明日,不過事發突然,所以他只能現在就過來。
“魏大人,你今日”
等不多時,魏廣德就看見李芳提著前擺進了屋子。
本來今日這裡不該有人來,所以屋裡之前是沒有上火盆的,還是魏廣德進來後,內侍才匆匆搬來一個火盆,此時魏廣德正伸手烤著火。
李芳進屋就感覺屋裡還有些冷,當即在門口站住,轉身對外面喊道:“外面誰,快點再搬幾個火盆進來。”
“不用喊了,李公公快過來坐著烤烤火,我就是得到點訊息,所以才冒昧前來,說完我就回去。”
魏廣德急忙說道。
聽到魏廣德這麼說,李芳朝外面擺擺手,“你們去院子外面守著,沒喊你們都別過來。”
不清楚魏廣德說的訊息是什麼,出於謹慎考慮,李芳把院子裡的內侍都叫了出去,看著幾個人都離開站到院門口這才轉身走到魏廣德身邊坐下,也學著魏廣德的樣子,身體前傾,伸手烤火。
“魏大人,你說的訊息是什麼訊息啊?”
坐下後,李芳直言問道。
“今兒王爺去了西苑吧。”
“是啊,一大早就去了,皇爺還是沒有召見,只是在宮門外跪安就被請回了。”
李芳表情略微有些傷感,他是當年派到杜康妃身邊做事的內侍,因為聰明伶俐,辦事認真被杜康妃派到裕王身邊,這麼多年了,對王爺的事兒自然知知甚詳。
王爺從小到大見到皇帝的次數屈指可數,小時候裕王還要透過他之口才能知道自己父親到底長什麼樣。
因為去年,嘉靖皇帝確定了景王出京就藩,裕王還以為今年入宮應該可以見到嘉靖皇帝了,可是沒想到,到了永壽宮依舊被擋在了外面不得而入。
雖然聽說之後的景王也是一樣的被擋了回去,可是裕王這會兒心裡並不好受。
魏廣德對裕王沒太多感情,在他看來,他對裕王所做的一切不過圖的就是將來裕王上位後自己有大好前程,所以並沒有感受到李芳話音裡的傷感情緒。
“今日我過來,就是因為聽說西苑裡發生的一件事,裕王出西苑的時候,是否遇到後宮妃嬪前去請安?”
魏廣德開口就說道。
“有,在宮門的時候,后妃正要出西華門,怎麼了?”
說道這裡的時候,李芳的語氣陡然變得有些急促。
現在嘉靖皇帝的后妃中,可有一位地位不低的人,而那人就是景王的生母,難道.
不怪李芳不多想,實在是今日陪著裕王入宮前後,裕王情緒的變化有點大,他在裕王身邊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
“不是。”
魏廣德急忙擺手說道:“今日,盧靖妃在給陛下請安的時候忽然提出一件事兒,想要給景王換封地,在北直隸周邊找一處建景王封國。”
“什麼,這怎麼可以。”
李芳當即驚叫失聲。
還好,魏廣德馬上就繼續說道:“陛下沒有答應,還當場對盧靖妃進行了訓斥”
隨後,魏廣德就把從陳矩那裡聽到的訊息原原本本告訴了李芳,而李芳越聽臉上喜色漸濃。
“哈哈,好,這是好事兒,我得去給裕王說去。”
魏廣德還沒說完,李芳已經喜不自禁,拍著手起身就要走,卻被魏廣德一把拉住。
“李公公,我找你來可不是傳遞這個好訊息的。”
魏廣德嚴肅說道:“雖然景王謀求換封地的想法被陛下給否了,可這也是把他徹底逼上了絕路。
現在擺在景王面前的就兩條路,要麼乖乖的去德安就藩,要麼就是孤注一擲,我這次來其實還是提醒你,別怪我嘮叨,現在裕王的安危比任何時候都緊迫。”
“嗯?哦。”
李芳回過神來,明白了魏廣德的意思。
他不是蠢人,自己的將來也全繫於裕王身上。
魏廣德雖然又提起這個讓他覺得很煩的話題,可是就現在的情形看上去,也是不錯。
狗急跳牆、兔子蹬鷹,最怕的就是景王看到繼位無望後進行搏命。
魏廣德當初就給李芳說過,如果裕王真有個三長兩短,嘉靖皇帝大機率也不敢發作,因為他就只剩下這一個兒子了,是萬萬不會治罪的。
“魏先生,你的苦心芳明白了,你放心,這段時間我親自盯著此事,決不許有半分差池。”
李芳還是站起身來,衝著魏廣德深深一揖道。
“那好,我就先走了,明日再來給殿下拜年。”
魏廣德笑笑,隨即起身和李芳告辭。
李芳送魏廣德出了裕王府,直到他上了馬車這才匆匆返回王府內院。
再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景王就要離開京城,在京的王爺就只剩下裕王一人,就算旁人還有別的心思,也是鞭長莫及。
現在裕王心情不好,魏廣德雖然是過來提醒他的,可不是也帶來了一條好訊息嗎?
那這事兒告訴裕王,讓他也高興高興。
現在的裕王其實還是患得患失,雖然看似地位被確立,可是嘉靖皇帝畢竟沒有封他為太子。
而此時的景王,在鄭惠人離開後,一個人在廂房裡枯坐半晌,這才叫進來一個親信內侍。
“你今日算了,明日吧,去嚴府知會嚴冬樓,就說本王身體抱恙,這些天就不去那邊玩了。”
“是。”
內侍急忙躬身答應下來,在景王擺手間他又緩緩退出廂房。
“嚴家完了,不要在和他們有過多來往。”
此時,景王腦海裡還在盤旋著鄭惠人離開時的忠告。
剛剛被鄭惠人一提醒,景王才忽然醒悟過來,嚴世番和自己接近,為自己出謀劃策的目的,不是他被自己的王霸之氣所懾而臣服,實在是自知死局,不過是博一個死中求活罷了。
以他嚴世番在京城的名聲,將來肯定是要被清算的,甚至鄭惠人直言不諱,不是裕王清算他,也會是自己出手,嚴世番其實是留不得的。
他所作所為,註定了不能像其他臣子那樣,致仕就可以剪斷那些干係。
只怪自己以前被帝位矇蔽了雙眼,或許也不是自己沒看明白,只是沒去往深了想,地位都沒爭取到,怎麼可能會放棄一股助力呢?
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有爭奪帝位想法的?
景王不僅陷入回憶,出宮的時候,自己和裕王都是一樣的待遇,那會兒外面有人這麼猜測,自己還只是一笑了之,好像就是和嚴世番認識以後吧,才開始有了一些想法。
景王現在是徹底放棄了,他不想繼續去爭那個位置了,要是自己繼續命令那人找機會給裕王下毒的話,或許錦衣衛就會持著駕貼來帶自己去鳳陽。
想到這裡,景王霍然起身,叫來自己身邊的近侍,小聲吩咐幾句,讓他儘快把訊息傳遞過去,這才又重新坐下。
時間轉眼到了初四,這天一大早魏廣德穿戴整齊,就匆匆趕到了翰林院,因為按照欽天監的計算,初四這天的卯時正二刻是吉時,所以全大明所有的衙門會在這個時候舉行“開印”儀式。
按後世的時間,還不到七點,都不到上班時間,可在明代,官員們已經開工了。
魏廣德也沒什麼好說的,規規矩矩去翰林院參加儀式,之後自然是稍微閒坐一會兒,就和張居正一起去裕王府。
和封印儀式差不多,翰林院官員在袁煒的帶領下重新請出印章,院子裡又是鞭炮齊鳴。
衙門開印,並不代表著官員們的年過完了,其實也僅僅是一個儀式而已,別忘了十五的時候京城還要組織鰲山燈會,只有燈會結束以後,在官員和百姓們看來,這個年才算是真的過完了。
“剛才你和吳學士說什麼?”
離開翰林院,魏廣德邀張居正和他同乘一輛馬車前往裕王府,馬車上張居正就問道,“看你當時很吃驚的樣子。”
魏廣德笑道:“當初我入翰林院時,就是拜在吳學士門下。”
“哦。”
張居正淡淡應了一聲。
“聽他說,年後翰林院掌院可能要換成李春芳李學士,袁煒要專事部議。”
魏廣德繼續說道。
“袁煒這是要完全投入朝政中,為國分憂了,呵呵”
張居正笑道。
其實袁煒的職務變動,他比魏廣德訊息要靈敏許多,畢竟他的訊息來自老師徐階,他之所以問魏廣德,其實不過是好奇他和吳清的關係。
吳清雖然也是學士,可註定沒太大前途,對魏廣德和這樣的人交好很是奇怪。
“你應該事先知道的吧。”
這時候,魏廣德又開口說道。
“之前聽說過。”
張居正點點頭,朝中的訊息,他比魏廣德靈通,不過在裕王府這段時間他也知道了,魏廣德在宮裡有人,對宮裡的訊息很是靈通。
初二的時候,他都還不知道昨日西苑發生的事兒,可魏廣德昨日就知道了,甚至還是事發後一個時辰他就知道了。
不可小覷。
說到這裡,張居正又想起來什麼,這還是前兩天去徐階府上拜訪時才聽說的,反正也是閒著,就給魏廣德說說,打發下這段時間。
“另外聽說,年後陛下要召南京翰林院掌院,國子監祭酒瞿景淳回京,具體要怎麼安排還不清楚。”
“嗯?”
魏廣德先是驚訝一聲,隨即開玩笑道:“叔大兄不會想去南京擔任翰林院掌院吧。”
“我要能擔任掌院我還真想去,呵呵”
張居正樂呵呵說道。
其實真有機會的話,他並不介意在南京去轉一圈。
自己年輕,可不是去養老的,只不過是週轉過渡下,真要去了肯定也能升遷為翰林學士,反正有老師在京城,這邊有了好的官職空出,肯定是能遷回來的。
“瞿大人多大歲數了?”
這個時候從南京調回這麼一個老資歷的翰林學士,容不得魏廣德不關心下。
“五十來歲吧,嘉靖二十三年的榜眼。”
“哦。”
魏廣德答應一聲,怪不得張居正清楚,瞿景淳比張居正早一屆,他參加會試那會兒,肯定關注上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