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帖子?誰這麼晚了還上門,這不擾人清夢嗎?”

魏廣德都都囔囔的,起身穿好衣服。

幸好已經不是數九寒冬,天氣沒那麼冷了。

“是錦衣衛陸繹的帖子。”

這時候,服侍魏廣德穿衣服的徐江蘭開口說道,“興許是有什麼急事,所以才會如此。”

“好了,我出去看看,你要多休息,快些上床,叫你別起來了。”

魏廣德吩咐丫鬟扶徐江蘭上床休息,自己出了屋子往前院走。

到了前面客房,魏廣德進屋看見來人還真是陸繹,此時他身上裹著一件黑色斗篷,頭上也罩著兜帽。

看著魏廣德披著件外衣進門,陸繹先是愣了下,隨即從椅子上站起,上前兩步拱手道:“見過魏大人。”

“與成兄不要多禮,都是自家人。”

魏廣德笑道,隨即讓陸繹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這才開口問道:“與成兄這麼晚了到寒舍,可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今晚詔獄送進來一個人,我也是才知道訊息,就趕緊過來了。”

陸繹答道。

“誰?”

魏廣德心中不由好奇起來,詔獄關進去人,和他有什麼關係,自家人都在屋裡,也沒有家丁走失。

“藍道行。”

陸繹答道。

“怎麼是他?誰弄進去的?”

魏廣德這會兒興趣是真被陸繹勾起來了,心中也是狐疑,這位藍神仙怎麼會跑到詔獄裡去?

修仙必修課嗎?

追查的事兒,除了當事人,宮裡知道的人屈指可數,就連高忠都不知道,也無怪乎魏廣德一點訊息也沒有。

往常,宮裡傳的訊息,裕王府最先知道,但真正隱秘資訊,還是魏廣德棋高一著。

“陛下下的旨意。”

陸繹答道。

“為什麼?陛下不是很寵信他嗎?”

魏廣德奇怪,出聲問道。

不過,陸繹很快就給他講了他了解的事件資訊,具體嘉靖帝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不知道。

“收買太監,窺伺聖心?”

魏廣德對這個答桉有些哭笑不得,宮裡的太監,許多背後都有人,哪裡才止他一人。

要說起來,也只怪他藍道行倒黴,被皇帝發現了端倪。

本來就是裝神弄鬼,湖弄人的玩意兒,被發現了還有的跑?

民間,就是騙子。

可跑進皇宮行騙,那就是欺君。

只能說藍道行運氣太背了。

魏廣德還沒感嘆完,忽然心中一動。

不對呀,藍道行犯事兒,陸繹跑自己這裡來報什麼信?

藍道行又不是裕王府安排的人,倒是和徐次輔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難道......

想到此處,魏廣德狐疑問道:“那與成兄來我這裡,是何意?”

“聽心腹彙報此事,有人給藍道行遞了訊息,要他咬死是徐階派他接近皇帝的,他做的事兒,就是那些占卜,都是徐階讓他說的。”

陸繹壓低聲音對魏廣德說道。

聽到陸繹的話,魏廣德不由得瞪大眼睛。

不過很快,急劇跳動的心跳開始減慢,魏廣德也冷靜下來。

一開始,他還以為有人針對裕王府,現在看來項莊舞劍,意在徐階。

不過,正如陸繹想到的那樣,明著針對徐階,當然這是在罪名坐實的前提下,徐階肯定要倒臺。

皇帝把人送進去的,這就是御桉。

可是徐階倒了,影響最大的其實還是裕王,畢竟現在裕王府想要在朝堂上辦事兒,很多時候都要仰仗徐階。

“哪邊遞的訊息?”

魏廣德想想才問道。

“應該是嚴家的人,進去的是錦衣衛一個百戶,不過此人和嚴家有關係。”

陸繹答道。

“你在詔獄裡的人可靠嗎?”

魏廣德又問道。

陸繹點點頭,心頭已經有所預感,肯定是要動用他們陸家在錦衣衛中的力量了。

“嗯.....知道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會聯絡你。”

魏廣德澹澹說道,“給詔獄裡的人遞話,把人盯緊了,如果用刑的話,想辦法拖延一二。”

魏廣德想明白了,此事不簡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是藍道行,可是八成是他和徐階勾接的事兒被嚴家發現了。

藍道行肯定要完蛋,別看嚴嵩官位可能不保,可越是這個時候他們的動作可能越大,說白了,人還沒走,就放任別人出手的話,那以後嚴家可就真的永無寧日了。

必須殺雞儆猴,至於能不能把徐階拖下馬,估計就是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試試。

等陸繹離開後,魏廣德沒急著回屋睡覺,而是在客房裡又坐了一會兒,想著這事兒對裕王府的影響。

自然,這事兒最好能消弭於無形,反正大臣們對這幫子神棍都沒好印象,沒人會在乎藍道行的死活。

牽扯到徐階,那就不成了,現在裕王府需要徐階在內閣裡坐鎮。

雖說嚴嵩眼看著大勢已去,可畢竟還在首輔位置上,魏廣德之前拜託徐階的事兒還沒定下來,也不知道嚴嵩還能堅持多久。

或者說,皇帝還願意忍耐多久。

消弭此事唯一的辦法,那就只能讓藍道行閉嘴了。

只要藍道行不在了,這事兒也就到此結束。

不過,到底要裕王府出手料理藍道行,還是讓徐階想辦法滅口,這就不是他能決定的,還是明日去裕王府再說吧。

念及此,魏廣德打個哈欠,起身就出門往後院走,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

第二日,魏廣德去了裕王府,先去院子裡等殷士譫等人,又讓內侍進後院尋找李芳。

這時候,裕王大機率還在呼呼大睡,把人叫醒不大好。

昨晚在魏廣德家裡喝酒,所以不管是殷士譫還是張居正,他們來的都比較晚。

也就是李芳是個伺候人的命,有裕王、殷士譫他們坐在酒席上,可就沒他一個陰人的位置了。

所以,李芳都進了屋子,殷士譫他們都沒有來。

“魏大人,這麼早差人叫我,是出什麼事兒嗎?”

事情發生突然,即便藍道行在嘉靖寵信的方士中非常引人注目,可是畢竟是朝外之人,京官們也不怎麼關注他,只有那些有目的之人。

誰不知道,這些方士在嘉靖皇帝面前都是世外高人的形象,所以他們有時候一句話,對某官員一句吹捧,那效果是真的大。

不過,這些方士的胃口也是很大,特別是對於有求於他們的人。

不過,住持不抓,藍道行道觀的道士早晚也會找其他人幫忙救助的,最起碼要打聽清楚原因,何況這次不止抓走藍道行,連帶他的徒弟也都被抓走。

到那時候,訊息自然也會傳開,所以雖然東廠行事很隱蔽,可是依舊遮掩不住幾天。

而就是這幾天,卻是這次事件最關鍵的時候。

嚴家明顯就是想要打時間差,儘快逼迫藍道行攀咬徐階,把罪名坐實,把供詞交到嘉靖皇帝面前,這事兒也就成了。

雖然別人都還沒到,不過魏廣德也不想賣關子,於是就對李芳說起了陸繹傳遞來的訊息。

和魏廣德一開始的反應一樣,聽到是藍道行被抓,雖然不知道原因,可是李芳卻滿不在乎。

裕王府和藍道行有沒有接觸,他心裡是最清楚的,可以說裕王府一切對外的動作他都瞭如指掌。

自家和藍道行無關,自然不怕嘉靖皇帝抓人審問。

不過,魏廣德接下來的話很快就讓他的表情從輕鬆變得凝重起來。

徐階現階段在朝中的地位,對於裕王府來說很重要。

潛邸,始終還是潛邸,裕王並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也就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接班人,他們名義上是不能對裕王效忠的。

雖然大家大概估摸出嘉靖皇帝的心態,可都不敢上疏請封裕王為太子。

要是上疏,那是傻子,自找不自在。

所以,在朝中權勢之人對裕王府很重要,他們可以把裕王府的一些謀劃變成現實,否則那些就始終只會是謀劃。

“這......嚴家也太狠了吧,為了栽贓陷害同僚,居然連方士這樣的手段都用上了。”

雖然李芳知道徐階和藍道行之間,可能存在一些聯絡,可畢竟沒有公開。

在裕王府裡,也就寥寥數人知道,可李芳依舊這樣對魏廣德說道。

“誰說不是呢。”

魏廣德也是附和,“可關鍵現在人已經進了詔獄,進了那地方可不好撈人,他們要是手再狠點,說不好現在已經開始用刑誘供,那裡面的手段,誰能扛得住。”

魏廣德急忙把從陸繹那裡知道的一些東西又說給李芳聽。

外界只道北鎮撫司大牢恐怖,可裡面到底怎麼個恐怖法卻是知者寥寥,而魏廣德恰恰就大概問了下其中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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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也是想要古今對比一下,看看這審問犯人的手段是否與時俱進。

一聽之下,魏廣德也是變了臉色,不止是心裡覺得恐怖,也有時辰的原因。

“不行,我這就去告訴裕王,這事兒還真不能袖手旁觀,至少先通知裕王,還要給徐閣老那邊送訊息,不然稀里湖塗被皇爺發落,那也太冤了。”

李芳已經起身,邊說邊往外走。

到了門前,李芳又站住,轉頭對魏廣德說道:“魏大人,你也一起吧,也不知道王爺啥時候能起來,剛起床怕也不清醒,還得你說說。”

“可我還得等......”

魏廣德話沒說完就被李芳打斷道:“讓他們在王府大門那裡守著,幾位大人到了直接叫過去。”

詔獄裡什麼情況?

誰知道。

藍道行骨頭硬不硬?

誰又知道。

別三鞭子打下去,嚴家讓他說啥就是啥,口供一錄,再畫押,那一切都完了。

因為李芳可是知道那些事兒的,要說藍道行和徐階沒關聯,那隻能騙別人。

只要藍道行扛不住,一招,徐階的罪名肯定坐實。

沒跑。

雖然他嘴裡說的是栽贓陷害,可是心裡也是打鼓,只希望時間來得及,藍道行骨頭能稍微硬點,給他們留足時間。

跟著李芳進了內府,魏廣德眼睛就有點不夠看了。

往日裡,王府屬官們可不常來後面,或者說他們被裕王召到後面,李芳都會讓人做一些準備,驅散無關人員。

今兒事發突然,魏廣德進來可沒來得及清場,或者李芳忘記這事兒,一路走來是鶯鶯燕燕,好不養眼。

後面啥時候來了這麼多女子,姿色還如此出眾。

魏廣德心裡納悶,前院只有少量的丫鬟,姿色也是一般。

以前來後面,也只看到服侍裕王的寥寥數人,所以魏廣德一直以為裕王府里美女也就那樣,雖然不會出現如花,可是民間真要有絕色,怕未必能被送進皇家。

可是這次突然進來,魏廣德才開了眼界,說美女如雲好像很貼切。

李芳根本沒注意這些,或許是早就習慣了。

到了裕王寢殿外,和守門的內侍問了幾句,知道裕王還沒有起。

搓搓手,轉頭對魏廣德道:“魏大人稍等,我進去看看。”

又是一柱香的時間,才看到寢殿大門開啟,李芳招呼門口的宮女內侍進去,服侍裕王洗漱穿戴。

又是等了一會兒,魏廣德就看見一個女子從寢殿出來。

這女子穿著和宮女一樣的服飾,但是和其他宮女不同的是一頭秀髮垂下而沒有盤起,只是用輕紗圍住,顯然就是陪寢的女子。

雖然沒看清楚長相,可是背影看腰肢纖細,身姿綽約,不經意間魏廣德還看到那雙纖細窄小的腳。

魏廣德搖搖頭,移開視線,不過不管他看向那裡,都有美麗宮女,最後魏廣德只好面壁思過。

雖然美女很好看,可那也得看是在那裡。

這時候,李芳也剛好出來,看到魏廣德的樣子,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急忙衝周圍的宮女揮揮手,讓她們迴避,這才給魏廣德告個罪,隨即請魏廣德進屋。

指指那背影,魏廣德好奇問道:“那就是外面傳的那個侍女?”

李芳順著手指看去,正好看到那道背影走入轉角,點點頭說道:“殿下最近的新寵,叫李綵鳳,是王妃身邊的侍女。”

已經到了殿門前,李芳也馬上閉嘴,伸手請魏廣德進殿。

在裕王面前,先前對李芳的說辭魏廣德又說了遍。

“這是栽贓陷害,李芳,派人快去給徐閣老送訊息,這事兒絕對不能讓他們如願。”

裕王當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當即也不等和其他王府屬官商量,就做出決定。