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留下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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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和袁尚書商議後定下的章程,請陛下御覽。”
站在御階下,徐階恭敬的雙手捧起奏陳。
這份奏陳是在禮部衙門的時候寫的,由袁煒執筆,把他們商量的結果都寫在上面。
嚴嵩雖然在朝野和士林中爭議頗大,嚴世番的名聲也可以說是臭大街,可不管怎麼說也是三朝元老。
是的,嚴嵩是弘治十八年的進士,歷經弘治、正德和嘉靖三朝,可不就是三朝元老嗎?
現在都八十歲的老叟,還在首輔位置上操勞。
外面不知內情的人看來,嚴嵩是貪戀權位不肯離去,而嘉靖皇帝心裡卻是清楚,幾年前嚴嵩就有過去意,那時也是嚴世番在外面鬧得最不像話的時候。
嚴嵩當時流露的去意,到底是以退為進,想以此手段保住兒子還是真的想要辭官南歸也不好說,不過嘉靖皇帝當時很果斷的拒絕了。
無他,朝堂上找不到比嚴嵩更聽話又能穩定朝局的人了。
徐階,經驗上還是差了許多,而且也沒有足夠的威望取代嚴嵩。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沒有嚴嵩聽話,有時候也要發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音。
不過這幾年磨礪下來,似乎有嚴嵩在上面壓著,終於有點開竅了,知道自己該聽誰的,該做什麼。
黃錦上前從徐階手裡接過奏陳,退回皇帝身邊雙手奉上,嘉靖皇帝這才伸手接過來翻看。
不多時,嘉靖皇帝看完手裡的奏陳,合好放在御書案上,“妥帖,你和懋中的提議甚合朕意。”
微一沉吟後,嘉靖皇帝又開口對徐階說道:“就按奏陳中說的來,賜諭祭三壇,有司分治喪具,禮部和京營派人護送返回江西。”
“遵旨。”
得到嘉靖皇帝點頭,徐階急忙躬身接旨道。
“黃錦,叫人準備好筆墨,旨意就在這裡擬吧,徐閣老在此,由他草擬,你用印,直接發禮科。”
嘉靖皇帝既然做了決定,也不想拖拖拉拉的,等徐階回內閣擬旨,再送入內廷批紅,再轉內閣和六科頒旨,程式走完太繁瑣。
很快,有內侍準備好紙筆,徐階上前提筆一揮而就,這樣的旨意對於內閣大學士來說自然手到擒來,本來就是做這個活兒的。
待筆墨略幹後交給嘉靖皇帝看了眼,點點頭,隨即黃錦就派人取來寶印蓋上。
就在徐階想要請辭回內閣處理公務,畢竟嚴嵩家裡辦喪事,首輔這幾日是不會上值,內閣的擔子都落在他肩上,不過沒等他說話,嘉靖皇帝卻又開口道:“自南喬病故於任上,這查秉彝也是,順天府尹的位置,還有太僕寺卿的位置還空著,內閣可有人選?”
嘉靖皇帝在這個場合問起這事兒,徐階心裡就是一驚。
這兩個職位可都是三品,吏部可以舉薦卻無權利安排,問內閣意見,現在嚴嵩那邊肯定沒心思考慮此事,難道陛下是想.
徐階心裡這麼想,但是話還是不能太操切,急忙躬身答道:“回陛下,當初查大人的任命內閣有過商議,但是對於接任者卻未討論過。”
“太僕寺主管馬政,是軍國大事不可耽誤。”
嘉靖皇帝不經意說道。
徐階心裡有些高興,可臉上依舊古井無波,只是做出思考狀,不過很快就眉頭舒展開來,似是想到人選。
嘉靖皇帝也不急,只等著徐階開口舉薦。
有些東西,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要一直堅持下去,但是也不可盲目,得慢慢籌劃。
“稟陛下,臣舉薦提督謄黃右通政王國光為太僕寺卿。”
徐階向嘉靖皇帝拱手說道。
“理由?”
嘉靖皇帝對王國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不久前在那份奏疏裡看到過這個名字。
“王國光此人乃嘉靖二十三年進士,初授吳江知縣,後調儀封,擢兵部主事,之後歷任吏部文選郎中、遷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有兵部、戶部任職經歷。
正如陛下所言,太僕寺馬政乃軍國大事,又兼顧經濟大權,王國光在兵部、吏部、戶部考評皆為上等,臣認為王國光可當此任。”
徐階不急不緩向嘉靖皇帝解釋舉薦王國光的理由,確是符合出任太僕寺卿這個位置。
太僕寺馬政可不止侷限為軍隊提供戰馬,還有各地收上來的銀錢,這些本該是地方養馬的費用,因為民間養馬怨言頗多,所以直接取消民間養馬而改收銀子,太僕寺則用這些銀子去各地收購馬匹交給兵部,餘銀則存入太僕寺常盈庫。
王國光兵部和戶部的經歷,確實契合太僕寺卿職位的要求,不信不能打動嘉靖皇帝。
果然,嘉靖皇帝聽了徐階述說王國光履歷後就微微點頭,兼具軍事和財政的官員,朝廷裡可不多。
“你回去寫份奏疏遞上來。”
嘉靖皇帝顯然是同意了徐階的舉薦,不過這個就不像剛才他說的那麼急切了,並沒有讓徐階就在永壽宮裡書寫奏疏,而是按程式回內閣書寫再送入司禮監。
“到時候回去再想想,順天府尹這個位置也不能空置,得儘快安排官員接任。”
在徐階告辭要離開的時候,嘉靖皇帝又說道。
徐階懷著愉快的心情離開了西苑,不過他沒有直接回內閣,而是先去了六科廊,把已經批紅的旨意交給禮科都給事中梁夢龍後才返回內閣辦公。
對於給嚴嵩亡妻歐陽氏的追贈,梁夢龍自然不會不識抬舉,何況雖有些逾制但並不過分,還在可接受範圍內,至少前朝是有過先例的。
歐陽氏是誥命,派官護送靈柩也是可以的。
很快梁夢龍這邊就親自督促,快速完成了禮科這邊的流程,用印後親自送往內閣交給徐階。
徐階這邊也不敢拖沓,當即書寫正式聖旨,然後差專人送入宮中用印,派人前往嚴府頒旨,用時還要通知禮部、太常寺、兵部及京營等衙門,把喪具一併送往嚴府。
徐階在內閣忙完手上的差事,卻絲毫不覺得疲憊,到這個時候他的精神還亢奮著。
今日永壽宮裡發生的事兒,他已經篤定,嘉靖皇帝是要打算換下嚴嵩了。
雖然之前有些苗頭,可徐階並不敢十分確定,但是在太僕寺卿人選上,嘉靖皇帝卻並沒有等上幾日,等嚴嵩回部理事的時候提起,而是現在就讓他定下,可見皇帝的決心已下。
雖然說任免一個官員,好像只是皇帝一道聖旨的事兒,可是對於主政十餘年的嚴嵩來說,門生故吏遍佈朝堂,而且不少還在領導崗位上,這也是嚴黨人相對雖不佔優勢,但朝堂上的話語權卻很重的原因。
而現在,嘉靖皇帝的動作顯然是打算逐漸削減嚴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一點點的換人,不動聲色間把嚴家派系的官員換下,同時還不讓嚴系官員上位,讓嚴嵩在朝堂上影響力大減,之後不管是致仕還是什麼,手段就可以有很多選擇。
不過,徐階心裡其實已經看穿了嘉靖皇帝的打算,要是隻想讓嚴嵩去職,哪裡需要做這麼多事兒。
想想嚴世番在官場和民間那些傳言,做的那些事兒,如果不做點什麼,就難以平息外界的怨言。
想到嚴世番,徐階心中不由得生氣一絲怒火。
這人,可是真不給自己面子的。
徐階和嚴嵩算是同一輩的人,嚴嵩對他也是禮遇有加,可是到了嚴世番這裡卻完全不是這樣,仗著嚴嵩的關係對他那是相當不客氣。
不過嚴世番也瀟灑不了多久了,或許這次丁憂離開,就再也沒有機會回朝了,就算是回來,怕也是被有司緝拿回來的。
徐階可不相信嘉靖皇帝會對嚴世番行奪情什麼的,死了老孃還不回去守孝,也不怕被人噴死。
至於嚴嵩,死老婆自然不算什麼,他是不需要做什麼的。
不過徐階又有些不想繼續等待下去,既然嘉靖皇帝已經有換人的打算,那就不該順其自然,而是該做點什麼,加速這個過程才好。
自己入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好像是嘉靖三十一年吧,一轉眼都快十年了,那時候首輔嚴嵩,次輔呂本,自己不過是嚴嵩放進內閣做做樣子,平衡朝堂勢力的。
呂本是什麼人就不說了,內閣自然不能變成他的一言堂,做為嚴嵩的對手被召入內閣,即顯示他的氣量,又可以讓嘉靖皇帝放心。
不過這,何嘗又不是那位的馭下之道。
朝堂上,始終還是要分成兩撥,相互之間敵對,他則高高在上點評子曰,始終掌控全域性。
想要用誰,那就胳膊肘往那邊稍微偏一點,幫助他們打壓另一邊。
只是,自己等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取而代之了,一旦嚴系一黨垮臺後,嘉靖皇帝又會扶持那一夥勢力來和我為敵呢?
徐階回到內閣處理完和嚴府有關的事兒後,不覺胡思亂想起來。
不過,想歸想,正事兒也不能耽誤。
叫書吏準備好筆墨,他還要寫一份奏疏,舉薦王國光為太僕寺卿。
查秉彝的調職本來就透著古怪,他事前是知道,不過確實嚴世番經手的,不過他卻知道其中肯定有貓膩。
現在有機會攪黃此事,還順勢讓自己人上位,何樂而不為。
不過自己這邊已經讓王國光升太僕寺卿,剩下的順天府尹這個官職還得讓出來。
讓,自然不是給嚴嵩的人,而是可以送給裕王府那邊。
對了,還有王國光之前的職位,通政使司右通政提督謄黃,不管怎麼說都是個正四品的官職,掌握錄武官黃衛所襲替之故,以徵選事。
不自覺,徐階想到魏廣德,這小傢伙對這個官職肯定會上心的,因為這個官職對於世襲武職家族來說蠻重要的。
不過感興趣也沒用,那小傢伙的品級,是不可能被一下子被提上來的,除非嘉靖皇帝指定,他指定,嚴嵩就不會反對,自己也不反對,吏部自然更不會多話,不過這不可能。
在徐階又開始公幹的時候,宮中天使也帶著各衙門準備的喪具進了嚴府大門。
嚴嵩和嚴世番跪下接旨後,自然還是要先感謝嘉靖皇帝仁慈,體恤老臣云云。
時間偏晚,嚴嵩本該接旨後就入宮謝恩的事兒也被耽擱下來,只是留下明日一早入宮謝恩的話。
當晚,徐階聯絡了高拱,而嚴嵩也在府中密室和嚴世番商議著。
“爹啊,明日入宮謝恩,伱可一定要把兒子留在京城,否則我擔心徐華亭會乘機會對您老不利。”
雖然剛剛喪母,可嚴世番卻沒有太過悲傷,而是盤算著當前的朝局。
可以說,這兩年,特別是景王被確定就藩以後,他就感覺到以往很容易的事兒有時候總要出些岔子,雖然最後也能辦成,可總歸麻煩了很多。
還有,下面的一些人也開始有點陽奉陰違的意思,顯然是有了脫離自家這條大船的主意,可是可能嗎?
“你只是工部侍郎,這事兒怎麼可能被陛下奪情?”
嚴嵩低聲說道。
“事在人為,母親已經不在了,兒子難道不該留在父親身邊盡孝嗎?”
嚴世番卻是馬上說道,甚至覺察到老父親的心思,加重語氣對嚴嵩說道:“父親,你以為兒子回了江西,咱們家就真的可以脫身而起嗎?
朝廷就會放過我等?
那位陛下可沒你想的那麼仁慈,更不會對咱家手下留情的。
如果他真顧忌和你的情分,當年就不會強留你下來,還讓你幫忙看顧景王府。
這麼多年了,他那點心思你還看不透嗎?”
嚴世番忽然的話語讓嚴嵩轉頭看向他,臉上有些驚訝。
是的,以前嚴世番哪裡敢在老爹面前用這麼重的語氣說話,不過現在有些顧不得了。
有些事兒,要是從來沒做過倒還好說,可是做過了,早晚都要付出代價。
這幾年,嚴世番不知道該收斂嗎?
看到日漸垂暮的老爹,他當然明白,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沒法收手了。
賭一把,還有機會翻身,退則是萬劫不復。
如果要說後悔,那二十年前他就不該來京城,否則絕對不會是現在的境地。
他,和他父親,都是那位準備的棄子,將來要被丟出來平息百官怨氣的。
而在此以前,那位是不會動他的,所以他才敢在這京城裡肆無忌憚。
但是,終歸還是要攤牌的。
“你留下來又能如何?”
嚴嵩看向嚴世番,低聲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