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沒有想到,董一元的信居然是給他大哥董一奎求官來了。

“副總兵”

魏廣德有些遲疑,雖然信中董一元也說了大哥很尊敬他,不過魏廣德心裡清楚,董一奎尊敬的其實只是權利。

相對來說,在魏廣德招攬的武將當中,董一元其實存在感很低。

他也就是藉著最早接觸魏廣德,又在關鍵時候聽話才成為魏廣德的部下,否則這種沒什麼戰績的武將,在邊鎮那是一抓一大把,根本就吸引不起他的興趣。

可也正因為董一元是最早投靠他的武將,魏廣德還真不能因此就完全無視他的請求。

不過,魏廣德倒是不擔心不好運作這件事兒。

事實上,魏廣德此時心頭已經有了計較。

年節上,能夠讓裕王府出面送禮的府邸不多,可是京城六部九卿那裡,裕王府每年還是會差人送上年禮的。

而這事兒,之前魏廣德並沒有上心,可是如果真要幫董一奎謀職,那兵部尚書楊博府上一行,就得他爭著去一趟才行。

藉助送年禮的機會,把此事和楊博那裡說說,爭取一次敲定。

想到這裡,魏廣德心裡打定主意,一是先找人查查,現在宣大是個什麼情況,宣府副總兵的官職是否已經許人。

其次,自然還要找裕王說說,安排邊鎮將官的事兒可不小。

像董一元、馬芳、俞大猷這些人,看上去是投效在他門下,可是傻子都知道,他們其實看重的還是自己身為裕王府人這層身份。

向安排董一奎這樣的大事兒不知會裕王,將來說不得就會被御史彈劾為私通邊將,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想想當初從保安州回來,嘉靖皇帝在西苑給自己說的話就可知,其實自己私下裡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錦衣衛的監視,只不過自己當時官微言輕,嘉靖皇帝並不在意。

現在不在意,可將來自己官職升遷,權勢變重以後,嘉靖皇帝,還有裕王還會不會如此看就不好說了。

裕王,始終才是這個帝國真正的主人。

扯虎皮,魏廣德現在想的其實還是這個,自己在裕王眼中就是他和邊將的聯絡員身份就好,邊將不好意思直接找他說的事兒,還有雞毛蒜皮事兒都和他聯絡,這樣也就不會在最後引火燒身。

勢力大是好事兒,可是自己又不想造反,又不想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

董一奎既然有投效之心,當然不好拂了好意。

實際上,嘉靖皇帝對邊鎮軍權看的還是很重,對各鎮總兵人選都是慎之又慎。

而現今實行的邊鎮總督、巡撫和總兵官制度就起到很好的,相互制約的作用,不管是誰都很難有異心。

第二日,魏廣德起身進了裕王府後,和往常一樣和殷士譫等在小院裡喝茶聊天打發時間,裕王還沒那麼早起身。

“正甫兄,等兩日王府給各家送禮的活兒分派下去沒有?”

抽空,魏廣德就打聽起此事來。

以前魏廣德未入王府,這樣的差事自然輪不到他,是陳以勤、殷士譫和李芳在處理,而到了今日,他和張居正,還有唐汝輯自然都要被用到。

“前天和李公公說了下,還是按照往年慣例,屬官和內侍都出人一起送過去,也體現殿下對他們的寬容,到時候善貸可別推脫啊。”

其實這些事兒,王府在高拱時期就已有慣制,每年都只是重複重複再重複。

“責無旁貸。”

魏廣德笑眯眯說道。

說這話,魏廣德其實也只是打聽下有沒有安排,若是安排好了就得先說一聲,若不是安排自己走楊博府上,那得先和人換換。

“那一會兒李公公出來,我們就一起商量一下,距離過年剩餘時間也不多了,該走的都走了吧。”

於是殷士譫就開口說道。

等裕王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不早了,想來昨晚肯定又很晚才休息。

裕王有些喜歡享受,特別是好美色這點,魏廣德以前聽高拱提過一嘴,其實並沒往心裡去,可是最近這倆月就有點頻繁了。

雖說這種事兒做了,其實有利於裕王府子嗣,他們這些王府屬官還真不好說什麼。

當初裕王老實過一段時間,那是因為高拱在,而且因為有裕王妃誕下皇子的緣故。

但是現在不同了,皇子早夭,裕王妃也沒了,裕王很快就扶正了側妃陳氏。

陳氏是和裕王正妃李氏一起選入的民女,被嘉靖皇帝送入裕王府立為側妃,在正妃李氏死後扶正為裕王妃。

臨近年關,張居正和唐汝輯從殷士譫那裡領了差事去戶部領今年的俸祿和歲賜,殷士譫和李芳也在商量著今年過年裕王府的準備,魏廣德找到了單獨和裕王交流的機會。

裕王的私事,魏廣德自然不好多嘴,今日要說的自然就是董一元來信的事兒。

簡單把自己和董一元結識的過程說了一遍,裕王之前詳細瞭解過保安州一戰的過程,所以很自然就知道是誰了,就是那個控制住時任宣府總兵官的騎兵千總。

要說功勞,董一元自然是很大的,否則魏廣德在那個場合肯定拿不下兵權,也就沒有現在的魏廣德了。

一開始,裕王還以為魏廣德是打算說董一元,想幫他謀個官職。

“這董一元不錯,關鍵時刻頗有眼光和膽識,值得培養。”

裕王只是微笑著點頭道,在他看來,自己這麼說就行了,魏廣德可以看著運作就好,畢竟只是個薊鎮的遊擊將軍,就算升職也就是參將,就算要實權也不過就是運作到某路任鎮守。

“昨日一元給我寫信,想介紹他兄長也拜在殿下府上。”

董一元的信是求魏廣德幫忙,不過在這裡魏廣德當然不能這麼說,只說是想拜進裕王府門下。

“他兄長?董家是邊鎮將門嗎?”

裕王好奇問道。

知道董一元是一回事,裕王可沒心情打聽他們的家世,不過就是隨口一問而已。

“殿下,這董一元有個兄長名為董一奎,是現任宣府東路鎮守參將,也算是子承父業。

他們的老子是原大同參將董暘,俺答汗派軍偷襲滴水崖時戰死,由董一奎接過家族世襲武職,任指揮僉事,之後積功升任參將。”

魏廣德又簡單說了董家父子的情況,裕王也是點頭。

不管怎麼說,董家都是為他老朱家灑過汗流過血的。

“忠良之後。”

裕王點頭說道,想到魏廣德話裡的意思,若有所悟道:“他已經是參將了,那這次所圖就是總兵一級了?”

“殿下聰睿,之前馬芳以副總兵身份鎮守宣府西路,董一奎則是以參將鎮守東路,和馬芳是一東一西保衛宣府。

現在馬芳積功接替李賢出任宣府總兵官之職,宣府就空出一個副總兵職務來。”

魏廣德說道。

“那善貸,你是作何打算的?”

裕王微微點頭,一個蘿蔔一個坑,馬芳升遷了,宣府就缺了一個副總兵。

不是說邊鎮各鎮一定要有一個總兵和一個副總兵,但是有這個職位,關鍵時刻至少有人可以接替,而不至於總兵出事後群龍無首,各自為戰。

“等幾日去楊尚書府上的時候,我打算過去,在楊尚書面前說說,看兵部是否已有安排,不過這必須殿下首肯才行。”

魏廣德直截了當說道。

“宣府,京師西北門戶,董一奎能夠長期駐守宣府東路,想來戰功不會少吧?”

裕王問道。

“相對來說,西路位宣府和大同接合部,俺答部進攻的方向是這裡,東路戰事也不少,可都是小打小鬧。

要說,董一奎防守宣府東路也算得力,至少沒有出現大的險情,韃子還沒有突破過。”

魏廣德可不能瞎吹,實話實說,董一奎敗仗吃的少,可勝仗也不多,否則也不會一直在東路待著不溫不火的。

裕王不傻,自然聽出來魏廣德話裡的意思,中規中矩的將領。

“孤同意了,這個事兒你去辦吧。”

裕王知道,魏廣德自然把話說道這裡,自然就是想要幫一把的。

一個副總兵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不過正如魏廣德之前所說,能不能辦成,這還得看兵部的計劃,若是兵部已有人選,董一奎這事就有些麻煩了。

“明白,等兩日我去拜見大司馬時試探試探。”

魏廣德見裕王點頭,自然也就放了心,於是又說起京城今年的鰲山燈會。

“嗨,別說鰲山燈會,孤也是昨日才知道,那永壽宮被燒之事你知道的,知道怎麼走水的嗎?”

說起鰲山燈會,裕王就來了興趣。

“那晚永壽宮”

裕王把從馮保那裡知道訊息一股腦給魏廣德說了,之前黃錦可是下了封口令,嚴禁將失火原因傳到外廷。

當然,該知道的自然知道,不過也裝作不知,總之就是外廷對永壽宮失火原因只當是不慎,還真沒傳出失火是因為皇帝叫人燃放焰火所致的訊息。

“馮保放的焰火?”

魏廣德目瞪口呆看著裕王,而裕王這會兒憋著笑點點頭。

燒個宮殿而已,在皇家人看來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燒了建新的就是了。

馮保被派到裕王府來,王府中人雖然好奇,但是私下問李芳,一開始李芳自然也是不知。

不過昨日裕王也想看焰火,可把隨侍的馮保嚇了個夠嗆,急忙出聲阻止,這才讓他把自己被分配的原因說了出來。

說來也巧,沒過兩日就是魏廣德代表裕王府給兵部尚書楊博送年禮的日子,李芳安排和魏廣德一起去的人正是馮保。

“馮公公,都不是外人,大家都在裕王府當差,以後當多親近。”

出來的路上,魏廣德也是有意和馮保搞好關係。

現在馮保的品級已經被擼下來了,之前他還是五品的庫房大使,現在只是六品的長隨,這已經是太監群體裡品級最低的一類人了,算是什麼也沒留下。

和外廷不同,明朝內廷也是職位和品級分立的。

別看黃錦是提督太監,可他的品級受限於朱元璋定下的規矩,也只是正四品,這已經是太監裡品級最高的。

至於御馬監的掌印太監,也只是左少監,為從四品太監,而高忠的品級也只是正五品左監丞。

這個品級和資歷有些掛鉤,但是品級高其實在太監裡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看皇帝派你管什麼。

即便是正六品太監,若是管著吃香的衙門,在內廷裡話語權也很重。

可若是從四品的少監,若是沒有得到差事,只是某殿總管一類的職位,那話語權就看背後的主子在宮裡的地位了。

雖然太監們的品級不高,可是因為接近皇帝的緣故,只要把皇帝哄好了,御賜禮服也是極多,有了御賜禮服,自然也就不看什麼品級和補子了。

這也是明朝真正有身份的太監,大多穿的不是飛魚服就是麒麟服,甚至連穿蟒服的也有。

他們可以無視外朝賜服對官員品級的要求,要是按外朝官員的區別,內廷也只有寥寥數人有資格穿飛魚服,而其他人就只能穿麒麟服了。

“魏大人言重了,以後叫我馮保就好。”

裕王看重魏廣德,馮保自然不是瞎子,可不敢在魏廣德面前擺臉子,何況現在的他說是寄人籬下也不為過。

馮保人生真正的轉折,其實還是在裕王府裡,被裕王派去照顧皇子,也就是未來的萬曆皇帝那一刻起才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裕王府的來人,楊博自然不會怠慢,親自相迎,迎的不是魏廣德而是裕王的身份。

進入楊府,魏廣德讓馮保送上禮單,都是一陣寒暄,說些場面話。

都只是禮節性拜訪,耽誤的時間一般都不會很長,之後楊府也會派人送回禮,不過今日魏廣德可是有別的事兒,自然不會很快就告辭。

“大司馬,前些日子就想拜訪,只是大人為國事煩心,善貸怕貿然登門打擾大人休息。”

“呵呵,老夫隨時歡迎善貸登門,國事艱難,兵部也常有思慮不周之處,我很希望善貸能經常給些建議。”

前些日子,不是俞大猷的事兒,應該就是馬芳的事兒,楊博心裡門清。

“大司馬,承蒙抬愛,現在馬芳出任宣府總兵,那他空出來的副總兵,兵部可有人選?”

都是明白人,魏廣德沒必要繞彎子。

“嗯,兵部確實有考慮。”

楊博撫須答道,雖然有猜測,可是楊博並未多言,而是靜觀其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